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堆放各家厂商的本月期刊，职业上的需求让他习惯吸收新的流行资讯，位于时尚尖端的国际品牌，空间建筑的名家设计，视觉传达的后起之秀，阅读一本本讲究品味创意的杂志是他每月的功课。

    至于眼前的这本八卦刊物，对于并不特别关心政商名人的言书廖而言，买下它，只有一个原因。

    “哇靠！这也帅的太逆天了吧！”

    抢过他手中杂志的是新来的男同事，任期刚满三个月，外向加上偶尔少根筋的天然个性，没有刻意求表现的周福忠反而与同部门的组员相处融洽。

    “哇─塞─你看这角度这姿势，他确定自己不是在拍lv的广告吗？”

    看那个人拿近拿远，用各个角度研究平面杂志，言书廖憋笑的辛苦，最后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

    完全不晓得照片中的人与眼前的这位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周福忠越说越起劲，

    “是不是！？高富帅就是在说这种人啊，我赌一个便当，写这篇文章的记者百分之九十九是个女的，但摄影师通常都是男的，我猜应该是个gay。”

    言书廖抖著肩膀笑意未减，他的同事平常看上去是人模人样，一说起话来实在很逗。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标题既然是“创造奇迹的创业者”，没事写他的初恋干嘛啊！这根本是记者自己有兴趣吧。”

    顿时一愣，他伸手取回杂志，仔细阅读那篇还没看完的报道，在文章末尾的角落，寥寥几行文字，他却花上好多时间才看完。

    热热闹闹的周福忠被上司叫走，他将杂志阖上，和桌面叠得高高的刊物放在一块，继续埋首处理做不完的案子。

    事情的开始源于一个月前。

    总是行程满档的法渥克总裁，通常不会随便接下周刊杂志的邀约，但致电拜访的不仅仅是出版社，还有一位出乎意料的女士。

    傅夏琳打了一通电话，没透过任何人的转接，她拨出的号码直通庄夏的手机。

    采访记者是她多年好友的女儿，说是数次被总裁秘书婉转回绝，但无论如何也想完成这篇报道的女记者，只好祭出最后一招大打亲友牌。

    这几年庄夏与母亲的关系改善许多，虽然这辈子大概等不到促膝长谈的那天，但不坦率的母子总会用一些别扭的方法来释出善意。

    终于拿下采访许可，地点不浪费时间的选在总裁办公室，记者和摄影师都兴奋莫名，原来中规中矩的访问也变成女记者满足私欲的一小时。

    仗着有老妈做后盾，最后一个问题连面无表情的关诗璟都忍不住蹙眉。

    “庄先生，请问你初恋的对象是谁？她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发生的？”

    女记者黑黝黝的大眼几乎亮的发光，只能说她运气好，早晨总裁大人与自家恋人在玄关缠绵一回合，身心都获得满足的男人心情大好，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反正访谈也已经接近尾声，庄夏不假思索的说：‘她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任何疲惫和不满，都会变得平静。’

    一旁当门神的乔凯默默点头，他们辛苦的挽救和善后，都比不过言书廖的一个笑容就能让爆怒中的老大平息怒火。

    得寸进尺的记者一句句往深处引导挖掘。

    ‘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假日就和她待在画室，只是看著她作画的背影，就能耗掉一整天。’

    嗯？乔凯疑惑的歪了下头，他还真的不晓得庄夏还为言书廖建了一间画室。

    ‘我们是大学才开始交往，她并不是特别漂亮的女人，但在我眼中，她美的独一无二。’

    女记者双眼都冒出爱心，露出花痴的表情，乔凯夸张的嘴巴大张，心里一万遍的祈祷，这段充满私心的八卦问答会被总编删除得一干二净。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月后结果出炉，双手拿著杂志在抖，庄夏跨页的相片被他扯得快变成两个人。

    “靠么啊！姓关的！这不是全刊出来了吗！？”乔凯惊恐的表情像撞到鬼。

    露出一脸“你问我我问谁”的冷漠眼神，男人无视他的哀嚎。

    “怎么办？你觉得我要不要先打电话安抚一下小廖那边？”

    关诗璟扫他一眼，冷静的说：“不要多管闲事，谁没有过去？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男人说得一派潇洒，乔凯倒退一步，鄙视的表示，“对啦对啦，我忘记你也是有很多过去。”

    手指头戳著报道者的姓名，他自言自语的说：“fu─ck─我下礼拜要提报啊，这个叫什么mandy的女记者，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喂，你刚刚那句，说过就算了？”

    突然背后一道阴影笼罩，乔凯不回头了，心里暗骂对方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在男人出手逮住他以前，一溜烟的逃了。

