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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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话 自由空气

    他们的计划很冒险。

    可是一旦成功,前路又是如此光明,饶是谁都不肯舍弃哪怕零点一的希望。

    她也只有,壮着胆子,一步一步逃离这场迷局。

    ******

    据乐正骁所说,龙环的定位功能并不像普通的gprs那样,只是单纯的感知佩戴者的方位。掌控者手中还有另一种与之相辅相成的东西来掌握佩戴者的行踪,同时还能够探查到对方的脉搏,比方说谎或是情欲都会引来人体脉搏的跃动,所以也可以借此监控佩戴者有没有出轨。

    他们已经快要进入停机坪广场,而此时殷家兄弟仍然没有追出来,想来真的是少女血起了作用。最起码这一点乐正骁并没有骗她。

    原本的打算,是试探地慢慢拉开距离,以测定龙环的探测势力,以及殷家兄弟对此的反时间。若是她被立刻抓了回去,那么也只不过是一次不成功的实验;若是成功……她会在心里感念乐正骁提供讯息之功的。

    再往前走,就真的要迈入停机坪了。单白用力将蔚年遇往回推,“你,现在赶紧回去!不要管我!”

    蔚年遇此时却是难得固执,“你受伤了!我为你处理一下——”

    “你冷静些!”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单白的语气稍稍稳定下来,但仍然力持坚定,“一路上你已经给我止了血,现在真的没事了……也请你想想,现在不光是为了我,更是因为你自己,你就不能不回去!若是你和我都长时间离席,他们会起疑的。”

    “可是……”

    “阿年!”单白低斥的声音已然近乎凄厉,“除了我们,还有溪姐!她帮我拖住时间,请你回去帮帮她!”

    蓝溪知道她要走,虽然知道这办法真傻,可是除了放过单白,还能怎样?蓝溪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拖延着,免得她从盥洗室出来时,那帮少年没见到单白便全都追出来。

    蔚年遇知道关系重大,也就不多作停留,轻轻拍拍单白的肩,终于退了一步,“你快去,上直升机,我看你离开再走!”

    单白还要再犟,已然被他推开,“这是我的坚持,你尽快!”

    她咬着嘴唇,扭过头飞快跑向早已默记在心的位置。

    少女的身影化为夜色中的一抹光点。他知道,已有人为她打开舱门,而她已经距离自由之路只有几步之遥。他还要留下,至少三天之后才能与她相见,想想……倒有些怅然若失,有些急不可耐呢。

    蔚年遇轻轻笑了笑,遥遥望着已然渐渐起飞的直升机上面,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脸上划过一抹冰凉,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有种预感。

    那是欢喜热切中夹杂着奇异的冰冷绝望。狠狠交织在一起,甜蜜中带着苦涩,令他快要分辨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前路多舛,而他能做的,便是以自己仍嫌单薄的双肩,为他心中的女神,顶起一片天空。

    话分两头,蓝溪估着时间,怎么也过了小半个点,这才伸了个懒腰,从盥洗室里走出来。然而抬头便见到倚门而立的卓家兄弟。

    她轻轻巧巧地摆摆手,“hi,晚上好啊两位帅哥~~”

    两人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笑。一个笑得温文尔雅,一个笑得妖娆魅惑,但没一个笑得真心诚恳的,看在蓝溪眼里各个狡诈得要死!

    他们不说话,蓝溪索也不理会,直接甩手就走人,爱谁谁跟她耍子,一个两个的,老娘不伺候了!

    卓斯言先沉不住气,“溪,你不解释一下?”

    蓝溪袖着双手,拧身挑眉看向二人,缓缓说道:“我只想知道,这一次……你们选哪边。”

    兄弟俩对视一眼。

    嗯,有门!

    所以事后,当殷家兄弟怒气冲冲地来质问蓝溪时,已然全面为蓝溪代言的卓家兄弟自有一套说辞打发。在他们口中,单白成了不顾朋友情谊,直接将蓝溪打晕逃脱……饶是蓝溪想扭转单白这形象,却因早被卓家兄弟做好准备送回别墅,知道的时候也是晚了!

    而蔚年遇早退,却是拉了应无俦,一同去了医务室。中途应无俦遇到个温柔又漂亮的mm,稍稍多聊了会天,结果发现蔚年遇都看完医师回来了。

    殊不知冷医师早已跟他串好口供,选的日子也是当天冷医师值班,甚至连给蔚年遇开药的单子和一切设备都准备稳妥。

    而唐蜜和田欢,则是单白离开前送给众人的最后一份大礼——

    一双替罪羊。

    正是她们借机搭讪,导致单白脏衣离开,蓝溪掩护,蔚年遇送她上直升机……甚至其中连乐正骁都功不可没。

    当单白失踪的事情被抖开之后,殷夺震惊,当即翻查龙环的追踪,却发现她已然如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本无迹可寻了!

    纷纷知晓此事之后,除了一直优雅淡然的乐正骁,其他人心里纷纷想着——

    要找到她……

    要撕碎她……

    剪除她的羽翼,拔出所有反骨,让她永远只能做一个柔软无骨的小女人……

    ******

    单白在蔚年遇的安排下,三天里转换各种飞行记录,修改各个出境和跨国记录,最终将一切复杂混乱化,才回到蔚年遇安排的一栋房子里住下。

    这房子不大,却是蔚年遇的私人产业,用他通过黑客技术赚来的那些无法摆上明面的钱买的,挂的名也不是他蔚年遇,但各种证件资料都齐全,旁人轻易是查不出痕迹的。

    而这三天里,单白也不轻松。乐正骁说,少女血只能维持龙环五个小时不会发动效力,所以每隔五个小时,她都要重新划开伤口,用力将血抹在龙环上。

    虽然很辛苦,可是最起码这个供血部位是最方便的了。她要逃跑,所以本不能伤害自己的双腿;右手常用,伤了也不方便日常做事,惟有左上臂,有安全,皮又厚,划一划,忍住就好——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虽然很疼,刚刚上过药却又再度划裂的剧痛,如此煎熬,简直不是人能忍受的……可是自由的滋味如此甜美,明明近在咫尺,她又怎敢功亏一篑!

    唯一不爽的,或许就是每隔五个小时就要爬起来放血,本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吧。

    到了蔚年遇的房子住下,单白迷迷糊糊睡着,不算踏实。睡梦中只觉一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擦过自己脸颊,痒痒的,却又很是舒服。

    因为设定每隔五个小时响一次的闹铃并没有提示,单白也就不想起来,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

    那温热的软物像是小时候抱过的一只小土狗,刚生出来的还不大点,拿湿漉漉的鼻子一个劲拱她,还时不时用黑亮亮的眼珠特无辜地瞪着她。

    “呵呵……别……”少女在睡梦中轻笑,“痒……真的好痒……”

    “那就醒来啊……看看我……”

    似乎有人说话,声音清清亮亮的,却又稍稍压低了,不知道到底是想叫醒她呢,还是又怕吵到她。

    单白拧了拧头,转过去,不理会。

    那人低低一笑,直接以两指掐住她的鼻尖,一点点收紧,然后好笑地看着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最后无奈地睁开眼狠命瞪他。

    “醒了?”

    蔚年遇温柔一笑,身子俯低,侧躺在她身边,和她挤上同一张床。

    单白不甘不愿地撅着嘴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地方来。只是当有些冰凉的体温自背后传来,她并不知道那是因为蔚年遇的体质比她还要差,只以为不过是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所致,心里似有所感,倏地回身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阿……阿白……”

    蔚年遇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颤抖的音调里满是惊讶,不可置信,还有……无法压抑的惊喜。

    单白没有抬脸,声音透过他的衣服闷闷传出来:“自由的滋味……的确如此美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为什么她仍然感到寒冷?

