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成王,成圣(大结局)
“吱哟。”
恰在此时,程采和十分绅士地为慕君璃推开大门,轻轻抖落衣服上的雪花。
刚进门的雪山神女慕君璃那只右脚还没落地,便到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所有人仿佛陷入了魔障,疯狂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唐圣人!唐圣人!唐圣人!唐圣人!”
如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让慕君璃微微一愣,显然被眼前的场面震住了。
唐圣人?那是谁?为何会让这么多人像是着了魔一般?
“这家伙,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么骚包。”
就在慕君璃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程采和咧嘴一笑,凑到后者身边献宝道:“慕姑娘,他们口中的这位唐圣人,其实就是我的好兄弟唐安——唐安你知道么?”
慕君璃很诚实地摇摇头。
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不认识唐安的人?
本想借借唐安贵气的程采和不禁为之一滞,旋即故作无所谓地一笑,道:“唐安乃是我大唐墨玉院院长,当年以一己之力击杀夏王赵无极的英雄人物。说出来你恐怕不相信,他曾经可是我的伴读童哦!不过我这人比较淡泊名利,‘圣人’、‘至尊’什么的太俗气,我便让给他做了。”
慕君璃根本没有理会程采和的自吹自擂,而是心中好奇,想要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一看这位“圣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唐安……这个名字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举目四望,还没一睹“唐圣人”的庐山真面目,却看到一个年轻人仓惶地向自己奔来。
那人面带惊恐,怀里捧着几个钱袋,不时紧张地向后张望,似是想要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饶是隔着老远,站在飞雪悦兰台上的程采夕依旧捕捉到了那贼人的身影,她一只手撑着大肚子,另一只手指向大门口处,大喝道:“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这一指,又把众人的目光带到了大门口。
慕君璃闻言,黛眉微微一蹙。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年轻人,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淡漠地问道:“你是不是偷了东西?”
那人一脸狠色,挥拳怒喝道:“滚开!”
“慕姑娘别怕!有我程采和在此,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程采和大喝一声,心中暗喜:没想到老天爷如此厚爱我,竟给我创造了如此得天独厚的英雄救美机会。不过——我若救了这姑娘,让秋叶看到可怎么办?
唉,做男人好难!
就在程采和胡思乱想之际,慕君璃已经轻巧地避过那人一记重拳。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那白皙的小手便带着一抹寒气,扣住了那贼人的肩膀。
一瞬之间,那人入坠冰窖。哪怕慕君璃只用了不到一成功力,寻常人也已然吃不消。
见这清纯如雪的女子一招轻松制敌,看客们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纷纷又开始叫好。
而看到这个女子,身在二楼的慕绒脸带惊喜,招呼道:“君璃?”
“师傅!”
慕君璃仰头一看,小脸顿时露出如花一般的笑容,将那冻得浑身发抖的贼人往地上一推,轻飘飘地飞身而起。
“她……会飞?”程采和傻眼了,傻乎乎地愣在原地,喃喃道:“师傅,她叫慕仙子……师傅?”
人群当中,大部分人是认识慕绒的。
她和她的师傅曾是大唐子民的信仰,是大唐的守护神。而现在,她居然也有了自己的传人。
百姓们看着不断接近的两个白衣女子,内心大感欣慰:大雪山还存在着,并且一定会一直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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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飞雪悦兰台上的唐安见众人的目光被二女吸引,正暗呼侥幸,将小绯舞往夏雨怀里一送,便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知道自己很有名,可直到方才见到宾客近乎疯狂的表现,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有魅力是一件好事,换做从前,他一定会无比骚包地沉醉在众人的恭维声中难以自拔。可问题是——百姓们表现的太激进了,他们是想扑到台上来活活压死自己啊!
他妈的,老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长得帅的毛病?
唐安心中暗暗“苦恼”,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很快,他便规划好了一条逃生路线。
原地轻轻一踏,跃到二楼离得最近的醉仙阁,顺道带着媚儿一起走——找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一起“取取暖”,人生岂不快哉?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刚转过身来,一旁被夏雨抱在怀里的柳绯舞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你要去哪里?”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慕绒使徒重逢的画面所吸引,屋子里一片寂静。这娃娃音虽然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让宾客们狂热的眼神再度“杀”到了唐安身上。
“小心!唐圣人想逃走!”
