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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中也感到危险。
她数次面临绝境,有时候是靠她精湛的纺织技术扭转乾坤,如在锦绣堂和这次三司会审时;有时是靠冷静的思考死中求活,如在江明辉一案中她被判斩刑后;有时是靠娴熟的滑冰技艺反败为胜,如那次在皇家慈善中心的冰魄寒香湖被刺客追杀时;而眼下,居然要考验她的游泳技术!
她忍不住抱怨:活着咋这么难呢?少学一样都不行!
正当她要在水下和李红枣来一场大战时,就听先后两声“扑通”落水声传来,一个是方无莫,一个是方初。
紧要关头,方无莫现身救母。
方无莫虽然才十三岁,水下工夫绝对强悍。他在清园,一年到头坚持游水;冬天回乌油镇还坚持冬泳,常年跟小厮们练习水下工夫。
他如同一条游鱼般,滑溜溜钻到水下,扯住李红枣的头就往下摁,又捂住她的口鼻。随着李红枣的手脚挣扎,水面滚开水般翻腾。须臾,李红枣力竭,方无莫便拽着她游到岸边,交给小厮。
岸上,秋雨已经被擒。她见方无莫下水,绝望恐慌,对着河中哭喊“娘,娘!”直到方无莫把李红枣送上来,她才扑过去伏在李红枣身上,查看母亲是否还活着;至于活着要受审,她已经顾不得了。
方无莫擒住李红枣后,忙转身找父母。
方初是紧随在方无莫身后跳下水的,父子俩照面很有默契:方初去救清哑,方无莫去收拾李红枣。
方初下水后,冲清哑游去。在水下他无法叫她,又怕惊吓了她,便奋力游到她的前面,再一个翻身脸对着她。
清哑以为是李红枣来了,睁大眼睛蓄势待,等看清是方初,兴奋地嘴角一弯,也不敢张嘴,怕灌一嘴水,只露出个浅笑,张开双臂就要扑过来;方初也心花怒放,张开双臂要接住她。
近一个多月的煎熬,这一刻终于结束了!
至于清哑外貌的改变,他们已顾不上挑剔和抱怨。
当时,他们已经处于河道拐弯的漩涡附近,水下暗流袭来,两人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暗流被吸入漩涡。方初在最后关头抱住了清哑,清哑也紧紧搂住方初的腰,一齐坠入漩涡深处。
这等漩涡虽然致命,但他们并不怕。
清哑和他心有灵犀般,一齐蓄力,准备冲出漩涡。
在此之前,方初用口堵住清哑的嘴,为她渡气,怕她支撑不住。
清哑欣喜地靠在他胸前,马上就要随他回家了,她好开心,连身子也轻捷了,就要随着他往上纵。这一刹那间,她心头浮现一串自问:出去了还能这样抱着他吗?还能和他并肩出入吗?
当然不能!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藏在方家。
那么,在漫长的未来岁月里,她可能忍住不和他亲密,不接近儿女?若不能,可能担保不被人现?
恐怕不能!
现的后果呢?
轻则影响方初的名誉,重则她身份泄露,给方家和儿女带来灭顶之灾——妖孽的罪名,方家承受不起!
那就想法子和方初远行海外……
清哑脑海里电光石火间想了许多可能,忽然,她感到有人在下面扯她,是往下拉扯她;同时,她耳边传来一阵歌声,那是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声——摇滚乐: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
我该如何存在
……
清哑感到惊慌:这是怎么回事?
那慌张是被最后一句“我该如何存在”给质问的,撕裂的歌声带着振聋聩的爆力!
这一刻,她茫然了!
清哑身子绷紧,原本往上浮的身体忽然往下沉坠,方初立即感觉到了,也迅捕捉到她心意的变化。
当初让方无适宣告清哑死亡时,他就预见到今天。当时他想的是:他不在乎清哑什么模样,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有办法安置她。实在不行,他就带着她出海,畅游海外。孩子们都长大了,无适和无悔的亲事已经确定了,可以放手了。
眼下他忽然现,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寻回了清哑,肯定无法再像以前颓丧悲伤,那父母能不奇怪?郭家人能不怨怪?一旦现,岳母第一个会指责他无情无义;若是告诉郭家人真相,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不管如何,都要先上去。
等上去再想办法。
他便带着清哑奋力往上冲。
可是清哑的身子却往下坠。
方初觉得清哑很慌张。他想,清哑在害怕。他心疼,又无法张口对她说“别怕,一切有我”,他便抚摸她脊背,让她放松。他要先带她上去再说,他快支撑不住了。忽然他脚底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和清哑托出漩涡的拉扯,他大喜。
方无莫眼看父母被卷入漩涡,急忙追下去帮忙。漩涡内水流急,根本看不清人,他只能凭摸索碰触到他们,然后拼尽全力用力往上一托,将二人托出了漩涡。
岸上,方无适赶来,问明情况后吼道:“怎不下去救人?”
一小厮道:“黑子大哥和豆子大哥,还有二少爷都下去了。”
方无适心下稍安,那三人都是水下好手,定能救父母上来。
然而,方无莫和小黑子先后浮上水面,抹一把脸,四下一望,还是不见方初和清哑,不禁心一沉。
方无莫大喊道:“哥,爹呢?娘……还有个姑娘呢?”
方无适吼道:“没上来!再下去找!!”
于是,方无莫和小黑子又一头扎入水中。
方无适心沉甸甸的,忍不住也跳下水去。
这时,郭大全、方瀚海等人都赶来了,将这一段河两岸挤满了,连船都开过来两艘,方瀚海询问、指挥、安定人心。
更多人下水去了。
夕阳已经沉落,那最后的光芒也暗淡了。暮色降临,清凉代替了白日的燥热;河岸旁垂柳和槐树静静伫立,石砌的河沿上青苔斑痕累累,不知维护了这河床多少个春秋。两岸的人家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将水乡城镇渲染出水墨画一般的韵味。
方初和清哑依然没浮上去。
遥远的京城,月华宫,敏妃正在琴阁二楼的月台上对月操琴,缅怀清哑,忽然她感到一阵心悸,就听“咚”的一声,琴弦崩断了。
五桥村观音庙,韩希夷正走上台阶,蓦然回,看向远方。
夏流星任期满,奉旨进京述职待命,官船经过绿湾村那段江水,他特地换上素服,向当地人租了乌篷船,去到郭家。他在郭家门前第一座御制功德牌坊前停下,将一应祭奠的果品摆好,还有一架琴,然后望着前方第二座御制“贞节牌坊”,低声道:“这牌坊,是荣耀,也是对你的束缚!”又道:“你还从未听我弹过琴呢”。他盘腿下,信手弹拨起来,眼前浮现那个扭着古怪舞步、唱着古怪歌声的身影。
……
方无适窜上水面,抹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没有再下去,只静静地盯着水面出神。
方无莫跟着窜上来,四下一望,急问:“哥,爹还没上来?”
方无适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