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子宁十八岁的生日是在打工中度过的。

    他在便利店一直站到过了零点才下班,店长知道他过生日，走时给了他一小块包装简单的蛋糕。

    “生日快乐。”

    “谢谢。”林子宁抬头笑了笑,换下制服拎着蛋糕出了门。

    他在便利店巨大的灯牌下站了一会儿，附近居民楼的灯都熄了，只零星还有几间房间亮着昏暗的灯,也许是就要高考的学生,也许是刚加班回家的上班族。

    谁知道呢，总归和林子宁没有什么关系。

    一群人应酬着从旁边的ktv歪歪扭扭地走出来,穿着高跟鞋的干练女人送走同伴，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转身踉踉跄跄地上了阶梯便便利店走来。

    她大概喝得有些多了,林子宁看了一眼她锥子一般的高跟鞋，在她路过时忍不住扶了一把。

    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谢谢。”

    林子宁摇了摇头,女人推门进去了。

    她买了一瓶矿泉水和薄荷糖,出来时林子宁还站在原地,她转头对他笑了笑,缓缓下了台阶。

    走到最后一级她又停住了,转头细细看了台阶上的男生一眼,复又几步跨上来。

    “你好,冒昧问一下。”

    林子宁左右看了看,确定女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想进娱乐圈吗？”

    得知哥哥在路边被星探挖掘之后，林子钰显得很开心。

    “那、那哥哥你要去吗？以后哥哥就是大明星了？”他坐在被窝里，眼睛亮亮地看着林子宁。

    旁边陈路却不像他这般轻易相信：“哪儿能那么容易走好运？都是骗人的。”

    这两年陈路越来越游手好闲,从前还扮演着热心帮忙的稳重邻居形象，如今却以林子钰男朋友的身份赖在林家，总是一份工作做几个月就扔，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喝几顿酒。无形之中林子宁身上的压力比独自照顾林子钰时还要大。

    林子宁没有说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刚才女人递给他的名片放在桌上。

    陈路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东星娱乐艺人经纪部alian”

    林子钰也凑过来看，后面的不明白，但东星娱乐四个字他还是在电视上看过的。

    “哥哥！”他惊喜地转向林子宁。

    林子宁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晚了，睡吧。”

    家里唯一的房间住着林子钰和陈路，林子宁平日都是睡在客厅的旧沙发里。他看着林子钰乖乖躺进被我，转身独自出了房间。

    远远的一缕月光从破旧的窗户外照射进来，林子宁蹲在低矮的茶几前，缓缓地将店长送的小蛋糕吃了。

    房间里隐隐传来林子钰和陈路的说话声。

    “哥哥会去当明星吗？”

    “当然会，娱乐圈多赚钱，只要红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但是……会很辛苦吧。”

    “现在做什么不辛苦？明星拍支广告就多少钱？比其他工作好多了。”

    ……

    林子钰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林子宁听不见了，最后只听见陈路的声音。

    “别想那么多了，等你哥红了赚钱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林子宁几乎一夜没合眼，看着窗外的月光渐渐散去，天色亮起来。

    他从沙发里坐起来，进了林子钰的房间。

    两个人都还睡得沉，他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周，走到床头柜边弯腰拿起上面的名片。

    “哥哥？”林子钰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

    “继续睡吧。”林子宁低声道，“我去上班了。”

    “路上小心……”

    林子宁出了门，低头一下一下地在老式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

    “你好。”等到那边接通，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继续道，“如果我过来签约，你能保证捧红我吗？”

    【4】

    邵洲一度快受不了隔壁的宋教官了。

    这位身高直逼两米的秃头大汉成天捧着电脑“我们宁宝”“我们宁宝”地给邵洲以及周围所有教官洗脑，在刀尖枪口下也面不改色的邵大爷现在几乎见宋教官就色变。

    拜对方所赐，在南半球的丛林里上天入地、唯一的娱乐方式是喝酒的邵洲也破天荒地能完整说出一支组合所有成员的名字来，也被迫知道了所谓应援色、团魂、担当……这些与这片基地画风绝不相同的名词。

    那个宋教官喜欢的小明星长得的确是那支组合里最亮眼的，每一张照片里眼睛都亮亮的仿佛会发光。邵洲路过宋教官的电脑时无意识地一瞥，就见到视频里半长头发的男生跳着舞转了下头，动作间神情傲然，眉梢眼角泄出的属于少年的意气。