“不行!他还没跟我闺女签婚,别让他跑了!”
“快快,把门和窗都堵上!”
“唐圣人会轻功,天花板也派几个人把守!”
着众人七嘴八舌的阻拦,唐安的窃喜僵死在脸上。扭头看了看毫不犹豫把自己出卖掉的女儿,唐安大感无奈。
而看着他的糗态,无论几位老丈人、代天涯等一干兄弟还是飞天门的干将,抑或是那些对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们,无不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季晨哈哈大笑:“大哥在西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没想到也有今天。”
许先满脸同情:“唉!看来名气太大也会有诸多烦恼,唐兄弟,苦了你了!”
和慕绒简单诉说了离别之苦的慕君璃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又好奇地看向众人目光的焦点。
说起来,九年前她与唐安有过几面之缘,可如今的她显然无法把眼前的男人和当初的影子重叠起来,喃喃道:“他……就是我的师公么?切,看上去好挫!”
苏媚儿就在唐安的正后方。
她纤细的双手叠放在凭栏,尖尖的下巴枕着胳膊,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身影,一双美眸变成了两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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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之中。
凤之瑶则用臂弯捅了捅一旁看热闹的凤之岚,笑问道:“怎么样,救不救他?”
凤之岚“哼”了一声,道:“这个讨厌鬼,我巴不得他出丑才好!”
“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哦。姐姐,一个男人对你亏欠的越多,便会对你记得越深。当欠的债多到怎么还也还不清,你才他会怎么办?”
人情债,肉偿!
凤之岚的喉咙滚动,显然已经意动。可似是怕师妹看她笑话,眼神四处游移,始终不肯松口。
凤之瑶知道她死要面子,咄咄紧逼道:“真的不救?”
思量片刻,凤之岚终于一跺小脚,道:“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他这一回好了。”
“这就对了,如此可教也!”凤之瑶哈哈一笑,可被凤之岚凶狠的眼神一瞪,立马举起投降:“好好,我不说了——我去找倾歌。”
凤之岚不禁为之莞尔。
她微微叹息一声,看着下方那一脸尴尬只知道傻笑的呆子,暗暗腹诽:唐安啊唐安,为了你,老娘可是连脸皮都豁出去了。你若再不是抬举,就莫怪老娘用江湖上的老路数了。
不管怎么样,老娘吃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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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喊得声嘶力竭的宾客们,忽然看到桌上酒杯中荡起圈圈涟漪,大地似乎都在轻微震动着。他们四处找寻震源,忽见一座“肉山”从不远处向着唐安所在的飞雪悦兰台冲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人穿着一身特制的宽大仕女服,如猪头般的大脸还施了粉黛,竟是一年轻女子!
城东吴员外,家有金,名曰美丽,自幼骨骼清奇,神力过人,体重二百六十斤,年逾二十,至今未嫁。
那女子一双热辣辣的眼眸死死盯着唐安,老牛般的嗓音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唐圣人,我要给你生孩子!!”
到这无比霸气的爱情宣言,唐安吓得浑身哆嗦。可是一来他不忍伤了好汉——不,是少女心;二来那女子一往无前的声势惊人,怕是军万马也难以阻挡。
正心中忐忑之际,唐安忽见三个女子从天而降。
他们同样穿着一身素衣,在碧水白池、金莲朵朵的映衬下,旋转着婀娜的身子,衣摆如蝶,黑丝如墨,宛如从天而降的仙人。
凤之岚、凤之瑶、柳倾歌,三代天下第一,终于在唐安陷入为难的关头,联袂奉献了一出让人永生难忘的“凤舞九天”!
看到这一幕,唐安心中愈发纠结起来。
以他的聪明,怎会看不出凤之岚对自己的情谊?冬缝衣,秋煲汤,夏夜穿得透心凉。连现在自己深陷窘境,她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拯救自己。若再猜不出她的心意,倒不如自剜双目当瞎子。
他妈的,回头一定要找倾歌好好商议一下!
可是眼下,面对越发汹涌的人潮,他只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指向半空大吼一声。
“快看,仙女啊!”