    “从前那么苦难的日子都过来,为什么如今想起来……我想到的,都是母亲的好……生活虽苦,父亲虽然暴戾,总是试图把我卖掉……可是都过来了,再苦再痛,我的人,我的心,仍是自由的……”

    “阿白——”

    她慢慢扬起头,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无法压抑的激动,“你知道吗,我有多感激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一点点勇气……就够了……”

    少女眼里慢慢滑落晶莹的泪滴,他忙抬手去擦。每一滴水珠都那么炽热,仿佛能烧穿皮肤,可是每一滴都包含着那么浓重的不安,还有仿如新生的渴望。用手擦的速度渐渐赶不上那越涌越多的水流,少年俯下头,有些笨拙地伸出舌尖,将那些溢满她痛苦与忐忑的东西一一吸收干净。

    他呢喃着一如呓语,然而语调分明坚定。听在她耳中,犹如天籁,好似天堂为她敞开了圣洁之门。

    他说:“阿白,不要再担心,不要再害怕……你知道吗,饶是遭受重重磨难凌辱……你始终是我的女神,我的信仰,我的……光。”

    对他,她不仅仅是感激。

    为什么是我?

    这种问题此刻本不需要再问。正如她心知,这一刻,哪怕下一秒即刻变成梦幻泡影……她也愿意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封存这份温暖而厚重的记忆。

    这是多么奇妙……原本分属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软弱如他,可欺如她。一个以为人生不过是残破的身体,一场苟延残喘的过程;一个零落成泥,磨灭了不肯向宿命低头的心高气傲,不知道人生这一遭最后还会剩下什么……

    尊严,自信,甚至最最平凡的爱……这些,他们都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打开一条通道,让这样两个人的生命通路有了交叉点,彼此相遇在最不可能的那一秒……虽然重重磨难,可是所幸最后,还有一个好的结果,不是吗?

    她要的,从来就不多。

    而他本就生无可恋。活着,只是大多数人的希望。

    恢复自由的第四个夜晚,他们做了。

    蔚年遇毫无经验,单白也不算完全明白。但好歹也有些聊胜于无的经验,于是开始都是由单女王主导。

    少年从未经历过的器连表皮都是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好像孩童一样幼嫩。直径有些细条条的,不过长度倒是足够,这方面没怎么注水。

    这也是单白第一次主动去讨好一个男人。

    或许只有当心放开的时候,在做爱做的事过程中,所有事情和经历便不再一如往日那般感到恶心难忍,反而愿意去贴近,想要看到对方为自己澎湃陶醉的样子……多么迷人,怦然心动。

    两人的唇齿细密纠缠,彼此都吻得生涩而温柔。然而却都是好的学生,只要有耐心地指引便会得到更多的回报。

    他们没有开灯,或许是黑暗中更能放松彼此。而他则忘了医生曾再三叮嘱过的话,只记得眼前一片雪白,仿佛看到白夜的光芒,那么崭亮而令人期待,宛若新生。

    夜色中,少女雪白的身子跨坐其上,柔软的小手温柔抚触身下少年平滑的肌肤,感觉到对方细密的战栗,她不由得低低一笑。

    柔软的红唇俯下,准含住少年前小巧的红豆,轻而又轻地舔弄,抚触,好似羽毛在绕着圈打转。舌尖跳着欢快的小步舞曲,滴答滴答,每一步似乎都恰好踩着符合他心跳的鼓点,配合的那般默契。

    而另一只雪白小手滑下他平坦的小腹,绕过细密的丛林,准地揉捏住那处炽热,然后慢慢打开五指,将之紧密包合在掌心。

    炽热强烈的脉动正蹦跳在掌心,令她感觉分明。

    “阿白……”

    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压抑着浓浓的情欲,却仍然那么分明。

    带着渴求,哀怨的,祈求女王的恩赐。

    少女得意一笑,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贴近了他的心。而她则小心把握着那粉嫩的棍,对准自己的蜜道口,一点点滑坐了进去。

    直通入底。

    少女嘤咛一声,忍不住弯下腰,伏在他身上。不知怎的,情动的那么快,仿佛过了电,一波一波的刺激滑过背脊腰间,瞬间就让她没出息的软了腰,没了动作。

    身体完全结合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舒适地哼了一声。但当少女停止不动,他却又感到像少了什么一样,小腹处腾地窜起一股大火,很快席卷他所有的理智,却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年……”少女低低娇吟,慵慵懒懒的,甜腻的,令人心里痒极……“阿年,你动动嘛……”

    “哦……”

    他领命,环抱住她,翻了个身。

    果然男人对于这种事情天生的领悟力,以及在上位的掌控欲是苏醒最快的本能。开始少年生涩地前后抽动着腰,当越发大的摩擦带给两人不约而同的舒适快感,他顿时有所领悟,俯下身细细亲吻着她微微抬高的颈子,身下用力地摆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喘息声渐渐平静下来。

    单白抱着蔚年遇,将自己的小脑袋塞进他的肩胛,细细喘着气,却听到他的心跳实在快得有些不可思议。顽皮地将手掌贴在上面,她笑问:“怎么跳的这么快?难不成你有心脏病啊?”

    蔚年遇一震,但很快笑起来。大掌慢慢握住心口上她的小手,却是不着痕迹地将之握紧,挪开,“怎么?有心脏病,你就不要我了?”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态度轻松,口里则开着玩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她挑眉瞪他一眼,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哼,蔚大少爷说得好委~~屈~~哦!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不要谁呢!——哎,也就是我这个小孤女最可怜啦,若是你不要我,我就真的——”

    “阿白!”蔚年遇紧紧环住她,贴近她的小脸,让她看到自己有多认真的样子,“不要……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

    她的语气越调侃,可他越感到她离自己越远。太害怕这样捉不定的她,即便今晚他们水交融,可谁知道下一秒她会不会仍像以前那样,看不起如此软弱无能的他,带着她自己的,还有他早已遗落的心飘走,让任何人都找不到?

    单白抿着嘴,挑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塞进他紧张得有些汗湿的掌心。

    “看……这是我的风筝线,如果你愿意,便抓紧它,好吗?”

    她没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了,那么放开这线,她这只风筝也就坠落在地了……

    他的手有些颤抖,却仍然坚定地,紧紧地,将那缕秀发握在掌中。

    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这意味,已然足够。

    闹铃忽然震了起来。单白一下子跳坐起身,而蔚年遇又忘了放手,结果单白又被那一缕头发的“牵绊”给扯了回去,头皮痛得她呲牙裂嘴。

    瞬间,美好温馨的气氛不翼而飞。

    蔚年遇忙为她按摩头皮,气得单白揪着头发直骂:“迟早有一天剃了你!!!”

    骂归骂,人身安全这种事可是绝不能忘!单白打开壁灯,找到放在床头的刀片,便要扯开左臂上的纱布。

    蔚年遇一把拉住她,怒喝一声,“你疯了?”

    单白无奈叹气,“我也不想!可是——”她指指自己脚上龙环,语气压抑着森冷和痛恨,力持平淡地解释,“这个东西会探测到我们的方位,惟有少女血才可以——”

    蔚年遇上前争抢刀片,“别割你的,用我的血!”

    单白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感动。抬手给他一个爆栗,她没好气地说:“拜托!我都说了,是少女血才可以!你要变吗?”

    是哦……他不好意思地头。

    无奈之下,惟有用单白的血。原本她想让他代劳,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可是想想,让他亲手伤害自己,这痛苦不是比她更甚!