    “我们宁宝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猫系。”宋教官抱着电脑陶醉道。

    邵洲：“……”

    你见过什么猫系，你在这儿见的都是熊。

    被宋教官的粉红大叔心荼毒了两年之久，邵洲一度已经习惯身边有一位追星族的生活，毕竟在这座距离最近的城镇一百多公里的丛林基地里，也只有这位迷叔能向他们谈论一点除了如何整垮新兵崽子和什么时候再去泡吧之外的新鲜话题了。

    只是偶尔会引起一点小纷争，基地这个雄性荷尔蒙聚集的地方，像小明星这种中性漂亮的长相在他们眼中几乎便等同于女性了，免不了说一些下流话，两年来宋教官因此不知道和同僚打了多少次架。

    “虽然说这地方本来就一言不合就是干。”邵洲无所事事地碾着烟头玩，“但你三天两头地为了那个小明星……”

    见到宋教官脸上神情，他顿了顿改了口，“为了你的本命和隔壁打架，说出去不太好听吧？”

    事实上他只是不想再像苦力一样帮鼻青脸肿的宋教官上药了。

    “你懂什么。”宋教官露出一副被凡夫俗子侮辱了的神情，“我们宁宝是超级偶像，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天天抠脚，凭什么亵渎这么美好的存在。”

    邵洲：“……哦。”

    他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宋教官，心里盘算着起身走人算了。

    “唉，什么时候才休假。”宋教官摇着酒瓶，细长的眼睛里露出浮夸的光芒，“好想回国看我团的演唱会啊……”

    “……”邵洲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起身走了。

    【5】

    将身上最后几张现金给了陈路，林子宁的衣服兜里除了一张公交卡之外，彻底没有了一分钱。

    “你不能去找份工作吗？”他冷着脸问。

    “这不在找着。”陈路数了数钱揣进兜里，突然问，“你什么时候走？”

    林子宁安静了一会儿：“下午就去。”

    “加油。”陈路吊儿郎当地拍了拍他，“早点成为大明星，你弟弟也能过好日子。”

    他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有些心烦，林子宁挥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他心里感受其实很复杂，不太明白陈路为何渐渐变成了这样，但想到弟弟看对方时的眼神，又觉得无可奈何。

    他十几岁时的那种悸动，许久前对当时的陈路好感，都已经是隐秘的过去了。

    林子宁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便空着手出了门，转了三趟公交才到了位于新城区中的东星办公楼。

    周围的世界似乎瞬间就不一样了，没有了路边摆得拥挤的水果摊和终日淌着污水的路面，身边走过的都是衣着时尚的年轻人，每一位都面容精致，神色傲然。

    但当alian出现在一楼朝自己走来时，看着对方身边助理惊艳的目光，林子宁明白，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自己好看。

    也许这边是他的机会了。他想。

    但现实并不如林子宁想得那般顺利。

    被东星的金牌经纪人看中，并不代表就能立刻出道，在成为光鲜的明星之前，大部分人都需要一段很长的学习时期。

    在东星，这段时期具体在了公司的练习生制度。

    alian亲自给林子宁安排了住宿、办了公司的通行证，比起其他新人已经算格外关照了，因此在他进来的第一天，大部分练习生都得到了“来了一位很被看好的新人”的消息。

    而事实上这对林子宁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未来等待他的仍然是高强度的学习和练习，因为天资胜过普通人、因为家里还有人需要照顾，他比这里的任何新人都需要做得更好。

    在成为明星大红大紫之前，他需要先夺得千里挑一的出道机会。

    林子宁初到东星，对周围的人都有一股自然的抵触心理，在他看来，这些人只是这个时期短暂出现在他周围的路人，他们是原本就属于林子宁从前没有接触过的光鲜世界的，他们不是一类人。

    因此久而久之，他自然地成为了这群练习生中的独行侠。

    “那个林子宁怎么这么傲？”

    他隐隐地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alian亲自带进来的，不过就是走个过程，能不傲么。”说话的人语气不屑，却又没有掩盖好其中的嫉妒。

    林子宁停下脚步，想听对方会继续说什么。

    “不过他确实长得好看嘛。”又有人说道，“天生就比我们有优势。”

    立刻便有人不服气：“有什么了不起？我要能找到他那么好的整容医生，比他还好看。”

    林子宁心里好笑，忍不住开了口：“那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