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
牙香街 作者: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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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香街 作者:控而已
吴医生?
廷方想,他该怎么面对陈则?他能恨他吗?
可是陈则没有错,除了“女有一子”以外,陈则没有做错什么。
直到陈则走到他身边,举起他的睡衣袖子时,廷方都在想。
他为什么要把袖子举起来?为什么要往他的脸上抹?他为什么那样看着他?不是怜悯,不是嘲笑。他一点也看不懂,陈则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不是活神仙应该有的表情。那是在万丈红尘当中,受尽苦痛的眼神。
廷方不记得那天夜里是怎么跟着陈则回到他的小楼上的,看着逢生香甜的睡脸,坐上了那张描金雕花黑漆的床,坐在陈则身边。陈则的袖子湿透了,而后陈则抱紧了他。廷方紧紧地抓住陈则的袖子,湿透的睡衣袖子。
神仙懂什么?神仙懂得你前世今生,神仙懂得你悲喜嗔痴吗?可是陈则把他抱得那么紧,好像懂得了他所有的疼痛。
廷方睡着了。在失去家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吴廷方枕着活神仙的衣袖睡着了。
他梦到了一段往事。
十岁那一年年初一,爸爸妈妈带着他去蝼蜉山上香。那个时候没有高速路,坐着公共汽车颠簸了许久才到山脚。
年初一好多人忙着抢头香,一大早在冲虚观前都挤满了人。
那时他哪懂什么,只觉得这山挺好玩的,爸爸妈妈去上香,他就去道观里野着玩。几座神像前人特别多,他左跑右跑,钻进了没有人去的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幽静得很,但是有一个小道士正在被老道士训斥,那个小道士看着比他还小,跳着两桶水,老道士骂他,罚他挑着水不许动。
老道士走了,吴廷方悄悄走到那个小道士背后,看了很是一会儿。小道士听话得很,老道士让他挑水不许动,他就不动,腿开始颤颤巍巍起来。
那老太婆又看不见,你可以放下来一会儿啊。吴廷方走到小道士面前说。
那个小道士长得特别好看。
小道士摇摇头,不跟他说话。
为什么,反正她又没看见。吴廷方不高兴了,他感觉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却被人拒绝了。他伸手去拽小道士的水桶。
被发现了就没晚饭吃了。和吴廷方犟着劲儿,小道士的脸涨红了。
吴廷方把手放开了,说:那要不要我帮你挑一会儿?
这小道士真的长得特别好看。
小道士奇怪地看着他,说:那还不是一样?
吴廷方绕着他打转儿,他想和这个小道士玩一会儿,可是小道士却要受罚,他没办法,只好蹲在地上,仰视小道士,问:你住在这里吗?
嗯。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
哦!你爸爸妈妈哪里去了?
不知道。
你的头发怎么是这样的?吴廷方指着小道士的发髻问。
大家都是这样的。
小道士长得漂亮,可是交谈起来特别无趣。
你是不是女孩子?
小道士睁圆了眼睛看着吴廷方,脸慢慢地红起来,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怎么会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可是你扎头发。吴廷方有些失望,然后啊了一声,刚才那个是老头子不是老太婆吗?
小道士却赶紧把水桶摔下,捂住他的嘴:嘘!你被师父听见,会被用竹扫把打死的!
小道士的手上都是茧,粗粗糙糙的,磨得吴廷方的嘴皮子都要疼了。
所幸老道士没有来,小道士再次想挑起那两桶水,廷方想了个好主意,他把两桶水踢翻了,小道士再次瞪圆了眼睛,廷方得意洋洋地说:这样可以轻很多呀。
小道士的眼睛里冒出了泪水,他哭着说:我今天晚上肯定没有饭吃了。
你还说你不是女孩子,你看你一下子就哭了。吴廷方有点无措,只好先发制人。
小道士也只哭了一下,就抹干眼泪了。
廷方看着他的脸,心里还在怀疑他的性别。
十岁的小孩懂了很多事,包括男孩子要和女孩子结婚,包括哪个女孩子漂亮哪个不漂亮。吴廷方他很失望于这个小道士是个男孩子,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失望。他感觉他很希望他是个女孩。
你要是女孩子,我以后就让你当我老婆。
小道士问:什么是老婆?
就是妈妈。呃,就是男人的老婆。
小道士看起来有七八岁了,可是竟然不知道什么是老婆,真是奇怪。解释不清楚的廷方生气起来。
就是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可是我每天晚上都和师兄师弟他们都睡一张床上。
廷方越发不高兴起来:那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够床睡呀。要不然要打地铺。
总之,老公和老婆才能睡在一张床上。
哦。
你叫什么名字?
我师父叫我法先。不过我师兄偷偷告诉我我的名字叫陈则。
那我叫你什么?
你叫我陈则。小道士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害怕他的师父出现。
我叫吴廷方。
你写给我看吧。
你才上一年级吧?怎么看得懂?三年级的吴廷方鄙视着他。
我没有上学,是师兄教我写字的。
吴廷方在地上用树枝写下自己的名字:吴廷方。歪歪扭扭的。
小道士也蹲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陈则。他的字真好看。
小道士又问他:你家住哪里?
我住在东乡中水镇牙村牙香西坊十五巷七号。吴廷方又用树枝写下地址。这个地址他刚刚在上交给老师的表格上看见,他很得意自己能够写得出来。
很远吗?