    蔚年遇心疼地看着她左臂上那道血口再度割开,伤口处迸裂开的皮向外翻卷,仿佛一张血盆大口,正在飞快吞吃她的所有生命力……他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而双臂一直温暖坚定地缠紧了她的腰肢,给她最大的支持。

    每次放血量并不多,只是三番两次伤上加伤的痛楚才最最难熬。放了血之后,原本经过欢爱令她红润起来的面色再度苍白下去,蔚年遇忙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出去张罗吃食,并多弄了一些补血的有益食物要给她进行食补。

    只是等到再进屋的时候,她已然疲惫地熟睡起来。

    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她细致的脸颊,这一刻,原本软弱胆怯的少年恍若一夕成长为正常的男人,决心为了自己的女神而勇往直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决心。

    【所以说,当老实人都开始爆发的时候,其他人就要小心了……】

    ******

    直到这一觉醒来,单白没有再听到闹铃响过。她发现距离上一次放血已经过了足足十一个小时,可是龙环的光泽还是黯淡的,仿佛这十一个小时之中已然经历两次涂血。

    正常状态下,龙环周身是会自然发出淡光的,惟有以少女血涂抹之后,光泽才会完全消失,甚至原本的白金表面都变得黯淡无光。

    蔚年遇从门口进来,正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看到单白正傻呆呆地坐在床上愣神,不由得笑道:“快喝**汤,你身子弱,要多补补才好。”

    她却仍是未动。

    蔚年遇有些奇怪,将**汤放在床头矮柜上,凑近单白。近看之下才发现,她整个神情都是呆滞的,惊恐的,去她的小手,分明一片冰凉!

    蔚年遇慌了,轻轻摇着她双肩,“阿白!阿白你别吓我!阿白!”

    单白呆愣愣地扭过头,一字一句地,生硬地问:“阿年……你说,他们是不是快来了?是不是马上,马上就要来抓我走了?”她害怕了,她激动起来,跳起来指甲紧紧抠进他的里面,她却浑然不觉,“阿年,不……我不要跟他们走!阿年,你,你快走!我不要连累你……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他们走啊!我不想!”

    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满脸。她慌了,彻底乱了,六神无主惊恐失措。

    她发现自己居然两次没有涂抹鲜血给龙环,是不是代表着,她安稳的日子,只有这么四天,四天?!

    蔚年遇比她镇定,紧紧拉住她,将她胡乱摇着的小脑袋用力按在自己肩膀上,“乖……乖,别怕,他们没来,真的没来……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你不要怕……”

    “可是……”单白指着脚上的龙环,嘴一瘪,就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的大哭,“我没有喂血给它……”

    蔚年遇终于放下心来,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了。心跳渐渐缓了下来,他一下一下温柔抚拍着她的背脊,耐心解释给她听:“别怕……阿白,从此以后你不用再喂血给那个环了,我已经找到替代的血浆,这样就可以免得你再受伤……”

    单白紧紧抓着他,一双泪眼模糊,红肿得像个兔子,“是……真的吗?你,你没骗我?”

    蔚年遇指了指她左臂上的干净的包扎,“记住哦,你的伤口已经重新上了药、包扎好,而你要做的,就是每天开开心心的,自由地做你想做的所有事……而少女血的问题,由我负责,记住了吗?”

    少女乖乖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那么虔诚认真地回答他:“记住了!”

    他轻勾她鼻尖一下,“坏东西,差点把我吓死!”回身将已然温凉下来的**汤端过来,有些埋怨,“看吧!原本热乎乎又好喝极了的**汤,被你这么一闹,都凉了!”

    话虽如此嗔怪,可那舀汤递入她口中的动作,却是温柔极了。

    她勾起唇角。幸福的微笑,带动起颊边深深的酒窝。

    从来没有如此,真挚温暖地笑过了。

    曾经不知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因为太美,所以要藏在心中,一个人偷着乐。”

    她不知道这样稳妥安逸的日子究竟能过多久,可是在如此活着的时刻里,她要牢牢记住每一分每一秒,永永远远珍藏在心里,留着以后,自己一个人偷着乐。

    谁都不给。

    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别无所求。

    ******

    这样的日子,时时刻刻都是闲暇。

    两个人手牵手去逛街,同大街上来来往往众多的情侣一样,自然,亲密,温馨。

    他带她去买衣服,发现她喜欢轻便的裤装胜于飘逸甜美的少女裙。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样,无论是刮风,下雨,爬山,涉水,或是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穿着短裤,我可以撒开丫子想走就走,想追就追,而不是先想着掩住裙边,防止走光——那样的话,你都跑没影了,我怎么办?”

    这实在太像傻话。那么傻,可又甜蜜得令人心酸。

    于是又买了软底合脚的鞋子,都是平跟的,样式很可爱。穿着新买的衣装,她看到一顶大大的草帽——是人家店铺橱窗里的装饰物,兴冲冲地跑进去,好说歹说要了下来,戴给他看,还做出西部牛仔套索的动作。

    只可惜,帽子太大,刚一扣在头顶,立刻将她的小脑袋瓜遮了个完全,也就那套索动作还像模像样,虎虎生风。

    两个人在一起,多傻都不怕,多腻歪也不怕,就怕时间太短。

    照大头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所幸老板娘见光顾摊子的客人太少,于是手把手的教。

    刚开始还很正常,挽着手,两个脑袋越贴越近——砰的一声,撞在一起,按着头齐齐呼痛。结果按在拍照上面的手抖了抖,立刻进入下一张……

    慢慢的,他环住她的腰,轻咬住少女小小的耳垂。镜头前,有人的脸刷的一下飞满了漂亮的红,被他偷吻上去,啪的一声按下,快门闪动。

    腰间贴合得越发紧密,偷袭的部位也从脸侧慢慢转向柔软的红唇……简易的布帘下,彼此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气息越发不稳,最初的轻吻越发的缠绵悱恻,一瞬间升高的温度仿佛能够烧穿周遭的一切事物……

    于是最后拍出来的,全成了限制级图片。

    在老板娘无奈的白眼和隐含着欣羡的叹息声中,两人携手飞奔而逃。然而手里那限制级排排坐的大头贴,却始终捏得紧紧的。

    蔚年遇随身的背包里总会装上三袋备用的血浆,因为是开车来的,所以车里同样也放有存货。在这样的储备中,两个人一直在外面闲逛。

    夜晚来临的时候,又到了夜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带着他,即便这里并不是她曾生活过的环境,可是类似的地方总是轻车熟路。以往无数次只能临摊流口水,而今天她也终于大快朵颐,不用再去计较口袋里仅有的钱,可以买什么,不可以买什么。

    手里捏着鱿鱼串,凑近蔚年遇嘴边。放了过多的辣酱和辣椒、孜然等混合的调料粉,味道有些呛,他咬了一口,咳上半天。

    单白也不以为意,就着他咬过的地方,自己慢慢吃了,又拉着他的手,去看下一摊还有什么好料。

    他并没有告诉她,因着他的心脏,油的辣的都是无法承受的,自小时候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将这些口味的东西拿到他面前。

    可是她喜欢,她开心,他也跟着高兴。

    两个人手牵手去吃串串香,偏巧小店里面没有位置,只好去坐门外另设的低矮小桌。老板着南方口音,问他们吃辣不吃,吃的话,是微辣还是巨辣。

    蔚年遇正要回答辣的,单白却飞快同老板说:“要清汤的!——老板,千万别放辣椒哦!”

