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卢熹微在林府心急如焚的度过了半个多月,每日里听不到一丝风声,只能绣花裁衣度日,手上速度竟然是以往的数倍,半个月来已经从头到脚为父亲制了一身行头。
林府将卢熹微安排在后院临河的一个独立小院中,生活起居皆是卢熹微带过来的,小厨房日日煎药炖补品时,每每不忘给沈姨娘送去些燕窝雪蛤之类的,沈姨娘的绣功相当了得,每日也愿意来卢熹微那儿坐着绣绣花聊聊天。
说起来,萧颀领着萧家军班师北上也有些日子了,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萧颀临走之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卢熹微难免猜测他所谓的军队最有威慑力的时候,怕就是驻扎在帝都的护城河外,既不进攻也不撤退。
住在林府中也有一些好处,便是沈姨娘总会说一些林如海的话给卢熹微听,也算是安安她的心吧。
就这样,一直到了仲夏之时,山东的庄子上来了消息,来人是大管事的娘子董氏,将其他各房哄抢庄子,上山避难,却在山中被歹人所害的事儿,一一交待,卢熹微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却也没有入心,如今爹爹困在帝都没了消息,她管那起子背信弃义没担当的作甚。
好容易又熬了十天不到,那被林如海千盼万盼的女儿林黛玉,终于到了扬州。同行的自然还有贾琏和卢有洁,所以已经可以下地走动的卢熹微自然要去迎一下。
前面自有林如海招待送人而来的贾琏,后面沈姨娘迎进卢有洁和林黛玉,跨进了大花厅,才见到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手绢的卢熹微。
“小姑姑,林妹妹。盼了你们这许久,终于是到了。”卢熹微由着人扶着,给卢有洁施礼。
卢有洁不知道她受伤,只道是身子娇弱,忙上前扶。林黛玉却是对自家中多出这么个人心里疑问,她开始与卢有洁不过客气几句,有时一块讨论茶之一道,倒也赞她一声果然是“书画双绝”的妹妹,于茶一道也算一绝,两人又多是感怀颇多的人,不免也聊上几句。
如今父亲安好,也没有什么木石之盟的定情,回了家既没有了那种寄人篱下的痛楚,子也更活泼了起来。一直以来,溱嬷嬷对卢熹微的教导中,多多少少有说过手帕交的重要,做朋友不能只与心地纯善的人,还要那些有些小坏的朋友相交,那些奸而不诈、坏而不滑的女孩子,如果自身能力足够,与这样的人交往,可以时刻保持警惕,也算是对残酷现实的一种磨砺。见到贾府的众人之后,卢熹微没有什么刻意相交,可是慢慢也觉出她们问题所在,哪有大家小姐真的不见外人的。虽然女儿外交在古代没有夫人外交那么重要,不过有些事情也没有那么绝对,看到林黛玉她们的纯善不知世事,卢熹微突然觉得薛宝钗也许就是她们那种考验能力的朋友。
卢有洁跟卢熹微说了几句话,便客套的说:“林姑娘也累了,不如先休整一番?”
“路上随时间长,却并不累,爹爹呢?”林黛玉这句话却是问沈姨娘的,她也是见过沈姨娘的,不过那时没有留心,看着她在二门接自己,林黛玉心下有些不痛快。
沈姨娘自然交待一番,几人又下去各自梳洗不提。
林黛玉自然是回到她自己的闺房,卢有洁却是跟着卢熹微来到独立的小院落中,进到屋里卢熹微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腿伤,所以在林府暂住,小姑姑若是觉得不方便,咱们最迟明日就回别玉园。”
卢有洁并没有如在中一般,每时每刻眼里面总像含着眼泪似地,反倒是爽朗而轻快的说:“这有什么的,不过就是在他家暂住罢了,倒是你怎么会伤了腿?”
那些有的没的,卢熹微也不高兴将,只是捡了一些不关紧要的日常说了些,卢有洁没再多问,只是从一旁一个鹅蛋脸的丫鬟的包袱里面拿出一封信。
“这是哥哥给你的,帝都的消息怕是应该比我们早到了吧?”