唐安的灵犀一指,将众人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就连那如奔牛一般的吴美丽姑娘都微微一滞。看到三个绝世尤物惊世骇俗的表演过后,却又不屑地哼了一声,用比男儿还浑厚的嗓音自我鼓励道:“三个身子骨如此单薄的狐媚子,如何受得住唐院长的雷霆之威?要唐家开枝散叶,还是要我来!”
吴姑娘心中坚定了嫁入唐门的信念,再度将目光挪回飞雪悦兰台。可那不算宽敞的舞台上,却哪里还有唐安的影子?
一瞬之间,吴姑娘的内心便被铺天盖地的悲伤填满,伤心欲绝的凄厉吼道:“唐圣人不见啦!!”
这一吼,让陷入三位绝世舞姬表演中难以自拔的众人如梦初醒。“三绝”同时献艺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间盛景,可是和唐圣人比起来,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有人面带焦急地四处找寻那道影子,可人满为患的大堂之中,他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失落,无数的期盼,无数的悔恨,都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质问。
“唐圣人,你在哪里啊!!!”
舞台上。
柳绯舞看着像变戏法一样消失不见的唐安,大眼睛眨啊眨,好奇地问道:“夏雨姨娘,爹爹去哪里啦?”
“嘘!”
夏雨俏俏竖起食指比在唇上,杏眸偷偷瞥了瞥二楼斜后方的醉仙阁
柳绯舞嘟着小嘴,越发迷糊起来。因为就在刚才,她分明看到小七姨娘坐在那里,可现在却只剩空荡荡的凭栏。
“奇怪,怎么小七姨娘也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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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已经变成了雪国。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如鹅毛般的雪花还在静静飘落,落在了屋檐,落在地面,也落在了飞雪悦兰阁街角处的一辆马车上。
马车看上去异常华丽,用的是上好的檀木,车身颜色古朴,雕纹蜿蜒,连拉车的两匹白马身上裹着的御寒马裳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露在外面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
马车仿佛已经停留在那里很久了,车顶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车帘被拉到一旁,露出了一张年轻却有充满威严的脸庞。
秦天仿佛一尊雕塑,修剪整齐的胡须上方,那鹰钩鼻子已经冻得通红,可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用一双睿智又充满沧桑的眼眸远远望着眼前他亲自下令修建的气势恢宏的楼宇。
他看的那么认真,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久久不愿醒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那个人的一种补偿。
“皇上,今儿天太冷,您的龙体要紧呐!”
着老太监张大友的话语,秦天回过神来,微笑道:“朕没事。”
张大友脸带关切,顺着秦天的眼眸看了看,道:“皇上,您在这儿瞅了一上午了,要不咱进去坐坐?”
“不,朕只想在这儿看看而已。”秦天闭上眼眸,耳畔尽是从屋里传来的阵阵嘈杂。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弧线,道:“你——他们都在喊着唐安的名字。”
到这个近乎敏感的名字,张大友浑身一紧,道:“老奴……怎么不到呢?”
秦天知道,他是怕影响自己的心情而故作茫然。毕竟唐安现在名声太过响亮,响亮到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一统天下的圣王。
他睁开眼,摇头笑道:“在你看来,朕有那么小肚鸡肠么?”
张大友浑身一颤,赶忙跪在地下,道:“老奴绝无此意。”
“起来吧,朕不怪你。”秦天再度看向窗外,道:“说说吧。你和唐安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在你眼里,他是怎样一个人?”
张大友沉默片刻,似是在仔细斟酌着该如何措辞,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奴才觉得,唐院长是个聪明人。他生怕位高权重引皇上猜忌而急流勇退,却又不想辜负一身所学,故而卸下名利包袱进入墨玉院,独创‘四学’惠及天下,此乃大功德。然则如今他为世人所敬仰,却又不居功自傲,反而立下门规:凡唐氏子孙不可入朝为官、不可入伍兴兵、不可开宗立派。这‘三不可’,便断绝了唐家后人对朝廷的威胁,在老奴看来,也是向陛下表明忠心的一种方式。所以老奴认为,唐院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代贤臣。”
贤臣么……或许他根本就不稀罕。
秦天了解他,知道他一心想要淡泊名利。可说来嘲讽,有人一生争名逐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他却越是逃避,名利越像跗骨之蛆,怎么也甩脱不掉。
想到这些,秦天自嘲般的笑了笑。
他自问志向高远,力求超越古帝王,建立不世之功。现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名声,权利,地位,财富。
可他满足么?幸福么?