    笔记型电脑中装载设计案的草图，言书廖伙同三名同事前往法渥克集团的办公大楼，提报顺利的进行，如果不到重要决策会议的地步，做为总裁的庄夏并不会特别出面。

    那是尊重言书廖在设计上的专业，也是恋人期望的公私分明。

    走出会议室，与公司高层简单的寒暄招呼，言书廖就要离开，又不巧看见柜台的桌面上一本以法渥克总裁为封面的杂志。

    在这个地方并不意外，他合理推测公司内的女性员工必定创造不少销量。

    扬扬唇角，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恋人受到万众崇拜的事实。

    皮鞋走过灰蓝色的大厅，门口一辆高级房车绕过圆弧车道远远驶近，黑色轿车在正门停下，两名西装男子率先向前为车主开门。

    位于驾驶座的男人是他熟悉的恋人，从副驾驶座中步出的那位却是他始料未及。

    细长的黑色后跟，鞋身系上素雅的蝴蝶结，那一双看上去价格不斐的高跟鞋慢动作落地，驾驭它的是拥有修长美腿的气质女子。

    过分合身的深灰色迷你洋装，落落大方的剪裁不失优雅又兼具性感，言书廖很难相信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女子坐在身旁，世上还有男人能够不为所动。

    若不是胸前怀抱皮制的公事夹，他完全无法想像对方仅仅是一名秘书，而不是富豪的地下情人。

    他看见女人取出一本刊物，一本他也熟悉的杂志。

    那一双没有多余赘肉的腿紧紧的跟在男人身旁，漂亮的瓜子脸微微上仰，眯著笑眼丰润的红唇一开一合。

    庄夏一边滑着智慧型手机，只有简单的回覆几句，在他眼中却自然而和谐。

    距离拉近，在一句“庄先生的初恋情人一定是美女”后，眼中只有对方的女人终于察觉他的存在。

    高跟鞋煞住脚步，庄夏也抬起头，三人正式碰头。

    “怎么来了？”

    他的恋人这么问他。

    言书廖不会怪对方没记住他的行程，毕竟开始不让庄夏干涉工作的人本来就是他，他也不怪庄夏开车载女人上班，那是公司用车，他大可不必胡思乱想。

    可也许只是一句无心的疑问，此刻在他耳里却如此刺耳。

    “言先生看过这篇报道了吗？”唯恐天下不乱，女人开口插话，“男人的初恋哪一个不是美女，言先生也是吧？”

    直到对方站在他面前，那张精致的脸孔才唤起他的记忆。

    他曾经在招待宴会上看见这个人，那晚总在庄夏身边盘旋的翩翩蝴蝶，他作为受邀厂商始终远远观望。

    然而真正留下印象的原因是女人那张脸，美丽而相似的脸蛋令他想起严家予，一位他很难遗忘，而他相信对恋人而言亦同样难以忘怀的女人。

    他和庄夏交往的事实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对著男同志的他说出这种话，彷佛是意有所指的讥讽爱上同性的错误。

    这时候若有些个性他大可回呛一句，他妈的从出生他就是喜欢男人，但言书廖没有，他本来就不是有脾气的那类人。

    看向自己的恋人，庄夏连皱眉的表情都别有味道。

    真残酷，男人的魅力与日俱增，易胖的体质却让他每天都担心自己会有啤酒肚。

    不晓得是等待他的答案，或是纵容女人的放肆，庄夏并没有为他解套。

    他想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断了线，才让这么感情用事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的初恋是你。”

    瞬间大厅一片死寂。

    “呵”

    女人一声嘻笑，刺得他耳朵都泛疼，血液唰地冲上脑部，他的脸一定红的不像样。

    恨不得找个洞钻，若时间能倒转前一秒他绝对不会说出同样的话。

    “你笑什么？”

    冰冷的语调宛如从深海底部发出，言书廖心一惊，抬起头，庄夏侧著身，看向秘书的目光连眼神都冷。

    女人和他一样受到不小的惊吓，睁著一双惊惶的大眼，呐呐的说：“对…对不起，我…我没有什么意思。”

    “你该道歉的对象，并不是我。”

    听懂老板的意思，她微微欠身，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

    “没关系”因为看上去太可怜，他都忍不住同情。

    “你可以上去了，告诉乔凯，下次再翘班让你替他，他就可以不用再来了。”

    收到指示，女人抱紧胸前的公事夹，黯然的转身离场。

    他还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而庄夏的手机在响，言书廖在等对方接起电话，好方便他能够自然的道别。

    可是男人动也不动，他连眼睛看着地板都知道对方正盯着他的头顶。

    “你是不是又乱想了？”

    面对疑问他登时一愣，时间一直在走，他们之间发生太多，好几次言书廖都差点失去自信，但每每鼓起勇气抬头，庄夏总在雨过天晴的前方。

    他望著恋人微笑，爱上这个男人一直都不容易，若不是对方拉著他一起努力，他也许早在爱里乏力。

    “我先回公司了，你也去忙吧。”没回答男人的问题，言书廖迈出步伐，与对方擦肩而过。

    “言书廖。”

    说话的音量不大，却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

    “你并不是我的初恋”恋爱的对象在他之前从来就只有女人。

    “但你是我第一个想珍惜的人。”

    他站在原地，就被一句话下了动弹不得的咒语，如果这时候觉得鼻酸，一定是因为他太爱这个男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