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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刘韬后来回想,薛凯心高气傲,怕是早就忍不下去。反正俩人虽然仍待在一个屋檐下,关系却慢慢古怪起来。
年关之前那个月,薛凯拿了他的设计稿,跳槽去了对家……刘韬引咎辞职,在朋友家里抽光一条烟,愣是做出个新的交给组长,中了标,彻底毁了薛凯的投名状。
刘韬知道薛凯肯定要出口气,不想见他人,更不想见他发火的样子,避到年关才回去。从7-11拎回来的口袋里没有吃的,是一瓶酒,跟两个不同牌子的洗涤剂。
酒他们分了。第二天一早,洗涤剂被张山拆开,统统用作了大扫除。
——刘韬这人不信鬼神不信命,也就那一刻,觉得大概他娘在看他。
“我带你进的圈,这个事儿算最后教你。圈子里啊,情分淡,别强求,听哥一声劝,早退保平安。你岁数小,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刘韬讲完故事,把烟摆石头上,拍拍张山肩膀,冲他笑一笑,“总之,我救你一回,你也救我一回。整个儿算下来,保不定还是我欠你多些。”
张山一声不吭地听他讲完,松开从见到刘韬起就拽着他裤腿的那只手,眼神灰下去,空空的。刘韬以为他又得哭,可他没有。
他梗着脖子吞下两口气,满是血丝的两只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过来,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现在呢?还想吗?”
刘韬有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下意识伸手去摸烟。张山突然扑上来,把他两只手都按住了,扳在背后,把他压到石头上,盯着他眼睛,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软了点,轻了点,不像是质问,倒像是在求什么:“还想吗,哥?”
年轻男人紧紧贴在他身上,肌肉绷紧了,脸凑得很近,背光的影子占了他眼前大半的画面,构图带着股犟实的冲力。刘韬轻轻挣了挣,压力更重了些,他知道这是非要个答案不可,默了许久,吐出字来:“……我不知道。”
刘韬回答完,把人往外推了推,从张山僵着的臂膀里脱出手,捏捏他耳垂,眯着眼睛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挺怕我的。”张山耳垂厚,刘韬以前没少拿着个调侃他,说像小姑娘。
“我是怕你……”张山直挺挺跪在那儿,认了这句话,下一刻眼睛里滚出水来,最后一个字咬了半天,牙缝里挤出来“……更怕你……死……”
“哥,分不分开都依你,别死……别吓我……求你了……”他整个儿垮下来,哭得稀里哗啦,说话颠三倒四,“我那时候就是等死,每天等死,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要没了……那太苦了,真的……”
“……眼看着没指望,忽然听到配上了,又没钱……基金……沪市……打针、吃药,浑身疼,自个儿先去掉半条命……房间外头就是打电话的,每天都有人哭,钱不够了的,配不好的,感染没了的……隔壁王姐就比我大一岁,砸锅卖铁,什么都备好了,那一头突然变了卦,没几天就去了……”
刘韬默默听了会儿,医院里悲欢离合见得多,张山说的这些事,他过去知道的,海了去了,根本不会有感觉。
可当他伸手抱住张山,把头按在自个儿肩上,给人拍着背,看到远处山影雾蒙蒙的,不知怎么心里发酸,也跟着掉下泪来,避着人偷偷抹掉了。
“……后来跟做梦似的,就结束了,医院的人说你是自家人,都不用怎么动员,特省事,还提前走了,给我省了好几千住院费。”张山偏头用袖口潦草擦把脸,声音有些闷,“我那时候就想,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好心的人,神仙一样,想着往后无论如何得考上沪市的大学来找你,迟早得要报答你。”
“……结果见着了,啥都没来得及做,就先被你帮了一次又一次,请我吃饭,带我入学……”张山说到后头,声音小下来。
“嗨,我一个沪市人,住家不比医院好多了,还不占资源。”刘韬哧地笑了,没敢提那时候他满心想着撩薛凯,不光是为了替人省钱。
他又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得劲埋汰:“医生都说了不准联系,你倒好,就走廊上含糊听到个地点跟名字,也敢路口等上几天几夜,挨个儿问过去,能找着人真的是撞运道,再说了,要是遇上坑你钱财的怎么办……”
张山像往常一样好脾气地任他数落,一直等刘韬讲得口干舌燥,伸手抱在他身后,认真说:
“哥,是我运道好,撞上你。”
这之后俩人都很久没说话。天色有些暗了,四下里静得很,些许风声,衣料摩擦声,还有心跳声。
刘韬不知怎么觉得别扭,又有些慌,推了推,张山抱得不紧,却很牢,他愣是没推动。
“哥,好人有好报,病都是能治的。”张山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来,轻轻的,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说什么人间至理,“我这样的都能好,有病看医生,得吃药。”
“哥,你是不是没吃药。”
刘韬不再动,过了好一会儿,小声问他:“你都知道了?”
张山点点头:“家里垃圾都是我倒……百忧解……现在网络发达,什么查不到。哥,别怕,你怎么样了我都跟着你。”
刘韬被他抱着,许久没说话,身体渐渐软下来,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你哥没用,吃了一阵,画不出来了。”
他声音细得很,停顿一会儿,重复了一遍:“……画不出来了。”
张山从没见刘韬露过怯,突然慌起来,拍着背连声安慰他:“谁说你没用……你,你很厉害的,我知道我土,能有今天是靠谁,让我别选数学选经济,让我考这个证那个证,抓紧时间做实习……”
“……画不出来就画不出来,我养你不行吗。”
“嗯。”
“你别自以为是,你就是我媳妇儿,我一辈子跟你好,养着你,你不能嫌弃我,始乱终弃……”张山越说越激动,一长串话喊出来,突然想起刚才刘韬吭了气,拉开距离瞅着他,“……你说啥?”
“……哦,我说我再试试。”刘韬看着他,哼笑起来,看看天色,往车站的方向偏偏头,“这车估计是来不了了吧,嗯?”
张山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脖子,舌头打了结,支支吾吾承认:“……村里出门都是互相知会的,我去问了声,王叔今天本来就不打算做生意。”
返程的路走到后半段,刘韬没了力气,张山背着他走。
四下里黑得很,没有月亮,头顶是一片城市里见不到的、晕开的星空,星星多到数不清,像一条流动的长河,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远处,佘县的灯火飘摇在阴影里,鞭炮声和狗吠隐约传过来。
刘韬举着手机照路,突然调侃他:“张山同学,哪有报恩就赔上自己一辈子的,真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