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自然不会因为念出这句话而死去。

    宁中维想，啊，这都要到半百的年纪了呢，如果有孩子，孩子都该快娶媳妇了。

    宁中维没有孩子。并不是因为楚狩不是纯正的人类，楚狩倒是真的可以有孩子。只是有了孩子又怎样呢，宁中维听楚狩说，他们的孩子会继承人类的样貌和触手族的力量，便立刻拒绝了楚狩说要给他生孩子的提议。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是个在地球上孤独、会活的长久而不死的异类，要是这样，不如不要。

    宁中维死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刷微博。微博上刚好有那句“人间五十年”的全句。“人间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他念了一遍，笑着对坐在他旁边的楚狩说，这句子还蛮押韵的。楚狩压下心里的不详预感，只是凑过去亲了亲宁中维的唇，故意挑起了别的话题。

    然后，第二天早上，楚狩醒来，想照着这二十多年来的习惯去吻吻宁中维，想听宁中维对他说早安，只是刚睁开眼睛却觉得不对。没有属于宁中维的气息，明明自己还蜷缩在宁中维的怀里，明明头顶还顶着他的下巴。楚狩颤颤巍巍的，觉得整个身体都要僵掉了的支起身体，把脸凑到宁中维的脸上看着。

    没有鼻息。听不到心跳声。身体所挨着的皮肤，明明摸着还是有温度的，但是已经僵硬了，毫无生气。

    宁中维死了。

    而楚狩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变成人类，和宁中维生活了这么久之中，他从来没有过，宁中维会离开他的这种可能性。

    所以现在毫无准备，毫无预兆，只能在沉默之中，哭到崩溃。

    宁中维，怎么会死呢？他低下头看着在宁中维，宁中维安静的闭着眼睛，嘴唇还是习惯的紧紧抿着，一贯的冷淡模样。这张脸还如同他睡着的模样，楚狩知道，如同他睁开眼，肯定会有笑意弥散开来，而来自他唇上的吻，也会印在自己身上。

    好像还能听见，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叫自己“傻触手”的声音，对上他貌似嫌弃自己的眼神，而自己瘪着嘴撒娇，笑闹着滚到他怀里来。

    宁中维死的时候，他的相貌，还和他年轻的时候很是相像，只是脸颊多了几道皱纹，头发的颜色也更浅淡了，而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沉稳了。但是在楚狩的眼里，这个人还一直是那个样子，是二十多年如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楚狩哭的很厉害。他的泪水还是没有味道没有盐分，而他的本质，还是那个曾经莽莽撞撞十足傲气的触手族王子。他还有许多的寿命，还有几百年要等着他过，而他想要一直陪着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他给那人做了那么多年的饭，给那人洗了那么多年的衣服。而如今，这全能佣人已经失去了作用，只有在这里哭泣的份。

    他真的没想过未来么？不是没有想过的。对于楚狩来说，人间二十年极其短暂，不过是一些吻，一些拥抱，一些肢体的纠缠。二十年，在他漫长的时间里，只是不足一提的小插曲，然而，楚狩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一个二十年，会让他难以忘怀了。

    楚狩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办完了剩下的事情。通知了相关人员，也通知了宁中维的父母。医生检查之后，说宁中维这是油灯枯竭之像，寿命自然完结，死的也没有痛苦。那个时候，楚狩已经哭不出来泪水了，只是木木的照着办各种手续。本来他可以直接一走了之，这人世间已经无人能够羁绊他，更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只是宁中维一直不想被人发现楚狩的特别，而楚狩，也要给宁中维最后一次正常情绪。

    宁爸爸宁妈妈这次回来，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城。他们在外面的时间太久，在这里的时间又太少，而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再四处奔波了，更是没有了那份游玩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宁爸爸宁妈妈都还是一副老当益壮的派头，即使因为这悲伤而哭而伤心，仍然身体健壮的很。他们想要守着儿子，一直呆在这小城里，也等着他们的岁数将近。

    宁中维没有火化。宁家父母都舍不得要一兜热火烧疼了他们爱着护着却最终还是走了的儿子尸体，而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允许土葬的墓地，给自己儿子住下。埋葬了儿子的那一天，他们再次相互扶持着，又流出了无论怎么流，都流不够的眼泪，而楚狩，便神情木然的，站在那里看着。

    死者已矣，活者仍在。虽然对于儿子的死很痛心，两位老人现在也很担心楚狩的精神状态。楚狩出现在人前，还是扮作女人的模样，而即使他身体很好，也禁不住心伤至此，脸色还是很憔悴。结束了葬礼，宁妈妈想去找楚狩，强打精神安慰他一番，却发现，楚狩不见了。

    楚狩的衣服、日用品，都还在那里，房子里没有任何他消失的痕迹。只是，楚狩不见。

    宁爸爸宁妈妈一开始只是以为楚狩出去走走了，却看到他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勿念”。找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回来，两个老人也放弃了，只道楚狩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归宿。

    楚狩没去哪里。他知道去了宁中维的身边。潜入宁中维的棺材，带走了他的身体，这对他一点都不难。他带着宁中维被死亡化妆师化得现在还如同生前的尸体，去了南极，一直潜行到很多年后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地下，把自己蜷缩在宁中维的怀抱里，摆出了一副，好像他们还在睡觉，而楚狩仍然躺在宁中维的身边，等着他醒过来吻自己，再对自己说早安。

    南极这样冷，宁中维的身体会保持的更久一些吧。楚狩愿意这样陪着宁中维一直睡下去。他还死不了，还有几百年的生命，如果身边没有宁中维的陪伴，如何能过的下去呢？他现在的人生，还处于壮年，精力充沛，然后却觉得整个身体，已经陪着宁中维死去了。

    他无法再如常活动，即使是在世间茫然行走。他只有这样一个选择。

    他躺着，旁边是闭着眼睛安静的宁中维。宁中维说他的荷尔蒙只为我提供，却不知道，没有他，我便根本分泌不出来这种东西。

    楚狩对着宁中维的脸，再细细的看了他一番，然后才慢慢的闭上眼睛。楚狩做不到永久沉睡，也舍不得一直睡下去。他还要常常睁开眼睛，看他爱了那么长时间的人。他会一直这样，陪着宁中维睡在地底，直到他的生命力也渐渐从身上消失，身体也慢慢腐化，而那时，两具身体，会在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融合在一起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