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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回的消息──他将迎娶黎国的二公主。
此事传到诛银耳里时,他在月季花下与欧阳临对棋,满盘棋子被对方逼至一角,棋局大势已定,欧阳临却迟迟不作收尾。
听走过的姜叔说道,诛银不过「嗯」了声。拾去棋盘上的落花,顺手以长袖拂过眉间。欧阳临抬眼看他脸色,寻常中略显出苍白……好丑的人。近日诛银对他越发依赖,他越只觉得胆颤心惊。他对诛银可没半分意思,怕得罪了人日后麻烦、又怕当今圣上对他们有什么误会。
苏少迟要娶亲。他第一个难藏喜色,喜在诛银当真失宠,自己不必再处处照拂这半死不活的人。
听闻当下,他立即起身,不顾满盘残局,道一句「我进屋一下」便撇下诛银。诛银一只手僵在半空,久久未放下。自作多情的结果只弄得他自己难堪,欧阳临对他的闪躲他又怎么没先看出来?是脆弱蒙蔽了他的思绪,竟妄想这副不洁而丑陋的身躯还有谁能爱他。
或许欧阳临一开始的照顾真有几分真心,但谁教他误以为人人都是苏少迟?别说苏少迟,那人放在心上的也只是李青。
诛银木然起身,不慎掀翻了棋盘,刚走过的姜叔从不远处回头,被欧阳临一把拉进屋。
他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顶上如鲜血大红的雪月季花。为何朱红为雪?大约是这北国永冻的表征。连盛灿的花朵都作霜雪比喻,难怪逼得苏少迟向往南方、也逼得他这无归之身,竟然思乡。
不知独站了多久,一道人影急急地撞开门,朝他走来。不是哥舒罕还会有谁?他居然连伪装都不要了,快步来到诛银身侧,伸手便按住他肩膀,在他耳边压低音量,语调紧张。
「听到没有?他要与黎国联姻!所幸女君先有指示,这次咱们不可再等了。你得在黎国公主真嫁过来以前,刺死宴国国君。」
「我不懂。」
「什么?」
诛银拍开哥舒罕的手,瞇起眼,一双眸子霎然清朗了些。他不懂,亦也同时懂了什么,例如波折后还有坎坷,他此生,注定为殉他人。
「陛下原本到底在等着什么?」
「你说……女君?陛下在待最好的时机。你应当明白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拿下宴国,要混乱、要时运、要他一代昏君──」
「是吗?」
诛银不再问,不过一名傀儡,又须多问什么?他应了哥舒罕的话,弯身收拾残局,他自己好像那破裂的残子、冰冷地躺在泥中。唯剩胸前一点平安玉的温润,恍惚地,又转而清明!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1.
所等的人即時来到。
诛银和他这二哥,要说像,从眉眼到鼻梁、再从嘴唇到下巴,彷佛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娃娃。然而要说不像,李青眉眼温润如玉,更烘托得诛银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矮、驼、瘦小。当见到李青时,诛银恍惚就想起欧阳临背地里说他的一句──「那么难看的一个人」。
李青近日肯定也暗自替李家四处奔波,但看他,还是俊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张脸干干净净,摸到斋柳阁也不见他费了什么功夫。诛银与他在房里对坐,无茶可奉,客从远方来,只有点一盏昏黄斑驳的灯。
「你瘦了好多……熙儿,他们待你不好吗?」
李青抚着他的手掌,都是疤,深深浅浅的凿痕。当下也不见诛银表现出什么怨恨,只是看,李青的手指头圆润而纤长。
「倒没有。只是你知道,而今我没办法时时接近宴君了。」
还想多关心他几句,诛银开口就提正事,反而噎得他一时说不出话。于是沉默下来,李青凝视着诛银映在灯豆下病白无生气的脸,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也不甚关心──忽地想起自己这弟弟,过去两年作的是太子的男宠。男宠是什么?就是和后宫嫔妃般,用来取悦贵族欲望的……李青念及至此,脸上不禁一红。又想到诛银的立场,怕比侍寝的婢女来得更轻、更贱。一下子感到心疼,恨不得就这样带他离开这地方。
「没关系的。苏少迟那人……你不必再费尽心机地贴在他身边了。战事胶着,他和黎国公主这桩婚事,正是我们的机会!我想趁这时机,让你重回日光下,只须办成这件事──」
杀掉一人。
李青比出一根食指,脑袋前探,覆在诛银耳边轻声讲了个名字。不是诛银想的人,但细思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当,正是恰如其分的安排,把危机变成转机、再将转机化为他们稳固李家的时机。
「你只须在合适的日子取那人性命。届时我安排人手,把事情处理妥当。其它的,交给这风声去传。我们回祺国,等宴黎两国两败俱伤,大祺能从中得利,你便是英雄。」
那个人,诛银确实想杀。他感觉到手指末端变得冰冷,突然渴望能握着他惯用的尖刀。但一用力,他只碰到李青软绵绵的手掌,脑袋「轰」地冷下来,思路也转而清晰。
「哥,你有没有想过,兴许这计划第一步就猜错。我这身分,黎国说不准会把矛头指向大祺,届时李家三边不是人,逃都没有逃的空间。」
「不会的。熙儿,你不晓得外面的人。他们从不知你来历,只道你是──」
李青顿了一下,小心地转了个说法。
「只道你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南人。说你这身伤,是给苏少迟弄的。你是当今宴君曾经的……禁脔,谁又晓得你是李家夭子?」
他是苏少迟的。原来如此。诛银垂下眼,他居然有个确切的身分了,扮了他二哥这么久、这么长的日子,假戏真作、爱恨不分。苏少迟的禁脔,他这下有了个身分,这是件多稀罕的事。
「我明白了。」
他是个刺客,刺客的宿命终为双手染血。他很想问问李青是否亲手碰过尸身的温热,但一想,冀望自己的家人所遇坎坷,又算什么道理?
「你自己──也务必保重。」
李青拍了拍他的手,眼色柔和,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这一吻是亲人间的短暂告别,于诛银而言,却更似此生绝决。
2.
车舟劳顿,黎国的常安公主终于来到关外。常安自小娇弱,旅途的颠簸使她几乎没有精神注意沿途风景。父王日前匆匆决定了她的婚事,没怎么准备便离开故乡。这一联姻,常安明白她大概再也回不去黎国,脸上不免显露伤感,引得贴身服侍的婢女很是担心。
「您没事吧?」
服侍她的婢女叫阿碧,正把头探进马车,满脸担忧地看着主子。常安公主扶着额头,挤出一个笑,斜着身子拉住阿碧的手,方才觉得安心了些。
「没什么,只是有点……晕。我一想到没来得及与姐姐告别,便觉得这趟走得太仓促了。」
她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