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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仍是笑,笑得瘆人极了:“可不是?一辈子地看人眼色,一辈子的给青楼的姑娘作陪衬,仿佛还是件很光荣的营生!”
我不满他的口气:“你现在不靠着本事吃饭,也没见得多光荣。”
长秀颔首:“我是毁了,你呢?”
他突然问及我,倒叫我一愣。我反问他:“我怎么了?”
“你是我们中间最犟的一个,终有一天,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七师哥,你记住长秀这句话。”
他像诅咒一般,森森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短促一笑,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有些摇晃不稳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来的辛酸苦辣。
还没来消化长秀的一番话,忽然从院子墙下传了一声闷响,很像是人撞在墙上的声音。我心中一动,难不成是邵岑,急忙跑了出去。
因为还早,这条街路上的行人不多,好多行院也还没开门,只有一个小姑娘挎着篮子叫卖:“卖花,卖花!”
我飞快地绕过她,跑到院子外的墙角那儿。
果真有一人躺在那里,却不是邵岑师哥。
我喘着粗气双手扶在膝盖上,准备缓一缓神就走。
谁知那人动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过来。”我愣了愣,鬼使神差般的朝他走去。
第13章 江湖不速客
“给我弄点水。”他这样要求,“然后送我去最近的城隍庙。”
我蹲下来,平视他。
这人面色出奇的惨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饶是这样,却掩盖不住他面相极好——剑眉刀眼,鼻梁极高极挺,看人的目光也与升斗小民不同,与乔炳彰那种豪门公子亦是不同,极为高傲不羁。
“逃犯?”
我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冷笑:“谁敢抓我?”
他的口气着实不好,但我懒得和他计较,这样的人物蜷缩在行院的墙角下,绝对是遇上事了,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罢了。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拉他:“走,去我屋子里吧!”
他似乎不愿意我碰他,没理会我,只是重复:“给我弄点水,再送我去附近的城隍庙就好。”
“这附近没有城隍庙,对面是贡院,书生考试的地方。”我维持姿势不动,“我的屋子虽然简陋,一般倒不会有人来搜查。”我看了他隐藏在包囊之下的左腿,皱眉:“你受伤了吧?一个人又能跑多远?”
师傅教导,人在江湖,见急则帮,必有后福。
我不稀罕他的后福,只是想起邵岑师哥素日的为人,一时有些感慨不忍。
他思虑了一下,大约是觉得一会人多了不好,勉强把手伸过来架在了我的肩上。我托着他的腰,借力将他扶了起来。
这个点,沁芳楼的正门前一定有人在洒扫,后角门却不一定,只要躲过角门上做饭的许老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入我们兄弟的住处。
许老娘正指使着两个小幺在门口刷锅,我连忙将那人藏在了身后,两人贴在外墙上,像两个贴锅的烧饼,慢慢等着熟了再揭下来。
等她和小幺刷完锅,我这才搀着那人飞快往里面走。
我想他腿上受了伤,还走得那么急,一定很痛吧?可他始终一声不吭,硬气极了。
好容易把他弄到了我的屋子,幸好长吉已经按时出去练功了,屋子里没人。我眼皮不抬,语气却是调侃的:“我的床铺借你躺一躺,你不会嫌弃吧?”
他冷着张脸不吭声。
我把他往我的床上一扔,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呢,倒了一碗水递给他。
他一把夺了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是真渴坏了。
“若不是官府追杀,难道是仇家?”我一边翻出纱布和外伤药,一边想问问他的来路,若真是招惹了大麻烦,好歹得有个心理准备。
他轻哼一声,缓缓卷起左腿的裤脚,不答反问:“这里是青/楼?”
我冷笑:“辱没了你了?”
他刀似冷峻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皱了皱眉:“你在青/楼里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突然回味过来,他大概是第一次到青/楼这种地方来,还以为青/楼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呢!我笑了,这次倒没有嫌弃他的态度:“这里又不是尼姑庵,当然有男人。”
我一手拿了纱布,一手端着药,晃了晃问他:“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手。
我抿了抿嘴,还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他的伤口极为狰狞,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血渣滓凝结在一起,长长的一道口子,很是骇人。
刚才那么长的路,怕是真的很疼,可他竟然什么也没表示。
眼看着他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拿清水冲了冲伤口,这才将药缓缓涂抹在上面,途中一点声响也没有,我不由地突然佩服起他来——这才是真汉子,真丈夫的行事!
只是拿纱布包扎的时候,他一只手得扶着,略有些吃力,我便走了过去,在他怀疑的神色中接过纱布来给他包扎,笑了:“草木皆兵,可不是你们江湖上的人的作风。”
他瞪着我,半天反倒笑了:“你说得对,你救了我一命,我该感谢你的。”
我低着头,忍不住也笑了,问他:“你叫什么?”
“宇文钊。”他答得飞快。
我反倒怔住了,原本没指望他答得这么快的,应该说,我原本就没指望他告诉我名姓。
宇文钊笑话我:“你吃惊?这有什么!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绝不改名换姓,做懦夫之举!”
我心下更加佩服,面上却装得毫不动容。
“哪个钊?”
他看了看我,在自己的手上写了一遍,末了补充说道:“就是匕首的意思。”
我笑:“你一定是太过锋芒毕露,才招人嫉恨的。”
宇文钊皱眉,表情活像个大孩子:“是么?我从来没想过。”
看上去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和孩子一样,不通人情世故。我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钊往我的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最好的兄弟背叛了我,这才叫我受了伤。”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些许落寞。
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却说道:“我这才明白,当初父亲说的,人要想在江湖上立足,就得冷酷无情,否则早晚有一天要被人算计。可惜我少时顽劣,不听忠言,不然何至于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
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我将药放回原处,想起师哥,坚信他自然不会背叛我,不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真兄弟是不会出卖你的,必定是你交友不慎。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对人情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