    蔚年遇要拦她,“你喜欢吃的话,辣一点没有关系——”

    老板在一旁嘎嘎笑,“年轻人噻,对女朋友好是必须嘞,不过女娃子也很体贴的嘛!”说着,在单白挤眉弄眼却又满脸绯红的神情中,径自去下菜单了。

    少年悄悄拉起一旁的小手,紧紧握着,“阿白……”

    少女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永远这样,牵着手,一起走……好不好?”他垂下头,有些羞涩地微笑,那么甜蜜。

    单白却是一脸怒意地瞪着他,“蔚、年、遇!你——”

    明显听出她声音中的怒意,少年猛地抬起头,满面惊惶,还有难掩的失望,“阿白你,你不愿意么……那,那我……”

    单白抖着手指,直直指着他,又指指凳子上,大怒啊……“蔚年遇!我强烈要求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牵的是谁的手?你还想牵谁的手?!你说啊!”

    少女明显是用本该被他握着的右手指着自己。蔚年遇僵硬着脖颈,慢慢低下头……飞速甩开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手,满面通红而又感到尴尬丢人的少年顿时一溜烟奔逃,化成天边的小黑点。

    单白偷偷捂着嘴笑。

    这个呆子。

    同一片地域无法停留太久,他们继续奔走,下一站,却选了最后她曾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待的最久的一座小城。

    白天,她带着他去见曾经熟悉亲切的一些邻里。听到大家以各种方言和相同的亲热语气,问她,“这是囡囡的男朋友?哦,好高大的,好有型!嗯,囡囡有眼光!”

    少年总会红了脸,然后又会听到邻里更加了不得的惊叹,“这年头能脸红的小伙子不多喽!囡囡可要把握住,千万不要让外头那些个狐狸,抢走这么好的小伙子啊……”

    太过热情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落荒而逃。而后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看着彼此同样红通通的脸颊,相视一笑。偶尔,还会偷个小吻,然后努力抿着嘴唇从墙角钻出来,却总是觉得,谁看着自己,似乎都能发现他们有亲吻过……

    在小城住下的几个夜里,每天两个人都会换一间旅店,不过挑的都是些小旅店。

    最夸张的,是半夜两个人相拥着熟睡,忽然墙头传来砰的一声,将他们猛地惊醒。然后墙的那一头又传来女人嗷的一声尖叫,又啊啊啊,啊了大半夜都不消停。

    而最搞笑的,是在某间隔壁。两人正在温柔交缠着,却听薄薄的墙壁后,突地传来“噗噗”的放屁声……顿时,他们俩僵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结果笑的声音实在太响,那头不好意思了,摔了门就走。

    那么甜蜜的日子,她总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再将这些记忆藏在心里,偷着乐呢?

    五十六话 血光之灾

    在小城里听人说,邻县有座小庙,香火可是极盛的。而那里面的庙祝卜卦更是一等一的准,去问卦的人无不欢天喜地的。即便是下下签,却也可以选择不需要听,也就免得徒增烦恼。

    关于下下签那段,是那庙祝的原话。

    单白立刻觉着那庙祝实在是可爱极了。恰好在小城也没什么可逛,于是一大早在长途汽车站,坐上开往邻县的长途车,五个多小时就会到。

    临上车前,蔚年遇买了一大袋子的零食,准备路上给单白解闷。却没想到,在车上遇到一家子,那家里的小孩长得可爱极了,单白一高兴,差不多把大半袋的吃食都塞给了人家。

    最开始是小孩子咬着指头,眼巴巴地盯着单白手里的果冻,撅着嘴不说话。单白只觉得,小孩子那种渴望至极的眼神,就像……就像她以前那样。

    一模一样。

    即便有欲求,可是那欲求也是小小的,合理的,而渴望也只是渴望,在得不到的时候并不会无理哭闹,非分要求。

    对于这样的眼神,她无法不心软。于是亲自撕开果冻的包装,塞进孩子小小的手掌心里。

    小孩的妈妈忙拉着自家孩子软软的小手,说要向阿姨(单白怒:我是阿姨?!)道谢。

    蔚年遇扭过头,使劲、使劲、再使劲,才憋住没笑。

    单白很是尴尬地撇了撇嘴角,将“我才十七”这句话狠命咽回肚子里去,非常无奈地应下那句“谢谢阿姨”……不过,孩子软糯的童音听起来真的是舒服得可爱,她爱不释手地捏捏对方的小脸,没有把人家吓哭,孩子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欢快的笑声软了单白的心,当即,她将果冻、软糖一类,孩子可以嚼得动的东西,都塞进小宝贝的怀里。疼爱的目光,简直写满想要扑上去恶狠狠啃两口的冲动。

    只是那一家子下车比他们要早。

    看着小孩乖巧地跟她挥手喊“阿姨再见”,单白叹了口气,靠进蔚年遇怀里。

    “小孩子……真的蛮可爱的。”她不由自主说了这样一句。

    蔚年遇轻轻一笑,“你喜欢的话,以后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单白眼睛滴溜溜一转,“切……跟谁生?”

    少年勾起唇角,丝毫不觉厚脸皮地指着自己鼻尖,哼哼一声。

    果然,被单白骂了句:“想得美!”

    单白看着窗外飞快而过的树景,轻声说:“其实……在无法确定未来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生孩子……”

    她没说的原因,他全都懂。她自己的经历正是这样——母亲私奔,跟了一个知人知面却不知心的烂人,生了孩子,磕磕绊绊辛辛苦苦地才能拉扯大,但十多年里却饱受恶劣丈夫要卖妻卖女的恐惧威吓……

    而正因为单白是真的喜欢小孩,所以才不会轻易生下,深恐给了孩子生命,却给不了一个安定稳妥的未来……那才是真的害了自己的骨。

    她心里的恐惧仍在,而他只能紧紧抱住她,用力,再用力……直到两个人的身体之间再没有起伏,那么紧密地契合在一起,似乎内心的霾和寒冷才稍稍驱散了些。

    将小脸深深埋在他的衣服里,鼻端嗅到的是他身上无论何时都不曾变过的青草香气……她想,果然还是需要另一个人,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好,总会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好地驱散恐惧和不安。

    ******

    两人到庙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邻县人口不算多,唯一出名的也就是这座小庙,算是周遭有名的旅游胜地。即便这个时间更多的人选择午睡,但游人还是多不胜数。

    小庙其实并不算太小,前门和后院共分出三进。中庭有一口超大号的香炉,当中着三把足有手指的长香,幽幽的檀香气令人心境辽远。

    因为正殿与庙祝在的小屋游人实在太多,他们挤不过去,也就放慢了步子,先到了偏殿。

    偏殿供奉的,是一座四面观音。听到旁人有地陪导游介绍:“……这一面是送子观音,而本地的送子观音娘娘可是非常的有名,求男得男,求女得女……”

    游客们立刻发出善意的嘘声,“哪里会有这么显灵!”

    导游忙道:“灵不灵,求一求拜一拜……不就知道了么?不过我们这里,向观音娘娘的求法和跪拜都是有说道的——要慢慢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展开,铺放在蒲团两侧,身子平平地鞠下去……记住,心里一定要虔诚哦……”

    等到游人嘻嘻哈哈地随着导游转战下一处景点时,方才一直站在一旁不吭气的少女,拉着蔚年遇就要跪拜。

    蔚年遇挡了一下,没挡住,笑问:“你还信这个?”

