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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句话,唯一的一句歉疚,给了高轩辰。
恶贯满盈的一身罪孽,也就到此为止了。
打斗不知何时停止了。
叶无欲上前,摸了摸白金飞的颈脉,随后无声地退开。风华十二楼的杀手如潮水般退去,回到了他们来时的夜色之中。
蒋如星和沈飞琦走过来,为谢黎包扎深可见骨的伤口。
高轩辰伏在白金飞的身上,久久不起来。纪清泽无声地坐在他身边。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唯有蝉虫呱噪地躲在黑暗深处鸣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轩辰站起来,茫然地望向周遭的漆黑。随后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无欲。再仔细点看,风华十二楼的杀手也并未走远,只在一个可进可退的距离候着。
叶无欲失去了首领,却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当杀手的人见惯生死,白金飞的死对他而言似乎并无什么影响。他淡声道:“楼主曾有令,若他身死,则十二楼众唯天宁教教主之命是从。”
高轩辰怔了片刻,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哑声道:“我知道了。”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声音愈发沙哑:“你们走吧。”
第一百零六章 完结章
翌日午后, 灵武山脚下的小镇上。
高轩辰和纪清泽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 酒馆里异常冷清, 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他们从窗口望出去,只见不远处黑压压聚集着一大群人,而四周街巷里的民舍店铺皆大门紧闭, 人们竟全赶去看热闹了。真可谓是万人空巷。
今天是个阴天。
高轩辰灌下一杯酒,烈酒从喉间滑过,先是辛辣, 之后微微苦涩,
店小二低头哈腰地过来,赔着笑道:“二位客官, 你们不去看热闹吗?听说今天天下论武堂的武师谢黎有撼动武林的大事要宣布呢。”
高轩辰又给自己添上一杯酒:“算啦,不凑这个热闹了。”
店小二欲言又止, 目光幽怨。
纪清泽看了他片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结账吧。”
店小二忙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纪清泽按住高轩辰还要举杯的手:“我们走吧。”
高轩辰愣了片刻,放下酒盏,苦笑:“好, 走吧。”
两人一出酒馆, 店小二紧随而出,把酒馆的门关上了。他也想去看热闹,只是碍于店中还有客人,不好打烊。如今终于送走了最后的两位客人,他急匆匆朝着人群跑去。
高轩辰和纪清泽远远看着人群, 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忽然间,人群不约而同地尖叫惊呼,鼎沸嘈杂的声音几乎将灵武山掀翻。外围的人群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向前方的人询问。不可思议的喊叫声甚至传进了高轩辰和纪清泽的耳朵里。
“折了折了!他居然真的把‘霜’剑折断了!”
“老天!他疯了吧!”
高轩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仰头望天,云层被风吹动,露出了太阳的一条边,阳光泻下,将山峰照亮了。
人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急切地议论着“风花雪月霜”的传闻、议论着谢黎、议论着天宁教和风华十二楼。高轩辰却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
“走吧。”他道。
纪清泽已将两匹马牵来了,递给他缰绳。
两人翻身上马,缓缓向山外驰去。
有很长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行出数百米,前方便出现了一条岔路。往左,是上灵武山的路,那上面有天下论武堂;往右,则是出山的路,山外有出岫山,出岫山上有天宁教。
两人勒马停下了。
高轩辰忽道:“清泽……”
纪清泽侧过脸看着他。
高轩辰有什么话似乎很难开口,又沉默了一阵,咬咬嘴唇,皱皱眉头,半晌才终于出声。
“先前我曾跟你说过,我不回天宁教了。天宁教有我没我都一样。教里有杨叔叔和飞叔叔和一些前辈操持。我本来就不爱管教务,徒顶一个教主的名号。我要是回去指手画脚,没准还把事情弄得一团乱。所以我说,我跟你走,去哪里都好,去游历山河,去闯荡江湖,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什么地方和魏三姐重逢,再吃一碗她做的豆腐花……”
纪清泽认真地听他说话:“嗯。”
“可是,我恐怕要食言了。”
纪清泽定定地看着他。
高轩辰停顿了片刻,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道:“昨天和谢师分别之际,他说的一句话,触动我心。他说,当年他没能救下沈金飞,他这二十年来所做的,只是为了,世上不要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沈金飞。”
“我昨天彻夜未眠,一直在想。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二十一了。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天宁教的教主,我随口说一句我要什么,就有人为我取来;我在天下论武堂里也要称王称霸,什么规矩都扔到一旁,哪个武师敢教训我,我就让他出糗。可我从来不曾想过,我能如此逍遥随性,如此无忧无虑,那是因为,有许多事情,别人都已经做了。他们做得好,我就享受着好;他们做得不好,我也只能咬牙承受。可直到昨天我才开始想,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总以为我出生的时候这世上的事就已经定了。那时候江湖是什么样,以后大约也是什么样。天宁教是魔教,名门正派是正道,魔教正道生来势不两立。魔教就该觉得正道都是虚仁假义的伪君子,正道就该以为魔教尽是大奸大恶之辈。狭路相逢,你死我活。却不曾想,这些都是前人造下的,而后人是能改变的。”
他说到此处,忽然有些鼻尖发酸。倘若再早一年,甚至再早一个月,他都不信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原来他从小所得的安逸,皆是因为旁人替他挡风遮雨;原来他所罹受的苦难折磨,也是因为旁人的恶意与欲念。他总以为他活了这么大,所做的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情。却未料到,他能做他想做的事,也是因为别人愿意他做,别人若不愿意,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他并未真正为自己做过主,而始终在被动承受罢了。
可他还年轻。他想余下的人生,他能为自己做主,也能为别人挡风遮雨;他想他所身处的这片江湖,即使不能改头换面,至少能稍稍朝着他喜欢的模样转变。
高轩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天宁教的教主,我要回天宁教!”
他说完之后,纪清泽许久没有做声。
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来回踱步,打破异样的宁静。
对于高轩辰做的决定,纪清泽并未表现出惊诧与反感,却也并未认同。他垂着眼想了很久,平静地开口:“我要回天下论武堂。”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