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雪域之狼（二）

    杨剑在雪狼战队安顿好行李之后就回了北京过年，其实他很不愿意在这个时间见到刘川，自小把刘川当成假想敌，跑去联盟打了两年比赛本想证明自己比哥哥厉害，结果却证明自己比哥哥弱了太多，这打脸打得简直让他难堪。

    因为爷爷突然回国，老爸下了死命令让杨剑必须陪老爷子过节，杨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姑姑杨秋宁家过年，好在刘川并没有当面骂他，只是用一种“看逗逼”的鄙视目光看了他一眼。

    ——被自小崇拜的哥哥鄙视，杨剑觉得很受伤。

    春节期间无非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陪了老爷子几天之后，刘川因为战队集训提前回了长沙，杨剑则陪着爷爷奶奶到上海的家里，一个人闲着无聊，就在网游里登陆了自己的小号。

    这个小号他早就练到满级，只是很少用，id叫“伤心小贱贱”，如此逗逼的名字绝对不会有人联想到这就是杨剑。

    杨剑心安理得地开着小号跑去打排位，结果非常倒霉地第一局就跟刘川、方之延这群人排在了一起。

    以刘川锐利的眼光，除非杨剑全程挂机装死，否则只要他一出手绝对会被刘川给认出来。排位赛挂机的话会被系统列入黑名单封号，而被刘川认出来会更加尴尬，还不如自己老实交代，杨剑考虑了一会儿，干脆发了条消息给刘川：“哥，今天系统是不是抽风，怎么我们排在一起？”

    刘川：“……”

    看见自家弟弟开着“伤心小贱贱”这个奇怪的小号发消息过来，刘川真恨不得透过电脑糊他一巴掌。

    除了杨剑之外，队里还有方之延的大号“刹那芳华”，叶辰希的小号“沉沦”，鹿翔的小号“我爱喝三鹿”，再加上刘川的小号“流芳百世”以及他的逍遥队友“天空”，六个人正好组成一队。

    杨剑觉得这个队伍让他特别纠结，他哥哥还有雪狼的队长全都在一起，这让他如何是好？

    地图读条完毕，大家一起刷新在出生点，一刷新就有对面的人在公屏打字道：“川神，投降吗？”

    这五毒显然是苏世轮吧？跟他一起的少林还用想吗？绝对是肖思敬无误。

    结果鹿翔又在队伍频道说：“对面那个明教是邵队的小号！”

    杨剑差点一头撞到电脑，他只是随便开个小号打个排位赛而已，怎么遇到这么多大神？！

    如果放在以前，作为长安的队长他肯定二话不说提起长剑就冲到前面见谁砍谁，可今天这阵容太过豪华，叶队、川队、方队分在一边，光是能指挥的队长就有三个，最后，叶辰希和方之延谦虚地让前辈大神刘川来亲自指挥，刘川也就没再推辞，把杨剑跟方之延分了一路，让他俩去上路侦查。

    杨剑不敢贸然行动，只好乖乖跟在方之延的身后。

    方之延看着紧跟在自己后面的“伤心小贱贱”，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很想打字说：哥们你是近战剑客，我是辅助治疗，你一个剑客居然走在治疗的后面，这样好吗？

    觉得这家伙有点傻，方之延就随手右键查了一下他的资料——武当剑宗，装备不是很好，但排位赛的胜率却挺高，而且打排位赛的场次不足200场，也就是说他在200场之内迅速十连胜冲到了第七战阶，这么高的胜率明显就是职业选手的小号，要不然系统也不会把叶辰希、刘川这些人跟他排在一起了。

    伤心小贱贱会是谁的小号？方之延想了想，很快就锁定了范围。

    联盟的武当剑宗选手当中，胜率能打到这么高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七星草战队的叶舟，一个就是前长安战队的队长杨剑。当然，也不排除其他流派的高手换武当来玩的可能性，具体还有待观察。不过，看这“伤心小贱贱”如此逗逼的取名风格，这家伙是杨剑的可能性极大。

    怪不得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后面，这是怕出错了会丢脸吧？

    方之延觉得好笑，顺手申请加他好友，结果这家伙倒还傲娇起来了，半天不给通过，估计是在装死。

    懒得跟中二病少年计较，方之延也就没再理他。

    很快，对面的小号全部公布了身份，除了肖、苏、邵三人之外，居然还有周沐、唐御风和谢光毅，绝对大神云集的阵容，而这群人集体上线的原因正是因为官方在今天刚刚更新了装备库里的饰品，他们是来网游里看装备的。