    却见单白已经双掌合十,微微闭起眼睛,低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嘘,不要说话,我想许愿。”说着,便真的不再理会蔚年遇。

    我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平素也从未敬拜任何神佛……今日来到这里,只求菩萨能真的如此显灵……

    我不多求,只愿岁月静好,生途安稳。身边的人皆因我而堕入红尘,牵惹是非,若是……若是我再度不幸落入魔掌,也惟愿菩萨能保他一生平安……

    送子观音娘娘,若您真的如此灵验,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有个孩子?即便日后不在他身边,也可以有个可爱的孩子,替我陪着他……也请不要赐女孩,因为女孩子的未来,着实太令人担忧害怕……

    会不会愿望太多了呢……那么,那么就少一些,再少一些……只请菩萨,保他安宁吧……

    少女垂下虔诚的小脸,慢慢俯下身,腰身挺得直直的,直到额头叩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扶她起来,为她擦去额上沾染的灰尘,扑哧一笑,“真像个小花猫!”

    少女娇俏地笑起来,难得的天真灿烂,映亮了少年的眸子。

    两人牵着手,飞快躲进前一拨游客的队伍后面,佯装自己也是这一国的,于是在末尾顺利地排队进了庙祝的小屋。

    庙祝的规矩,是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或是连带的一家子,但这一家子也绝不能超过四口。蔚年遇陪坐一旁,只听单白乐淘淘地向庙祝解签。

    庙祝是个年逾古稀的老爷子,但身体却硬朗极了,背脊微驼,却仍显矍铄挺拔。他见单白手中并无任何签文,不由得一笑,抖动腮边的花白胡子,“小姑娘,你既未求签,又没有签文,我怎地给你解啊?”

    单白勾唇,故意摊开双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您可以帮我看看手相啊!”不过话说回来,未能求得签文,本是求签处的人太多,她哪里抢得上位置!

    庙祝老爷子也不多言,伸手示意,“来小姑娘,放你的右手上去。”

    单白忐忑地将掌心摊开。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信不信这种东西,然而真到临头,才发现对此自己的情绪是如此不安,却又夹着满满的期待。

    蔚年遇是不怎么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过单白想试试,也就顺着她了,但他自己却是坚决不做这种事情的。

    庙祝取来一只细长的黑色圆,捏住单白五指,将其掌心尽量摊开在灯光下。圆一端细致划过她掌心,严格沿着她手心里面的主干线走向。

    半晌,庙祝说道:“小姑娘,你的生命线分成三个岔路,即预示你有三个极为可能的结局……现在,这三条线仍在隐隐变化中,尚不知真正后世之事——你,想要如何选择?”

    单白慢慢收回手,挽住身旁少年的手臂,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选择。不过……谢谢您的解惑。”

    她没有听庙祝继续说下去,这便要告辞,却听身后老爷子沉吟片刻,朗声道:“小姑娘,你身旁这位年轻人,难道不来卜一卦么?”

    蔚年遇没有回头,“不用。”

    他对这种所谓的预知没有任何期待,也绝无半点好感,索连拒绝都是极为干脆的,掀了帘子便拉着单白走了。

    庙祝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知天命以来,他从来信奉的,便是一个缘字。惟有真心走到他面前祈问的人,他才能据上天的预示,告知任何可以明说的事情。

    “分明血光之灾临近啊……”他轻声低喃着。想起自己在少女手心上看到的奥秘,那分明……无论哪个结局,都没有他。

    可是那少年没有停留。而他若是硬要逆天改命,便是违了人伦,将会受到天罚。

    也罢……如果一个人自己心无所念,不相信什么,他一个老头子,又怎能挽救颓势?

    ******

    据当地人介绍,县城里最有名的吃食,便是喷香松软的驴。驴火烧驴蒸饺,以及任何驴做菜……可以想象到的,城里的饭馆都能做到。

    两人搭车进了县城,到了小小的市中心,果不其然发现整整一条美食一条街打的都是驴招牌。他们走走停停,也就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些的店面进去,由服务生介绍着点选了几个菜。

    两人吃吃喝喝,听老板娘说,县城里还有一项特产,便是香酥脆软的酥饼,他们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带些回去,给家人捎着,尝尝鲜?!

    这话说得他们两个心里都是微微一涩。单白是早没了双亲,而蔚年遇则是想到,家里人又岂会在乎这些小特产。

    不过也不好拂了这么热情的老板娘的面子。吃了饭,他们由老板娘带着,就在附近的酥饼店里,选起酥饼来。

    铺子不大,门脸也亮堂堂的,内里搁酥饼的都是擦得倍儿亮的玻璃柜子,店员保证干净又卫生。给两人端出一只小托盘,上面有好几种口味的小酥饼细细切了,用牙签扎着递过去。

    最后单白选了绿豆的(我爱吃啊!),五仁的,而蔚年遇则选了红豆的(心思不纯啊),齐齐整整包了一个大包,弄得单白都不由感叹:“连晚饭都可以省了!”

    吃了饭,又不想那么快回去,而市中心附近恰好有一个很适合用来消食的小广场。单白拉着蔚年遇找到一只长椅坐下,而少年揽住她的腰,单白便顺势倚进他的怀里。

    只因下午的日光暖暖的,映在面上很舒服,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着,随兴所至,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单白问他的时候,像小猫一样拱了拱。

    微微敞开的领口肌肤被她软软的头发蹭到有些发痒,他笑起来,心里感到那么舒服,一切都美好得不似真实。“没有细想过,不过,总归是继承家业吧。你呢?”

    少女低头绞着手指,“我呀……哎,我可是个没文化没内涵的,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呐,还能做什么……”

    这话真真说得没有底气。不过……“你才十七岁嘛,不用急。”蔚年遇温柔地安抚她,“以后如果你想读书,就去读,想学多久就学多久——不过,可不要学傻了哦!”

    “你才学傻了呢!”她软软地回了句嘴。

    他笑笑,又道:“或许……你也可以不用读书啊,只要乖乖待在家里,看好孩子……”

    单白又有意见了,“你拿我当抱窝的母**啊!”

    她的娇嗔反而惹来少年侧目,“你确定……你会有母**的生育能力?!”

    “蔚年遇!你找打——”

    她举着小拳头,高高便要落下,被他轻易抓个正着。将她本就没有多用力握紧的拳头打开,抵在他心口,“只要能让你安稳、快乐地过一辈子,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

    “只有……这个?”她的音调有些颤抖,“只跟我……有关?”

    他答得坚定,“是,只与你有关!”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嗓子里面哽咽住,令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是她又想说,你的梦想都是我……那你自己呢?真的一点都不为你自己着想吗?

    两人十指交缠,映在地面上的影子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见你快乐,我便快乐。”而他在心里又默默地加了句——如果没有你,他是真的,生无可恋。

    这一时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家族的重责……统统丢到脑后,他只想用力盯紧她,将她所有的一颦一笑,连同皱眉哭泣惊惧的样子通通记在脑海里。就怕有那么一天,不管他们之中的谁先离开,但仍会有那么一个人,将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从生记到死,永远永远印刻在心里,决不会忘。

    北方的冬日远远要比温暖的南方天黑得早的多。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色已近昏黄,两人问了路,沿着街边,慢慢走向当地人所指引的车牌。

    市中心距离长途汽车站仍有一段距离,而返回小城的长途车也会在市中心附近的站牌停靠,所以才免去他们再度奔波。

    两人方在车牌下站定不久,一辆有些破旧的长途车晃晃悠悠开了过来。看了看车头的挡风玻璃后夹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x县?y城”,确定是这条线路,两人便上了车。

    上车之后才发现,偌大的车厢里乘客不算太多,有男有女,只是神情有些冷漠。没有像来时路上那一家子里的可爱小孩逗弄,单白有些意兴阑珊。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随后车子吱嘎一声,晃悠悠地开走。老旧的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噪音,一切仿佛古旧褪色如同旧时代的老照片,背景昏暗,每个人的面上都定格着那个时代的僵硬冷淡。

    车子太破,连带着没有暖风。车厢里很冷,单白忍不住轻轻跺脚。蔚年遇敞开衣襟,将她冰凉的双手拉进去,又将娇小的她整个裹了进去,“我给你暖暖。”

    冰冷的小手刚一放进他温热的怀抱,触碰着他,令他明显抖了一抖,连单白都察觉到了。单白想缩回去,被他拒绝,然而……他怀抱降温的速度那么快,似乎没过多久就被她同化了,吸收了所有热量。

    单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微微暖和起来,便裹住他的,用力搓着他的手心手背,还有五指,边呵呵笑道:“摩擦生热,摩擦生热……往年我妈也是这样帮我保暖的……”

    他反握住她,打断她未完的话,“现在有我。一切有我!”

