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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并无大过,也难免心生怨忿。
意料之中的事。
逝者已去,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众人收点行李,除了磕碰坏的,泡坏了、不能用的,倒留了大半。只有大少爷什么都没带,干脆从岛上捡着个龟壳和几块破石头上了船。
没想到居然撞了大运。
千岁的海龙甲,万年的碧螺眼,一市千金,价值连城。
原本的九倍价差,却让人有些瞧不上眼了。
从商会出来,海客一色人等的恭敬、惊讶还历历在目,就像做梦一样。
难道这小子还真是天生的少爷命不成。有人辛苦一世,尚且不能糊口,有人终身糊涂,财源滚滚。想到一船人费尽周折,险些丧命海口,到头来却是为人做了嫁裳……几番计较,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正想问大少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银两。只见他把银票分成两叠,一叠予我,我假意推辞了一番,将它收入怀中,神秘道:我们这就出去,勿要申张。
因先前与大家撕破脸,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只将以“大哥”为首的同行几人聚来,道:此番际遇,都是大家的功劳。有道是有钱大家赚,切不可冷落了兄弟。小弟感念大家的照顾,特意备了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大家同行而来,本应一同回去,然而我与表弟二人在此间尚有些旧事未了,不能不与众位别过了。我这里收拾了些银票,望请大哥你能带给落难者家人,料想人死不能复生,唯有二三金钱,保得他家妻子衣食无缺,方能稍稍慰藉亡人。小弟意外富贵,心头难安,也不知是福是祸,还请大哥和兄弟勿要伸张,算是了却小弟一点私心。
众人看着囊里包着的五百两银票,笑逐颜开,纷纷道:哪里,哪里。又一一对天发誓,绝不会把此事透露出去,接着千欢万熹的恭维了一番,方有说有笑的离去。
我回头,大少爷一脸嫌弃的白眼翻到天上,只差没直接晕过去了。
我作势要拍醒他,他拦住我的手,不可思议道:大哥干嘛对他们那么好,莫不成是天生的大圣人?我摇头:哪里有那么好心,无非是怕麻烦,花钱求个平安罢了。
之后一交谈,方知他原本打算将自己手头的银票,悉数寄予亡者家人。我不禁失笑道:还真是大少爷做派,你当所有人都跟你家一样,给多了,人家也消受不起,凭白招来盗贼强盗,反而折了福分。他才作罢。
这条水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郑重的说。从大陆到这里的航道,你知道是谁管着吗?——南海龙王能统一十三连环坞那方水匪,必然是个狠辣角色。海上的风云变幻,开拓一条安全的航道谈何容易。龙王仗着自己占据黄金水道,在海上为所欲为,白道黑道但凡想平安从过去的,谁不敢不卖他面子,龙王伸手想要的东西,哪怕吞进肚子了也得乖乖吐出来……嘿,你可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断了他的财路,就是要他的命。
谢谢大哥,我晓得了。
他天真的笑着,笑容十分刺眼。
第6章 六
我们二人在岛国游玩几日,方雇船回乡。刚下船,大少爷的眉头迅速打结,阳光灿烂的脸骤然惨绿,眨眼间钻到我背后胁住肩胛骨,不住叨念“快走快走”。我正稀奇,远远的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依旧鹌鹑似的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直到那名冷峻的中年人走到面前,才不情愿的从我身后出来。
……三叔。大少爷吃吃的说,埋着头,拔毛的公鸡似的。
中年人面色寻常,语气冷淡:放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说话间,他上下打量着我。这眼神我很熟悉,偶尔我在镜子面前也可以看见。
……待人真诚,这本是好事,然而江湖里不光是朋友,江湖里也不光是敌人,切要多加小心。
我一哂,道:看来我却是个不受欢迎的。难得你们亲人团聚,我在一边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此别过吧。没走几步,大少爷急追上来,支吾着想挽留,我却笑:莫消遣我了,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好歹也是血浓于水,你一声不响的跑了,他们总该担心的。
他似松了口气,垂头丧气吐露一腔苦水,无非家规森严云云,这次运气不佳落入魔爪,不求逃出生天,只求留得青山在来年又是一条英雄好汉……我笑了一下,见他正色说,遇到好玩的来找我,要是遇到麻烦了也来找我,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朋友。
好。我朝他点点头,策马而去。青天如洗,万里难见一丝浮云,扑面的狂风流过,林涛顿起。霎时间,墨绿黛青,鹅黄深红一齐在眼中流动成眩晕的彩锦。
八千尘与土,五千云与月。以天之大,又哪里会有真正的朋友,不过是世道艰辛,人与人相互帮衬,好让自己活的容易一点。而天真的蠢货,总能一般人过得简单快活。
须臾,最后一片叶子从枝头飘落,天气萧瑟,北风渐紧。时值正月,满天满地的白雪。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路上,风雪抽打着脊背,我的骨头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
我想让自己热起来。
冬天的早上,几乎没有行人,顺数过街头第三家的医馆,那上面有块很大的匾,写着“悬壶济世”。一个陌生人站在匾的下面,抱着卷画,搓着手,然后往我这边跑过来。
他跑过来的那一霎那,我已经觉得不对。舔过刀子的人,多少都有些兽的直觉。
跑到离我三十丈的距离,他猛然加速,一把匕首从画轴跳出,亮如新雪!我习惯性按在自己的腰间,却一空,才想到自己剑已经在进城前用布包起来背在背上。这时再拔剑已经来不及了!我疾退着拦起左手,只见他拧身撞进怀里,那把柳叶一样的小刀,已刺入胸口。
肃杀的寒气豁然穿透骨髓,一小蓬血花绽出来。
下一刻,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我双手拿住他的脖子,用力一错。他的脑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诡异的后折,身体仰天倒下,雪尘飞扬。我一脚踢在对方心口,确认他死得不能再死了,方扯出怀里的染血的孤本,松了口气,感到一阵阵后怕。
这是一场优秀的刺杀,如果不是刀刃恰好卡在书页中,死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了!出人命啦!
凄惨的尖叫从身后响起。
我悚然瞧去,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