    虽然只是一场网游里的排位赛，不过双方也开始认真打，鹿翔第一个被集火掉，刘川便想到一个办法——让杨剑在前排掩护，他再隐身潜入对面的后排先干掉弓箭手唐御风。

    杨剑觉得压力有点大，不过哥哥下了命令，他还是硬着头皮冲到前面，开了大招“万剑归宗”来掩护刘川突围。

    然而，对面的几个大神可不是吃素的，见杨剑冲过来，肖思敬立即用伏魔拳法强行拦住杨剑，邵泽航的双刀也不客气地砍了下来，杨剑瞬间就被打成残血，眼看血条闪红光就要挂了，身上突然落下一道柔和的光芒——是方之延的大加技能“蕉窗夜雨”。

    杨剑余光一瞄，果然见方之延正站在不远处，一个大加技能稳稳地套在他身上，接着又用一招解除负面状态的技能把苏世轮叠给他的中毒效果全部解掉。

    从濒死状态被救回来，这让杨剑的心情非常复杂，方之延作为治疗，对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筝峨眉的治疗能力比不上琴峨眉和五毒，但他依旧能在高强度的对决中依靠有限的两三个技能维持好队友们的血量，客观来说，方之延的状态控制能力在联盟绝对是顶尖水平。

    “准备开剑阵。”方之延私聊提醒道。

    未免影响刘川指挥，方之延用了私聊杨剑的方式。方之延打完字就给他套了个持续回血的技能，杨剑会意，立即上前一步，开出武当剑宗的大招“七星夺命剑阵”，将对面集体定住，刘川趁机突围过去，一套爆发秒掉了唐御风。

    这场比赛打得还挺激烈，第一轮团战最后双方打平各自拿下一把旗，第三轮中路的团战居然出现了逍遥合击技，杨剑简直要惊呆了——那个叫天空的小号显然也是大神，哥哥到底从哪拉来这么多给力的队友？

    比赛结束后，方之延又发了条好友申请过来，杨剑继续装死不通过，方之延笑了笑，下线没再理他。

    杨剑见方之延下线，这才去npc那里买了一个改名道具，把“伤心小贱贱”改成了“武当山第一剑客”。之前那个名字要是被人认出来会很丢人，改了名字估计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吧？杨剑很乐观地想着。

    而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排位赛打完之后，其实所有人都认出他了。

    次日晚上的年兽活动，方之延就直接发了条消息过来：“去打年兽吗？”

    杨剑假装不在线。

    “伤心小贱贱，快进组去打年兽，就差你一个了。”方之延发来个微笑的表情。

    “……”杨剑手一滑，直接把刚泡好的一杯热咖啡打翻，倒了一身的水，烫得嗷嗷叫。

    手忙脚乱地把水擦干后，杨剑才黑着脸打字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昨天装死，连续两次拒绝方之延在游戏里的好友申请，还专门跑去买了个改名卡把名字改掉，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呢，结果方之延倒好，直接在q上叫他的名字，显然是早就认出了他。亏他还以为隐藏得很好，结果被队长当面扒了马甲，这种感觉实在太羞耻，杨剑想到这里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最后还是被方之延拉进了打年兽的群里，众人在刘川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跑去打年兽刷装备，杨剑一直默默地跟在大部队后面不敢说话，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怕那些大神前辈会笑话他这个逗逼。

    结果，哪怕他小心翼翼从不犯错，却也无法阻挡肖思敬、苏世轮、唐御风这群副本白痴连续犯错，整个副本鸡飞狗跳反复团灭，杨剑真是一脸血，忍不住找方之延吐槽：“这群人打副本一点都不靠谱。”

    方之延微笑着私聊道：“是啊，真是苦了川神，指挥这群大神比带一群小白开荒还要难。”

    打完年兽副本后，方之延又在q上私聊了杨剑：“过年在家忙吗？”

    杨剑回复说：“不忙，我家亲戚不多，就是爷爷奶奶今年回国过年，我在家陪了他们几天。”