    单白望着他,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不说什么,只是用力为他的冰凉呵着热气。

    车子大约开出一个多小时,当时间渐近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部沉了下来。窗外一片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样,令人心里无比沉闷。

    忽地又是吱嘎一声,车子停了,司机在前面控制着将车门打开。

    单白看到,此时已经过了高速路口的收费站,周遭俨然一片野地。而在这地方居然有人上车……不知怎的,令她心里一哆嗦,连忙透过椅背间的缝隙看过去。

    上车的有四五个大男人,神色有些跋扈嚣张。老旧的车门开启得有些慢了,当头那个立刻一脚踹开,加速它启动,然后扒着车门把手便爬了上来。

    那几个人,大多贼眉鼠眼的,眼露邪光。上车之后,慢慢走到后座,从前到后挨个座位将人瞄了个遍,在看到单白这一对时,眼中哗然一亮,露出奇怪的光。

    单白缩了缩身子,向蔚年遇靠近。而后者则紧了衣襟,紧紧握住单白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不过那伙人倒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后座,占满了一排座位,抽烟的抽烟,大声吵嚷着说着混黄段子。

    车子又开了约莫半个小时,那几个人突然窜到车厢过道,纷纷从衣兜里掏出刀,掰开闪亮的刀刃,恶狠狠地大吼:“劫车!劫车!手机都交出来!”

    说着,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纷纷争抢众人包里的手机,坚决不给乘客任何威胁到他们劫匪的机会。

    眼见着他们是在搜身,单白他们虽然无奈,但蔚年遇不想他们的脏手碰到单白,也只得将自己的电话交给他们。

    此时汽车因着突来的动静大力地向前窜了一下,却惹得为首的那个人冲过去,一把揪住司机:“给老子停车!”

    吱嘎——

    车子再次停住。

    司机被为首那人推推搡搡地撵下了去,而车厢里那几个人也持刀威逼着众人一一下车。

    蔚年遇将单白拉到身后,慢慢地走在后面,最后一对下了车。

    持刀的四个人见他走的实在有些慢,又嚎了一嗓子:“都他妈快点!你小子找死是不是?”说着,一巴掌便冲着蔚年遇扇过去。

    蔚年遇一手挡住,冷冷一笑,“少动手动脚!你们不就为了求财,到时候弄得人财两失可不好!”

    那小子嘴里仍骂骂咧咧的,冲上来就说要好好收拾他,却被身边其他人给扯住了。

    其中一人冲他咬耳朵,“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肥羊,你何必跟个小孩子闹气!……待会再收拾了他,那小子身后的嫩妞……不还是你的……”

    这话说得在理,那人也就止住势头,但仍呲着大黄板牙,用力推搡了蔚年遇一把,“那你小子就识相点!要不然……哼哼,小心你马子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说着,还嫌威胁不够似的,冲着蔚年遇闪了闪雪亮的刀刃。

    蔚年遇眼神一闪,没说话。

    单白心里通通直跳。但蔚年遇死死按着她,本不让她露出头来,她也只能听,看不到现在的任何情况。

    车里的乘客本就不多,小猫三两只,连同司机那个软骨头,现在除了劫匪,本没有敢大声吭气的!那破车劫匪也不要了,胁迫将他们向中心的草甸子里撵。

    队伍后面紧紧跟着一个劫匪,两侧各一,前方两个带头,将他们乘客围在中间。蔚年遇一把搂过单白,低声跟她飞快说道:“一会我引开他们,你就赶紧跑……路上我看到这附近有一个加油站……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别忘了报警……”

    单白死死扯住他,眼睛狠狠瞪着他,“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轻轻一笑,“你忘了吗?我好歹也是个继承人,总会学点功夫防身,不比你安全?……其他的人我都不想管,可是惟有你,我不敢冒险……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无所顾忌,你知道吗?”

    单白不是那种缠绵到不行的2b言情女主角,这种时候她也知道自己手无缚**之力,留在这里本就是累赘,还会让蔚年遇分心,于是轻轻的、困难的,点了头。

    可是心里沉甸甸的,那种说不上来的预感似乎正一点一点割着她的心,钝钝的痛,仿佛在预示着她什么……她忽地问道:“那你用什么防身?”

    蔚年遇拍了拍她,“放心,虽然没有枪支弹药,但我也有刀啊!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一行人约莫走出了数百米,劫匪围拢,将乘客逼到枯黄结霜的草丛中蹲坐下来。为首的劫匪指挥其中一名小弟下去搜身抢钱,快到蔚年遇这里时,他突地暴起,大喝一声:“快跑!”

    单白立刻如脱兔一般,娇小的身子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那劫匪大惊,却被蔚年遇紧紧扣住手腕,用力向后一扳,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蔚年遇掌中突地闪过一抹寒光,在那劫匪吃痛,而扑向自己的时候,狠狠划向对方的脖颈……

    乘客见此异动,顿时也都向四面八方跑了起来。为首的劫匪见状,连忙大喊:“都不要命了!——想屁呢,赶紧给我追啊!!!”

    单白不敢回头,身后的呼喝纷嚷仿佛近在咫尺,又倏地隐约似遥至天边,可她只能埋头往前冲,丝毫不敢想,自己若是真的被那些匪徒抓回去,被束缚了手脚的蔚年遇会怎么样被动挨打……她只能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前方有隐约的一抹光亮,眯着眼睛去看,似乎是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她大喜,连忙加紧了步子,哪怕脚步再软弱无力,肺间呼吸已经隐隐含着血气,可她仍然不敢放松。

    等到跑到近前,果然是蔚年遇所说的加油站!

    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值班室,见里面只有一个人,立刻趴在窗口,抢了桌上的电话便按起键子来。值班室里的加油站员工立刻急了,“这位女同志,你怎么可以乱抢东西呢!”

    单白一把推开他。许是真的急了,原本无力的手却突地爆发,将对方推着退后了一大步。

    “你……走……我……要……报……报警!”

    断断续续说完,单白已然按下110,等待里面发出接通后的真人说话声。

    嘟嘟……

    嘟……嘟……

    单白不信邪,按下停止,接着又拨了一遍。

    仍然没有接通。

    再按,再拨……仍是如此。

    那员工见女孩子真的焦急痛苦得马上要哭出来了,连忙拦住她破坏电话的手,飞快说道:“西边再过去二里地,有个小派出所……”

    单白扭头就跑了出去。

    身后隐约“……到底有没有人在可不一定……”的喊声模糊一如空气中冷冷的烟气,轻轻一吹,就散的无边无际。

    不管怎样,总归是个希望!

    单白跑到那小派出所的时候,门外没有任何警车,屋里似乎没有什么人,也就前台做了一个状似值班的,还是便服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民警的一个猥琐中年男人!

    她半伏在高高的前台上,用力拍着口,喘匀了气,用力喊出声来:“快……快去救人!”

    中年男人正在看报,桌前一杯袅袅腾雾的清茶,闻言,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问:“在哪啊?地点,人物,时间,事件!”

