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叶栾的肩膀,看向站在叶栾后面的那个男人。

    男人所站的位置不远，也可以清晰地听到叶栾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叶政荣看过去的时候，唐颜却没有像他们两个人看过来，只是侧头看着叶家的宅院，看不清楚是什么神情。

    没有如想象当中看到唐黎昕得胜的表情,叶政荣的脸色又微微缓了缓。他一生都极爱面子，事业也好、感情也好、家庭也好，凡是叶政荣想拥有的，都极尽了一切的手段。年轻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或许能够掌控得了他所拥有的事物，以为获得了他所想要的东西，却没想到等到老来的时候，原本他以为可以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却一件一件地失去。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才慢慢地问。

    “真的……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叶栾的回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地停顿，他也同样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嗯。”

    听到叶栾的回答，叶政荣微微恍神，念想里依稀又出现了秋豫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两人也曾许下过誓言，也曾有过男女间恋爱时候最烂漫的海誓山盟，但时光却轻易地抹去了这一切的痕迹，叶政荣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叶栾的想法，明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可笑，却依旧喃喃对着自己的儿子问道：“永远是多久？”

    永远有多久……

    叶栾眉宇间的神情慢慢地舒展，在面对父亲的问题的时候，他再没有选择逃避，甚至早已经在心中想好了是怎么回答，轻轻一笑道：“是这辈子吧。不过和他在一起，我也变成一个贪心的人……”在叶政荣面前，叶栾如实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如果下辈子，我睁开眼睛还能认识他，我也依旧和他在一起。”

    叶政荣听罢有些恍惚，他如今已经到了等待苍老的年纪，在听到年轻的后辈说出如此生机的话语，原本严肃自矜的表情终于缓缓瓦解。

    “那叶氏呢……”缓缓放松的同时依旧想起了念念不忘的事情，叶政荣试图般地又问了叶栾一句。

    “我回来，从来不是为了这些东西。”叶栾缓缓摇头。

    人如叶栾，也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一个人毕生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而叶栾宁愿将这一切的精力放在自己所在乎的地方，用自己的一生去完成。

    叶政荣其实也早就应该知道叶栾的想法的。他强加在叶栾身上的愿望，也本来就应该是遥遥无期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叶栾和叶政荣之间也并没有做出必须的选择，而叶政荣却宁愿更相信，如果在自己的努力引导之下，叶栾终将会有一天走上他为叶栾所选择的道路，并且永远的走下去。

    而叶氏娱乐也有能力为叶栾铺就这么一条道路。

    然而这一切在唐黎昕的出现下又悄然地发生了变化。叶政荣原来以为唐黎昕不过是一个永远都不入流的人物，即使演戏能够演得再好再叫人拍板，也终究不过是他看不上眼的小戏子，完全没有在意的必要。但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叶栾会公然为了这么一个戏子违抗他的命令，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了叶家，一头就扎进他无法伸手涉及的地方。

    不计自己的身份公开支持唐黎昕，为了唐黎昕到处奔走，再到最后又重新当上了唐黎昕的导演，一部影片《曙光》力挽狂澜，将本来被舆论掩盖的唐黎昕重新拉回银屏之上，亲自为这个演员安排了这么一部戏。

    如果不是认真到了极致，是没有人会做到这一点的。

    叶政荣很明白，也很理解。他想起往日和秋豫相处的日子，即使情到了浓处，为了叶氏娱乐的未来，他依旧可以放开自己的爱情，重组了婚姻，拒绝了秋豫的请求。

    骨子里流的是同样的血，可叶政荣忽然觉得，至少在感性上，他比不过自己的儿子。

    当初十足十让叶栾回归叶氏的把握到最后终于一点一点地被消磨，而到唐黎昕坐到了盛光传媒董事长位置上的时候，叶政荣也知道，他手上所握有的叶氏娱乐仅仅的筹码再也不能和那个自己从未看得起过的小明星抗衡，而他的儿子叶栾，也终于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再也无法要求他什么。

    盛光传媒的实力并不比叶氏娱乐弱，而能够坐在盛光传媒最高位置上的唐黎昕，里面的手腕也未必会比他叶政荣弱。

    他的儿子叶栾，早已经找到了自己可以落脚的地方，根本不用再借助于叶氏娱乐的利用，至于唐黎昕，恐怕也未必会在意叶氏娱乐的力量。

    叶政荣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像是呼出了他身上所肩负的所有的压力、焦躁和担忧。

    “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叶政荣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乍一听去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依旧还是接下去说：“我也许真的不应该阻止你。你能够叫我一声爸，我真的应该觉得满足了。”

    眼下的局势，是叶政荣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可能撼动叶栾半分意志，而叶政荣最应该做的，就是放手。

    父子之间交谈的时间并不算长，彼此说的话也并不算多，可也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有一些不可看见不可触摸的东西正悄然地发生了改变。在《炉火纯青》正式确定下投资方和制片方的时候，除了早已经传出消息过的金胜集团和盛光传媒后，叶氏娱乐的名单也赫然在目，让无数影界的人士大开了眼界。

    金胜集团本身是从《风信子》之后慢慢崛起的投资团队，在记者的情报里面已经掌握了不少的资料。可这次盛光传媒和叶氏娱乐同时加入到一本电影的制片上来，却是大出人的意料。这两块娱乐圈的巨头几年里竞争不断，虽然偶尔会有单笔合同的合作，但像同时公开一部电影由两家公司同时负责的新闻却是前所未有。记者们纷纷开始猜测这两家公司合作的内幕，也同时让不少观众大呼神奇，越来越期待起这部电影的制作起来。

    没开拍之前就被观众赋予了极高的期待，放在任何一位圈子的行家眼里，都将是一种窒息的压力，但这部电影的导演却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外界的眼光。比起《风信子》和《曙光》这两部影片，叶栾并没有亲身去处理宣传的环节，被称为票房冠军的年轻导演以一如既往的手段去处理着开机和拍摄，乃至到电影幕后的剪辑。

    但这一次的《炉火纯青》比起前两部电影来说又有不少细微的差别。这样的差别首先便体现在影片的进度上。此次电影的拍摄比起往期叶栾所指导的电影的拍摄周期显然要翻上了一番，而幕后制作的时间更是比任何一部电影要长上许多。影片自秋季开拍，观众们原以为像叶栾这样的票房导演会选择在最火热的春节档作为贺岁片放映，但到了来年的开春，影片依然还是处于精心的特效剪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