很远,要坐很久很久的车。
小道士似乎有些惆怅。
廷方不记得那天下午他们到底玩了什么。只记得廷方走之前,小道士问他:我就是男孩子的话,可以当你老婆吗?
当然不可以!吴廷方是这样回答的。
小道士似乎又要哭了。
吴廷方想装作没看见,但是他看起来太可怜了。于是吴廷方只好说:说不定可以,我回去问问我爸爸。
好。
廷方走出了那个小院子,他有些担心小道士会再次受罚,所以偷偷转回去看了一眼,他看见小道士去打了两桶满满的水挑在肩膀上,后一秒,吴廷方就被妈妈提着耳朵带走了。
吴廷方醒来的时候,陈则的袖子仍在他眼前。吴廷方想起梦中小道士写下的那个名字,陡然心惊起来。陈则睡在一旁,逢生睡在最里面,他们都没有醒过来。
他是记得这件事情的,他只是不太记得小道士的名字和样子。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小道士,因为他们家再也没去过蝼蜉山拜神。头几年过年,他还吵过要去蝼蜉山,但根本没有人理会他,后来这件事也就被淡忘了。吴廷方记得他当时确实问过他爸爸:男孩子可以做人老婆吗?他爸爸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那个道士真的是叫陈则吗?
廷方倒觉得这个梦可笑,八分记忆,二分杜撰,竟然把陈则的名字梦进去了。
陈则哪里是个道士?据廷华所说,他应该是在十几岁父母双亡之后就来投奔舅舅了。
十几岁失去父母算是孤儿吗?廷方没有深想。
廷方起床时,陈则睁开了眼睛,廷方对他做了一个我要走了的手势。陈则没有回应他,只是坐起身,看了看睡得还动都不动的逢生,而后跟着廷方出了房间门,轻轻掩上门。
上班?陈则看了看挂钟,七点半。
嗯。
陈则没有多说什么,廷方下了楼梯,抬头看,陈则还站在楼梯口。七点半已经很亮了,阳光从东南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刚好照在他的背后,逆光,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你可以对着哭的人?
男人是不能哭的,成年男人可以对着自己的父母哭吗?可以对着兄弟姐妹哭吗?可以对着太太哭吗?可以对着孩子哭吗?
所以大多数男人不哭,他们只是愤怒、辱骂、酗酒甚至伤害。
廷方的妈妈说他小时候特别爱哭。他能为了任何事情哭,眼泪说来就来。邻居的孩子不跟他玩了,吃不到一口豆腐花,有人不借他玩具――甚至他整齐放在门口的小鞋子被爸爸踢歪了,他都能哭上几个小时,直到被不耐烦的爸爸狠狠打了。
可是廷方有记忆以来,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哭过。大学时代和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分手了,他没有哭。难受是难受的,但总有办法发泄,那个时候可以打篮球,还有认真实习,时间久了,也就好了。他摔断过右腿,疼得钻心,眼泪还是没办法出来。
他想,无非是痛得不够彻底,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还想,十几年来,他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以致于把自己搞成现在的样子?
☆、12
惠敏走之后,廷方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情。他在医院里过了五天,白天在十二楼上班,晚上在宿舍睡觉。宿舍是每个高级职称的人才有的,两人一间,一人一张床,平时仅用于午休。廷方本和儿科的一位男医生分到一个房间,那位男医生最近很长时间没有在医院宿舍里午休了。
第六天,院长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劝惠敏不要离职――儿科医生难招、难培养、流失率极高,本院本身就缺口100多个儿科医生,再也经不得走人了。惠敏的生育问题是一时的,只要生完了,还是可以继续上班的。
廷方听着,不回答,也许是他的反应太异常了,院长奇怪起来。
院长和他一样,都是老主任柳昭诚带出来的学生,他们关系一直不错。所以院长问他:廷方,你怎么了?
没什么。
有什么困难吗?需不需要我介绍你们去周教授那里做?
廷方摇摇头:惠敏回湛江去了。
你们要离婚?
差不多了吧。所以她肯定不会留下来。
院长说:我帮你劝劝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怎么说离就离?
廷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尊重她的意见。她的性格我很清楚,不会走回头路。
前些年职称评审管理松些,廷方在29岁就聘了主治,升副高升得特别早,32岁就已经评上了,这八年来在病理产科挑大梁,放假最多一天,从没有离开医院超过48小时,就连去看病做试管也是半天一天的休假。许是院长感觉有点愧疚,问:你是不是很多年没放过年休了?要不你休假去一趟湛江找一找她?
廷方觉得累,他想想确实也该休息一下,至于找不找惠敏,那要她同意了,他才有机会见到她。
他也没问我休息了,这些事谁来管。少一个人,天不会塌下来,他过去却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你什么也别想了,去找一下惠敏,这么多年,你们感情也不是不好,总有余地的嘛。至于她还想不想上班,从公家角度,我是要挽留她,但是从私人角度出发,随便她都可以,你这件事还是更重要。
廷方点点头。
夏天转眼就来了,在宿舍里睡觉,晚上盖着冬被已经嫌热,开空调却还不是时候,廷方带出来的衣服也厚得不合适再继续穿。他想着也该回家一趟了。
廷方几天没回家,惠敏也不在家,父母却不觉得奇怪,甚至电话都没问一个,直到昨天廷华才打电话过来问他:哥,你和嫂子去旅游了吗?这么多天都没回来?
廷方实在不愿意回家住,他们虽然一时不关心,但这件事迟早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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