    “在……”单白有些犯难。这具体位置可不好说啊!“附近那个加油站,知道吧!距离那里得有将近一公里,在一片大草甸子上,有劫匪劫了长途汽车!在场乘客将近十个,劫匪……劫匪有五个!快去救人呐!”

    单白忍不住用力拍着桌子,冲那个不紧不慢,甚至连起身都没有的中年男人大吼。

    那男人慢慢扭过头,挑眉望着她,“劫匪?劫车?哦……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少女急切地将桌子拍的啪啪响,“我……我男朋友护着我逃出来,他自己还在那里面给劫匪缠着……那些乘客都有生命危险啊!”

    啪,中年男人甩来一个记录本和一只几近干涸的中笔,“记录信息——写上你的名字、身份证号,上面有什么项目都要仔细填写……”

    “这是什么?”

    “备案!”

    单白忍住气,刷刷几笔写完,将本子撇过去。

    中年男人翘起兰花小指,捏着薄而脆的纸页,一页页翻着,看到她写的,还扑哧一乐,“你叫……单白?才,才17……啧啧……”

    啧个屁啊!单白差点冲进台子后面,“到底现在能不能配备警车,赶紧让民警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她总是催,中年男人也怏怏不快起来,啪的一下把本子合上,拎起报纸,“等会!现在没人,哪里出得了车!”

    “你们是警察啊!”单白震惊,“你们不去,那些乘客都有生命危险啊——”

    中年男人在报纸后面冷冷一笑,“生命危险?那你丢下你男朋友独自跑了,就不担心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切,还说我……”

    “你!”

    单白怒火中烧,却哑口无言。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嘎吱一声车子甩尾的动静,片刻,从外面走进一个五大三的汉子,边走边解开身上的配枪和束得紧紧的腰带,还没进门就先嚎开了:“他个格老子的!下次谁再让老子去抓什么野外逃犯,老子先给他一闷棍再说!”

    那汉子扭头对着前台的中年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就笑骂:“还是你这个老王八小日子过得好啊!半退不退的,又能混着工资奖金照发,又不用死命的跑腿追犯人……老子嫉妒死你个老王八了!”

    说着,将腰带之类的东西甩在肩上,大汉便向前台冲了过去。一打眼,却看到飞快跑开的单白,不禁扭头好奇地问中年男人:“这小姑娘是谁?可不是你女儿啊,说!又勾搭上哪家的——”

    然而中年男人却是一脸惊恐地冲着汉子大喊:“快,快拦住她!”

    但是……晚了!

    单白早已跑到他身后,一手掰着对方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下去!大汉吃痛,而她顺势将那汉子的配枪牢牢抢在手里,遥遥站开,将枪口指着他们,一字一句。

    “开警车,救人!”

    大汉和中年男人俱是一愣,特别是中年男人,脸色简直都发白了。这小姑***架势可真不得了啊,那样子跟要吃人似的,更别说方才他还……真是……他***!

    “小姑,您是我姑还不成!”大汉急了,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求求你了,把枪放下,啊?别走了火——”

    “别他妈跟我废话!”少女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哼笑声,似嘲,听起来却像幽怨的哭!“来个人开车!快点!”

    这是,门外纷纷传来停车的声音。大汉自觉底气足了,朝着少女哼哼冷笑,“袭警,夺枪,还威胁人民保姆的人身安全!你,你完了你!”

    然而涌进门的同事还未等大汉得意够,当即有人站出来,诚恳对单白说道:“姑娘,你可以跟我们上警车!我们已经接到加油站的报案,现在已经有和你同乘的旅客逃脱——”

    单白手一抖,然而仍旧死死抓着枪杆,令大汉他们又惊又吓又失望地上前一步又退后。

    “逃出来的……是男……是女?”少女抖着嗓音,低声怒喝,“快说!”

    民警赶紧回答:“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壮年男人!”

    单白不再废话,用枪指了指他们,示意大家一起上车,赶回去救人!

    一路上,没人敢跟单白同车,除了不幸被抓包当司机的年轻小警察。

    警铃一路呼啸着穿过茫茫草甸,单白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抓不稳手中黑沉沉的枪支。她低声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阿年,你会等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然而到达那里的时候,乘客已然全部跑光,地上散落几副横躺着的躯体。单白遥遥看到,下车的时候,脚软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脚踝处咯啦一声,听起来就像是扭到了,而且……还不轻。

    小警察不忍心,想上前扶她一把,却见她好似没事一样,飞快地跑向那场地中心!

    眼见着在场的没有能站得起来的,民警已经准备上去进行善后,然而单白跑过去,站在前方,冲着他们举起枪,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你们不许过来!都别过来!”

    “白……阿……白……”

    耳边似乎听到蔚年遇低唤她的声音,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哗的一下全部掉落下来,再难忍住。她瞪大眼,丝毫不敢眨一下,拂开草丛,细细翻找蔚年遇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为她指引:“我……我在这……咳咳……”

    她看到他了!

    单白忍不住绽放笑容,唇角越发拉大,向他跑了过去。

    然而直到近前,她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嚎啕!

    蔚年遇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寒霜打湿了他的头发,而他的面色苍白的吓人,嘴唇青紫,也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心口,正正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鲜血流了一地,但大部分都被他厚厚的外套吸尽。

    单白惊呆了,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可以走路,用膝盖一点点蹭着,挪着,爬到他的面前。颤抖的手抱起他的头,将他渐渐失温的头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己汗湿的重衣内,少女愣愣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微笑,柔柔的,温暖的……

    “阿年……”她小小声地唤着,“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你不要吓我,我很胆小的……”

    “阿年……阿年你,你说话啊……”

    少年低低咳了起来,每咳一下,腔震动,都带动着心口留下大滩大滩的鲜血。

    “乖……”

    少女滚烫的眼泪落在他冰冷的脸上,那么烫,似乎要将他仅剩的一点余温都燃烧殆尽……

    她用力去抹,却越弄越乱。眼泪混合着鲜血,胡乱成一团,擦在他脸侧,他却感觉,那么暖,好像回到小时候常年在英堡居住时,冬天点起的壁炉,暖暖的,热烘烘的……

    “阿白……我想,我要食言了……咳,咳咳……我,我很抱歉,以前骗了你……”

    “不,不要说了……”单白想去盖住他的嘴唇,却被他死死按住手。

    “你听我说……”少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么多的话,“我骗了你……虽然我……不是心脏病,可那里受过伤,本来……不换心,我也是活不久的……”

    “我以为……所有的记忆都交由我来保管……是你会先离开我……可怎想到,现在……我要放开你的手了……”

    单白紧紧握住他的手,“不……不!你看,你看我们没有放开,手一直是牵着的……牵着的!”她心急地打开五指,要和他的手指交缠给他看,可是冬日的寒冷空气那么过分,他们的手都僵硬住了,那么用力那么困难,才有一两手指真的入彼此的缝隙间,其他的……却在相撞。

    少女用力抱起他,“走!我带你去医院……去医院,你会好的……相信我,只要换了心,你会好的!”

    “别……别费力气……”

    少年的身子太过沉重僵硬,她本拖不动。最初爆发的那些猛劲似乎一瞬间全都子虚乌有,化为飞灰。她紧紧咬着嘴唇,委屈欲泪的模样,似乎两个人之间只是平常那些玩乐的小打小闹,而非真正的……生离死别。

    “能陪你走这一段……能保护你……我……我很高兴……”

    一旁的民警揉着眼睛,终于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单白急忙揪住对方的袖子,高声喊着:“快!快送我男朋友去医院……快救救他……”

    最后几个字,分明失声了。

    然而在开往最近医院的路上,一直紧紧握住的手,终于还是……慢慢滑落了。

    她呆呆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紧紧皱着的额头,他的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前二十年的人生,他过的窝囊,胆怯,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厚重的壳里。生命中唯二的壮举……一次,为他换来应无俦这个朋友,却造成一颗破裂的心脏;而最后一次,他用整个生命,保护了他最在乎的女神,他的……光。

    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他说,阿白,你要坚强。

    可是……没有他,她再坚强,即便只是无声的哭,也已经没有人再给她擦泪了。

    坚强……又有何用?!