    “那就好。”方之延笑着说，“战队大年初八就要集合，你别忘了。”

    “嗯，记得。”

    作为雪狼战队的新任副队长，杨剑决定表现积极一点，战队初八集合，他大年初五就直接回了哈尔滨。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懒惰了，在新的战队好好表现，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训练和比赛上——这也是刘川对他的忠告。

    结果，杨剑来得太早，战队居然没人在，而且更悲剧的是他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落在家里了。

    在冰天雪地中冻傻了的杨剑只好给方之延打了个电话，问道：“队、队长，战队没、没人留守的吗？”

    方之延他说话时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忍不住问：“你在哪？”

    “我、我就在战队门口。”杨剑哆嗦着说，“一个人都不在啊？”

    方之延疑惑道：“你这么早过来？不是说了初八才集合？”

    “……我记错时间了。”杨剑找了个借口，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表现好一点所以提前来了。

    不过，他这点伎俩怎么可能骗得过方之延？

    方之延很快就明白他提前跑到战队却发现战队没人，估计又忘记带钥匙，这种事也就杨剑做得出来——都快21岁的年纪了，将近一米八的身高，怎么能这么蠢？

    方之延忍耐着瞬移过去拍他一巴掌的冲动，半夜三更开着车来到了战队门口。

    车还没停下，大老远就看见杨剑提着行李箱一个人坐在战队门口瑟瑟发抖，春节期间正是哈尔滨天气最冷的时候，今天还下了雪，而且杨剑这笨蛋还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了一件长风衣——居然不穿羽绒服，活该冻成傻子。

    方之延把车停在车库，带着钥匙走到门口，杨剑见到队长，立即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勺，说：“这么晚赶过来送要是，咳，麻烦你了。”

    “没事，进去吧。”方之延上前一步开了门，把杨剑带进战队，杨剑就像犯错的学生一样垂着脑袋跟在他后面。

    因为战队没人在，走廊里漆黑一片，方之延进门后只开了过道的灯，柔和的灯光立即在走廊里洒下一片暖意。屋外的风雪席卷而来，掀起杨剑的长风衣，杨剑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方之延回头一看——这家伙的整张脸都冻得通红，走路的动作十分僵硬，也不知一个人在外面待了多久。

    这家伙大老远的跑来哈尔滨，忘记带钥匙又不好意思说，估计是等了很久实在没办法才给队长打的电话。傻归傻吧，提前来战队的心意倒是值得赞赏。怎么说他现在也是雪狼的副队长，知道赛季开始之前雪狼要调整阵容重新训练，他能想到提前来战队熟悉环境，方之延也挺高兴。

    杨剑顶着一头雪花跟方之延一起走进宿舍，方之延去洗手间开了热水，说：“快去洗澡，别感冒了。”

    “嗯。”杨剑放下行李后立即跑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刚才走路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是移动的僵尸，双手双脚完全失去了知觉。

    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发现方之延还没走，而且开了暖气正整理着床铺，显然是打算今晚也在战队留宿。

    杨剑更不好意思了，尴尬地说：“给你添麻烦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宿舍就行。”

    方之延抬头一看，刚洗完澡的缘故，原本冻成僵尸的杨剑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乌黑的头发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双颊泛起一丝健康的红色，低着头的尴尬模样看上去倒有些可爱。

    “不用客气，我再给你一把备用的钥匙。”方之延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杨剑，“这把是大门的，这把是训练室的，这把是宿舍的，你最好把这些钥匙放在一起，随身带着。”

    杨剑从队长手里接过钥匙，发现钥匙上面串着一个金属图案，上面印着雪狼战队的徽章。方之延见他好奇地研究那个钥匙扣，忍不住微笑道：“这是战队新出的周边，也给你一个，把要是串起来，随身带比较方便。”

    “哦。”杨剑把雪狼战队的钥匙扣以及一串钥匙收了下来，觉得队长的想法很是体贴。

    “你吃晚饭了吗？”方之延突然问。

    “……没。”

    “你先收拾行李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方之延说罢便转身出了门，杨剑透过窗户看着那个男人冒着风雪去给自己买晚饭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涩。