诚然,他完成了历代先人都只能幻想而无法实现的古伟业,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之后呢?除了在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他还得到了什么?
或许后世会有人赞赏他、羡慕他、歌颂他,可是早已消弭在这世间的他,却不到了。
他所珍惜的人,无论程云鹤还是唐安,一个个都离他而去。每天批阅玩无数奏折,只能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空悲叹。朝臣、宠妃面对他时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触怒龙威,在他空虚寂寞的时候,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谈谈心都不可得。
他只是一个可悲的孤家寡人。他用雄才大略征服了天下,却隔绝了自己的心,驱赶了想要靠近自己的人,只余下百年孤独。
什么都想得到,最终除了皇冠一无所有,这便是上苍对贪心之人的惩罚。
所以他很羡慕唐安。
他看破了名和利,只向往一片清澈的天空,却有兄弟过命之情,有娇妻恩爱缠绵,有百姓代代推崇,就连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老太监,都不知不觉站在他那一边。潇潇洒洒快意红尘之后,后世之人在提及他的名字时,也会凌驾于自己之上。
因为自己只是将这片土地拼凑成一块,而他的思想,则让这个时代、世世代代都发生着改变!
自怨自艾间,秦天忽然发现飞雪悦兰阁二楼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一道熟悉的影子怀抱着身子窈窕的女人飞身而起,在雪中化作了一道残影。
那是唐安。
他就像在空中翱翔的仙鹤,在无声俯瞰自己这被大地束缚的孤独君王。
“朕成王,虽万世留名,却一生寂寞。而你……你成圣,既古流芳,又半世逍遥。”
秦天幽幽一叹,微笑道:“唐安,朕赢得了天下,却还是输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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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落在苏媚儿精制的小脸上,转瞬融化成一滴晶莹的水滴。只不过这已不再是伤心泪,而是幸福珠。
她看着身下白茫茫的世界,满心都是感慨。
曾几何时,这座白色的城池让她肝肠寸断。
多年以后,这片熟悉的土地又让她如漫步云端。
她把俏脸紧紧贴在唐安结实而又温暖的胸口,灵动的眼眸偷偷望向灰色的天空。
她仿佛看到一位面带微笑的天使,正在默默送上祝福,而非一位面目狰狞的神明,手握代表惩罚的雷电。
“奴已经忘记了奴是谁,就请你……也忘记奴吧。”
“小七,冷么?”
唐安温柔的声音传来,将苏媚儿拉回现实。
她迷人的唇角荡起一丝弧线,微微摇头。在他的怀抱里,怎么会冷呢?
唐安又问道:“快乐吗?”
苏媚儿又连连点头,眸子里洋溢的幸福,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感受到怀中玉人的喜悦,唐安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迎着风雪道:“那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带你去鹿山之巅看雪,好不好?”
苏媚儿犹如顽童般伸出自己纤细修长的小拇指,近乎撒娇般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人哦。”
唐安哈哈一笑,和她双指一勾,满心都是感动。
什么成王,什么成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就在自己身边。
人生百年一场梦,
争名逐利红尘中。
谁人笑看风云淡?
为我金牌小童。
唐安紧了紧双臂,仿佛不再是抱着一个人,而是拥抱着生命的全部。足尖在白色的屋檐一点,两道合二为一的人影骤然加速,消失在了这漫天风雪中……
(全完)
(打出“全完”三个字的时候,潇洒哥真的满心感慨。多少日子以来绞尽脑汁,多少时间耗费心力构思剧情,多少看到纵横页面成绩惨淡时的苦涩,多少收到鼓励和赞赏的喜悦,今天终于画下了一个句号。今天晚上,似乎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可那些鲜活的人物,却在大团圆的结局中与我挥手作别了。他们已经成为了我的往事,也成为了你们脑海中的故事。故事有圆满,有喜悦,有感动,如果有人告诉我,看过小童,笑过,哭过,我认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