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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后悔过来到这个世界,因为遇见了严茗悦,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她是幸福的。
若说此生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没能完成和爱人一起遨游蓝天的心愿。
严茗悦抱着尸体跪到天亮,不准医生护士碰一下,直到警齤察来,围观者也越来越多,她才松口同意把余安染暂时放在医院太平间。那枚肩章始终被抓得牢牢的,任由医务人员如何掰扯余安染的手指,也没法拿出来,只有严茗悦愿意相信,那是她的傻丫头害怕往生之路上会忘记,忘记这一世深爱过的人…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情侣。”
“……”
坐在局子里录口供,严茗悦始终面无表情,神色呆滞,身上染了血和泪的制服显得狼狈又刺眼,警齤察问一句她答一句,答到这个问题时,对面两人都愣住了。
“死者生前长期和你住在一起吗?”
“是。”
“她是因为什么住院?”
“自杀未遂。”
“你和死者家属有没有过接触?”
“没有。”
“死者是否有精神病史?”
“抑郁症。”
“……”
“老严…!”
乔羽涵和苏雅琳赶到时,她已录完口供,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仿若一具失去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带着满身的血污,和心中抹不去的伤痛,她不再是她。
看她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苏雅琳心疼得红了眼,轻轻抱住她,柔声道:“她去了一个没有痛苦和压抑的地方,只要你一直记得她,她就会永远活在你心里。”
“是我的错…”
“不是的,傻孩子,我相信她在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是幸福的。”苏雅琳的声音有些哽咽,拍了拍她的背,“因为她那么爱你。”
“琳姐…”
“嗯,原谅她吧。”
终于,严茗悦的情绪再度崩溃,埋头在苏雅琳怀中失声痛哭…
那年六月,她遇见了她。
这年六月,她失去了她。严茗悦不是个痴情到忘记理智的人,但她所爱的,会永远活在她心里,谁也无法代替。可是生活中的每一处都有过两个人在一起的痕迹,往后的日子有多难熬,她不敢想象。
每一个兔子娃娃,都是余安染会抱在怀里亲吻的宝贝,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家中客房的床上,一如当初余安染刚住进来那样。那只独一无二的情侣熊,端坐在兔子们中间,穿着机长制服,在无数个她不在的夜晚,陪伴着余安染入睡,满满的都是那丫头的气息。
——严机长,这些兔子你能送给我吗
严茗悦坐在床边,手中捏着自己右肩上摘下来的肩章,贴近胸口,闭上了眼,“安安,你听得见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空气过于安静,房间里只有她的自言自语,只要一闭眼,她满脑子都是余安染的音容笑貌,无一不生生刺痛着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飞行员,最有担当的机长,也是…最信任的人。
温热的液体滚落脸颊,严茗悦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又看到了余安染的脸,她笑笑,“这次你终于丢下了我。”
那些话说出来好像就在昨天,她的傻丫头还活着,在她面前蹦蹦跳跳的,带着那冒傻气的笑容,高兴地扑进她怀里撒娇。严茗悦抱起一只缝补过的兔子娃娃,吻了吻它的大脑袋,如同余安染还在自己怀里躺着,一边吃甜筒一边听她讲故事。
床头两本相册,也是傻丫头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也许严茗悦唯一不会感到后悔的事,便是带着她出去看了看这个世界,那样多少不会留下遗憾。她翻开一页页的照片,干涩肿胀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纵有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她也无法再表达,越是回忆过去,便越无法坚强起来。
翻到中间,相册里夹了几张信纸,严茗悦拿起来打开,排排娟秀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俨然是类似遗书那样的存在。她似乎预感到纸上会写什么内容,手指微微颤抖,不舍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进去…
——小悦:
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结束,也并不象征着终结,我努力抗争过,也积极面对过,谢谢你给我的勇气和力量,可是到今天,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好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思维就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马,奔波千里却不停一刻,哪怕我的身体我的精力并不能维持它的高速运转。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书里的字我都认识,却无法把它们组成一句完整的话,熟悉的面孔我也认识,却想不起来他们是谁。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太闲或者太矫情。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有了再次同这股力量抗争的理由,我想要战胜它,变成一个全新的我自己,这样才能骄傲地站在你身边,无所顾忌。但是我失败了,并且变得比从前更颓废,“它”不惜一切也要控制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我的对抗只是徒劳无力。
小悦,对不起,因为我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有许多令人不愉快的东西,比如悲伤、自怜和绝望。我的心又这样的脆弱不堪,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陷入了越挣扎越下沉的沼泽里。而我爱你,就是把你也拖进来,希望你救我。
感谢这一年时光里,你给我从未体验过的开心和幸福,我拥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一份喜爱的工作,几个真心的朋友,看过这美丽的世界,如此人生多么完美,我很满足,从不后悔。
今夜,我要开始这场一个人的旅行,那个地方太遥远,飞机也到不了,我会走很久很久,所以,余生你要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一起走完我辜负你的这辈子…
遗书很长,严茗悦只看了一半便失声痛哭,喉咙哽咽得一阵阵疼,脑袋昏昏沉沉的,本已干涸的眼泪硬生生渗透了纸张,模糊了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信的后半部分交待了一些遗物的处理,还有全部的银齤行卡密码,存下不多的钱和公司奖励的,都留给她,却唯独没有提家里人。
到死,她都没能与原生家庭和解。
“安安…”
严茗悦把遗书贴在胸口,隔着血肉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每个字都是滚烫的,烙得她的心生煎一样的疼,“去玩不带上我,还让我找别的女人,真是傻透了…玩够记得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旅途愉快,我的丫头。”
哭着哭着,她笑了,笑得提不上气息,瘫倒在床上。
整整四天,严茗悦不吃不喝的呆在那间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俨然成了疯子神经病,乔羽涵和苏雅琳是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她想不开追随爱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