    其实自己讨厌他的理由十分幼稚，就是因为第十赛季的开幕式上被他打了脸，冠军队3:6爆冷输给新队，这个结果太过丢人，杨剑总觉得在方之延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但忽略那场比赛的话，方之延这个人挺好的，带着一支新队伍一路杀进季后赛并不容易，联盟很多队长都认可了方队的实力，杨剑心里其实也是认可他的，就是拉不下脸罢了。

    杨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床铺整理好，带来的衣服也一件件挂进衣柜里，他发现自己带的衣服都是比较薄的大衣和风衣，似乎不太适合在哈尔滨穿，是不是应该去买几套保暖内衣和羽绒服什么的？

    正想着，门被推开，是方之延回来了。

    他一进门，杨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原本以为他只是出去买份盒饭，结果方之延把饭菜拿出来的时候杨剑却大吃一惊——红烧鸡翅、清蒸排骨、素炒荷兰豆、蒜蓉菜心还有一份外带的鱼头豆腐汤，有荤有素，加上一份火腿炒米饭的主食，摆了满满的一桌。

    虽然都是很常见的家常小菜，可又冻又饿的杨剑看着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食物，心里还是感动无比。

    “没、没必要买这么多，真是太麻烦你了。”杨剑不好意思地看向方之延。

    “不用客气。”方之延微笑道，“而且，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三遍。”

    “……”杨剑脸红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方之延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说：“饿坏了吧？先吃一些填填肚子。这家餐厅就在我们战队隔壁的那条街上，我们平时也经常去那里吃饭，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买了一些，尝尝看。”

    杨剑感动地接过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往嘴里送，送到一半又突然抬头道：“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方之延抬了个凳子坐在杨剑对面，微笑着说，“不过，未免你一个人吃太尴尬，我还是再陪你吃一点吧，这些菜我估计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他说话还挺幽默，杨剑心里的负担立即减轻了些，冲方之延笑了一下，这才开始吃晚饭。

    今天上午他就去了机场，一觉睡过去连飞机餐都没吃，到现在缺了两顿饭，肚子饿得咕咕叫。直到热腾腾的饭菜下肚，杨剑总算觉得身体暖和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把桌上的饭菜清空，杨剑积极主动地打扫了现场。

    “你家里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杨剑说。

    “没事，今晚我留在战队陪你。”

    其实方之延当时很担心杨剑，毕竟刚刚经历过严重的打击，杨剑能不能从这个坎上迈过去还不一定。有的人经历失败从此萎靡不振，也有的人在经历波折之后会勇敢地站起来，变得更加强大。他希望杨剑成为后者，但杨剑以往的种种逃避的表现，让方之延实在是放心不下。

    既然花高价签他过来，方之延当然想让杨剑变成雪狼战队的一把利器，而不是毫无作用的废物。身为队长，多关照一下刚转会过来的人也是应该的。本来他是跟吴谦一起住，因为杨剑要来，他还刻意让吴谦搬去了隔壁，把杨剑安排成自己的舍友，也是想亲自盯着这个家伙免得出什么状况。

    杨剑提前来战队，方之延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所以才想留宿战队，今晚陪着他。

    而杨剑其实并不希望方之延陪他，他更想一个人好好地整理一下思路，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两人各怀心思上床睡觉，关了灯却根本睡不着。

    雪狼的条件并没有长安那么好，选手们住的还是像学生时代的那种宿舍，宿舍面积不大，两张床的中间隔着过道，各自有衣柜和电脑桌。不像长安，每个选手都有独立的卧室。

    长安用公寓式宿舍也是因为投资人很有钱的缘故，大部分新的战队都是上下铺类似学生宿舍的四人间，雪狼是双人间，在刚起步的新队里来说还算是条件不错的，他不该要求那么高才对……但是，对于自小就睡惯了独立卧室的杨剑来说，旁边有个人，能到对方的呼吸声，这让他很不习惯，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完全没有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之延突然开口问道：“睡不着吗？”

    杨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方之延笑着说：“这边的条件没长安那么好，战队刚起步，也没太多钱，我猜你肯定睡不习惯。”

    他这么一说杨剑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一声，道：“条件倒是没关系，我上学的时候也是住这种宿舍，学校还是四人间，上铺的同学经常打呼噜……今天睡不着是因为……我换环境之后会认床，过两天就好了。”

    认床的借口找得太过突兀，方之延也没戳破他的谎言，笑了笑说：“既然睡不着，就随便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