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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绵将许长安按在梳台前,亲自拿起玉梳,细致又认真地替他挽发。
长长的青丝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一丝不苟地束进紫金发冠。柳绵不舍地顺了顺许长安洁净鬓角,轻声祝福:“愿我儿此后夫夫同心,恩爱两不疑。”
柳绵贺词说完,便轮到许慎了。许慎转身从奴仆手中的黑布托盘内,取过镶嵌明珠的横笄,分别从两端插入许长安发髻。
镜中青年乌发胭唇,凝脂肌肤,眉目雅致天然,眼波稍稍婉转便是极其自然的风情凝聚——分明都快是当父亲的人,却还有点男生女相的意思。
端详着铜镜内眉眼与夫人相似的小儿子,许慎先前准备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他对两位孩子教养严格,向来都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教过小儿子如何做一个好人,如何当一代贤臣,却唯独没教过怎么当好太子妃。
原本小儿子不过是嫁给闲散王爷,哪成想世事多变,矜贵王爷俨然已是太子。而出了司马府的门,许长安便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妃了。
许慎重重拍了两下许长安的肩膀,最终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句:“不要怕,大胆朝前走,爹在后头扶着你。”
许长安等了许久,以为许慎会老生常谈说些训诫“新妇”的训词,完全没想到会等来这么句话。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见泪光。”柳绵看清许长安的眼底,吓得赶紧抬高了他的下巴,生怕里头蕴藏的眼泪滴出来。
许长安嘴唇动了动,企图死鸭子嘴硬地反驳几句,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柳绵的眉眼,却发现她眼睑微微有些肿胀。
是前夜里哭多而遗留下来的痕迹。
许长安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此时安抚无用,索性把辩解的话吞回腹中,转移话题道:“娘,小银龙呢?”
今日大司马小公子出嫁,远的近的平素里不常来往的宾客通通到了,整个司马府忙得不可开交,仆从奔走不停。小银龙被吵嚷声扰得东跑西蹿,好不容易寻个清净地好好吃糖,脊背就让人捏住了。
纤尘不染的玄月靴率先映入眼帘,上方是没有半点纹路的雪白衣角,拢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唇线分明的淡色薄唇……小银龙看到这里,想起袋子里的粉色糖果,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布满鳞片的嘴角。
揪住小银龙的来人,凌霜君谢山姿,还是几日前的装扮,额间透烟罗坠着的黑色宝石,神色却难得有些疲惫。他盯着掌心里的小银龙,声调平稳地宣布道:“我想你了。”
显而易见,这句话是得不到回应的。
小银龙半点体会谢山姿“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的情意,它见谢山姿没有强夺糖果的意图,早嚼吧嚼吧地吃糖去了。听见熟悉声音,也仅仅只是略晃了晃龙角,准确无误地传递出了糖果是天底下最美好东西的意思。
谢山姿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将吃得口水黏答答的小银龙放回肩头,带着刚炼化的转丹丸去找许长安。
许长安满院子寻小银龙,翻遍花花草草都没见到银色踪影,正有些焦急,就看见雪白人影轻车熟路地踏进了院门。
以往在白玉京,谢山姿无论去哪儿,总容易因为容貌而引来旁人注目。原以为到了遍地都是美人的彩云间之后,能轻松些,却不想众人还是目光发直地盯着他看。
殊不知这点其实是谢山姿误会了,无论是许长安院子里的仆从,还是他来时路过的那些宾客,看的压根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肩上的小银龙。
许长安乍见来人,难免有些错愕。他没见过凌霜君,但这并不妨碍他自楚玉嘴中得知凌霜君长相。
上前两步,许长安堪堪要开口说话之时,旁边从花丛中钻出,尚未来及拍打身上泥土的仆从,大喜过望地叫道:“公子!您的小银龙在这儿!”
那位年纪不大的仆从说完,径直爬起来从谢山姿肩头捧走了小银龙。
谁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连备受尊崇,去哪儿都前呼后拥的凌霜君谢山姿,都没想到弱不禁风的植物人会如此胆大包天,一时不察,居然还让仆从得手了。
小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仆从兴高采烈地拢着小银龙,等着许长安伸手来接。
与小银龙大眼瞪小眼的许长安,在心里将没有眼力劲的仆从狠狠削了顿,面上却一派沉稳镇定地接过小银龙,紧接着向前走了几步,将它送回谢山姿肩头。
小银龙约莫看出谢山姿此刻很有些危险,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忙不迭亲昵地蹭了蹭他颈窝。
险些出手抢龙的谢山姿勉强被安抚住了,他面色不愉地掏出只沉香木匣,递给许长安:“转丹丸,三日一粒,可慢慢去除妖丹上头的铁树精气息,使其转化成你自己的内丹。”
“妖丹一旦转化,你就只能和普通植物人一样,活个几十年,然后寿终就寝。”
“鸳鸯缠,半粒兑水内服。”谢山姿又摸出个玲珑瓷瓶,“你怀有身孕,这东西本不该给你。但你既然喊沈炼一声师父,今日又大婚,我少不得得代他贺你新婚大喜。”
不等许长安道谢,谢山姿接着道:“数日前受人之托,治你痊愈,现今诸事既尽,那便就此告辞了。”
手里捧着沉香木匣与瓷瓶,许长安见谢山姿转身就走,忙出声挽留:“今日既然碰上,凌霜君和师父不妨饮杯薄酒再走?”
谢山姿没再应声,只摆手谢绝。他肩上的小银龙闻声扭过头,冲许长安的方向略略眨了眨眼睛。
距离太远,许长安无法看清藤黄竖瞳内,有位身量瘦削的男人,带着斜肆不经的笑容,悄然浮现。
而肩上窝着小银龙的谢山姿,则一步一步地缩地成寸。眨眼间,一人一龙就从司马府出去,又离了皇城,穿过彩云间的界壁,回到白玉京去了。
日头在众人翘首盼望中渐渐西斜,傍晚姗姗来临。
随着围观百姓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装饰肃穆沉稳的玄色辇车,抵达了大司马府。
大周朝的婚嫁,除新婚夫妇的婚服外,皆用颜色深沉的玄色。故而无论是前方举旗扇开道的仪仗,还是跟在后头的宫侍,甚至牵马马夫,俱都是一水儿玄色长袍。
而辇车原是宫用便车,许长安身为男人,理所应当不能用花轿迎娶,加之他肚里怀有孩子,怕骑马不够稳妥,于是薛云深便用了宫中代步的辇车。
祭完宗庙又赶去换了婚服的薛云深,探身从辇车上下来。他穿着与许长安款式相同的婚服,只不过绣纹由牡丹花换成了仙人球花,腰封用赤线绣着牡丹,此外也就冠冕不同了。
脱下惯穿墨紫色亲王服的薛云深,头上束着象征太子的十一旒冕旒,赤色丝质充耳坠着明玉垂落两侧,胭脂色结绳穿过他耳后,系于下巴处。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