说起这个来,卢熹微脸上笑容也活泛起来:“可不是吗!大前天就到了,普天同庆的抵报我是没法看到,但是明晃晃的皇榜可就贴在城门口呢。”
帝都风波终于平息了,圣旨下到扬州的时候,倒还真让包括卢熹微之内的许多人犯起了嘀咕。皇三子宣郡王涂成裕即位,明年改了叫宣庆元年。太上皇因为太子的过世身体不好,到皇家的北苑去休养了。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等卢熹微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信,果然里面说的又是一个版本。
太子眼看皇帝身体健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承大统,便由着身边的人窜等着想要逼。选秀之后,趁着指婚把二皇子给骗了回来大婚,之后自然是暴毙了。周家和权家,两大外戚合谋,把持了朝政,局势凶险之际,南诏、北辽和渤海先后发难。本就民心不稳,更是雪上加霜了,卢有涯与萧颀,联合了不少人,在春闱时发动了另一场变,让卢熹微意外的是,那个里应外合的人,居然是平时与爹爹貌似不甚亲近的三皇子。
又是经过了一番休整,如今的帝都早已不是昨日模样。
太子自缢,宣庆帝倒也慷慨,封了一个忠义亲王来恶心还活着的人。周家到得一个彻底,周贵妃是个明眼人,太子逼她居然先抹了脖子,被太上皇死封了一个忠献皇后。权家的人,树倒猴孙散不说,连累北静王老王妃一气之下咳血而亡。方皇后成了方太后,萧淑妃成了萧太后,卫庄妃变成了庄太妃,后换了女主人,但是皇却没变。
其实除了换皇帝,只要卢有涯没事,那些消息对卢熹微来讲都无足轻重。想到这些她倒是轻快了起来,有父亲果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或许还要记上萧颀一功,卢熹微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自然是提笔给父亲写信,一封不够,一口气她还给柳家的姑母,贾府的表姐,观音山上的梁慧娘和邢岫烟,各写了一封。一旁给她研磨的随心,噗嗤功破的笑了出来,卢熹微也不恼。
“你笑什么,好不容易大难已除,跟别玉园的嬷嬷讲,咱们明儿就回府去,还要把慧娘和岫烟都接回来。”
随心不敢在笑话她,只说:“姑娘还少写了几封,不如给那萧侯爷也写一封,谢谢人家救了你!”
卢熹微知道她笑话自己,一时羞红了脸,将那毛笔往随心脸上画去,随心一躲,撞到了往笔洗里添水的锦绣,卢熹微看着也在憋笑的锦绣,便往她的脸上画,一时小小的屋子,乱作一团。卢熹微穿着纱袍子,袖子不免有些宽大,三个人倒是把一间好好的屋子弄得水一滩墨一滩的,丹阙进来也不免哄笑。
再说梁慧娘在观音山上,终日饮茶、绣花、赶棋谱,日子过得不可谓不逍遥自在。
这一日两人在凉亭里面品茶,观音山说是山,倒也不高,却有些朦朦胧胧大有出尘之感。所以一座观音山,倒是有大大小小三四处庙宇,梁慧娘所在的刚好是一处尼姑的禅院,而绕过这处净地,不远处有一间香火鼎盛的寺庙。
那庙中今日来了贵人,是扬州当地有名的书香世家,如今是新任定海县的知县陈大人,带了妻弟宋亮同来。这宋亮倒也是个人物,扬州附近无人不知的富贵闲人,一门四子三位进士,只这宋亮考中举人之后便不再读书,一门心思倒扑在经商上。
他今日陪姐夫来还愿,走至后禅院的时候,远方隐隐能看见高处有一亭,亭中做了数人,远远而望正如云雾缭绕处有仙子品茗。不觉自己呆立,久久不肯离去,等到仙子都离开了,宋亮还觉得自己犹如梦中。
回家之后,他也没对别人讲过此番奇遇,倒是写了一副上联,置于书桌之上:山间清风,小院深幽,偶品香茗澄杂虑。
他姐夫见了之后,挥笔写了下联:江上雄风,神州奋发,共挥彩笔绘宏图。
宋亮自觉对比之后,果然姐夫恢宏大气,自己却是仍对那仙子念念不忘。这事儿被他姐姐察觉之后,问了跟着宋亮的小厮,只道自家弟弟终于开窍了,于是开始心心念念打听那亭中人到底是谁。
只是那时梁慧娘已经先卢熹微一步乘船往帝都,去寻那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了。至于邢岫烟,自然是跟着来接她的人,一起回了别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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