    五十七话 失魂落魄

    她听到一首歌,是这样唱的:

    世界在旋转

    转不过命盘

    怎么算都没算到

    你会走散……

    她是真的没想到。

    初初相遇时见到的那个腼腆纯净的少年……

    那个忍受不了靡宴席扭头离开,没有理会她的少年……

    那个为了被她说像中国情人而高兴,却在她转身冷嘲时黯然失色的少年……

    那个紧紧抱住她,如此坚定说着“我要带你走”的少年……

    那个牵错了手,被她佯装愤怒质问而吓得手足无措奔逃的少年……

    那么多的影子积聚在心口……原来居然有那么多的记忆,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如果……如果没来这一遭,是不是,是不是他们还会好好的?可以牵着手,平静走下去,创造一个期望中的平静岁月,慢慢变老?

    都只是如果……

    那个人,她该怎样告诉自己,他……已经回不来了?

    ******

    去辨认几名劫匪尸身的时候,单白忽然发了狂,掏出口袋里隐藏多时的利刃,狠狠戳翻了那几个人的皮!

    ……不够,仍是不够!

    他们已经死了……她又从哪里去找回来那个温凉却愿意抱紧自己不放手的怀抱,和只能是他的那个人!

    民警吓呆了,赶忙找人死命扯住她。

    毁损尸体,哪怕只是犯人的尸体,那也不是平常事,也是违法的。无奈,少女的神几近崩溃,制服她后,民警也只能将她关在拘留所,想着办法看能联络上什么人。

    然而她,包括所有乘客的手机,都已经被逃走的劫匪头子没收掉了,一时半刻民警还联络不上能够领走她的人。

    少女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抱着膝盖,长发纠结凌乱在颊边。双眼无神,也没有任何想吃东西的念头,女警给她喂饭,往往本就够少的小半碗米饭,常常能漏掉四分之三,那四分之一,还不包括少女吃进去又吐出来的!

    最先赶来的,居然是应无俦。

    但想也知道,蔚年遇为了救走单白,动用了蔚家的势力还有工具,怎么可能真的在蔚家上下无迹可寻?而能够从蔚家得知这些事的,也就是和他情谊最深厚的应无俦,蔚家人也愿意告知,这才让应无俦拔了个头筹。

    所以说,应无俦本不是奔着单白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来,见到蔚年遇的第一面,居然是在……

    直到见着单白的面,应无俦才表现出真正的疯狂。平静的样子在一进入看守室的门,立刻如饿虎一般扑到单白面前,当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少女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可是那越来越重的力道也是她吃不消的,终于,被他一巴掌掼倒。

    耳朵里嗡嗡的响。嘴角也咬破了,流出细股的血。热热的,腥甜的……就好像那一夜,蔚年遇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吻的味道。

    少女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些,慢慢抬起手,擦去自己唇边的血迹。

    这看守室也是没有隔间的,可以让来人和被监管的人面对面接触。这是应无俦特意准备的,所以当他一进来,自有人在外面关门把风,随他在屋子里怎么折腾单白,都不会有人知道。

    应无俦一脚踢过去,正正踩中她的小腿。

    因着又回到南方的境界里来,又是在室内,少女身上的衣物本没有多厚。而应无俦重重一脚,那么用力,直直将她踩得,只听腿骨咔嚓一声……

    他慢慢挪开脚,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手里哆哆嗦嗦的,想拿烟出来,夹在嘴边,然而用了好半天力气,仍然没办法将那只烟点着……他恶狠狠地将烟盒扔在地上,狠命跺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阿年——阿年!”

    少年失声痛哭,唤着那个名字的声音仿如受了伤的野兽,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誓要将那个人给唤回一样!

    “你!你知道吗——”应无俦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地上瘫坐着不语的少女,不管自己脸上的泪如小溪流一样汩汩而下,自顾自说着,“十年前……我十二,阿年十岁……我们,还有宗执,一起被绑架……阿年一向是那么胆小的人啊,可是!可是那一次,他用尽全力,将我护住……结果,心口上就被捅了一刀,浑身被打得快要出透了血……滑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破破烂烂的他彻底修好啊!而养伤,养伤足足养了两年……”

    “我从那个时候起,就跟自己说……应无俦,你这一辈子,别说是欠阿年的……只要阿年一句话,他就是要你这条烂命,你都二话没有!只要,只要阿年有任何要求,你全都满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延迟拖欠……”

    “可他从没求过我!从来没有啊……我尽可能地保护他,怕他再病,再受伤……他就那么乖乖听着,不反抗,哪怕他家人和我联手将他都快禁锢起来了,他也只是皱着眉头,连声抗议都没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朋友,我跟我自己说,如果他这一辈子不幸福,那么你应无俦,也绝对没有资格享有任何幸福!”

    “他其实不喜欢我总管着他,那么我就离开,给他自由的空间……每年在外面,我都不忘了给他找更好的药,给他寻觅合适的心脏……可是他总是说,自己的命,够活就好,将心脏留给更需要的人……可我知道,他本就是不想活了,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他自己活累了,剩下的命都是为了蔚家,为了我,不让我们担心,才勉强自己痛苦活着……”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他的身手,差到连那几个小喽啰都打不死?!——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他冲过来,狠狠揪着她的长发,一字一句地说着,满意看到,当她听到他说的那些真实原因,双眼中越发清晰闪现出惊恐和无边的痛苦!

    “他的心脏那么脆弱,稍刺激一点的东西都受不了!不要说吃,就连哈哈大笑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而你呢?你这个贱货,你居然跟他做爱!还不是一次两次,又怎么可能不让他死得那么快!!!”

    “……他跟那几个小喽啰缠斗,本就耗费体力……几日来因着你的不检点,令他体力透支,连那颗心脏仅余的一点支撑能力都没有办法再维持他站立……那几个小喽啰,就那么……直直的,将刀子捅了进去……”

    他用手指戳她的心口,一下下的,越来越重……

    那么重的力道,为什么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是被你害死的!”

    “他是被你害死的!!!”

    “他是被你害死的!!!!!!”

    ……

    单白用力按住耳朵,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知道,阿年的心脏是那么脆弱……不知道,他连交欢都不可以……不知道,阿年,是那么在乎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应无俦走了。而她损毁尸体的举动,也被他压了下来,没人再追究,也就只能放了她。

    然而,他收走她身上所有钱,所有能吃的能用的东西……除了衣物没有给她扒下来,她身上,最名贵的,只剩下一条项链。

    那是她拼死护着,踢打着,甚至把应无俦给咬了,才留下的。

    只不过是普通银质的情侣项链,她一条,蔚年遇一条。吊坠是小小的贝壳状的,侧边有一个小小的扳边,用指甲一抠就跳起来,成为一只打开的扇贝。而里面则在两面都贴着那一次他们照的大头贴,一边,是他们第一次照,却撞痛了头的样子;而另一边,却是深深拥吻着,不愿放开彼此的缠绵。

    而蔚年遇的,和她的一模一样。

    她握紧了颈间的链坠,轻轻一吻。

    即便前路渺茫,可是最值得念想的仍在她身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应无俦的短暂离开,只是在酝酿对她的最后一击!

    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因为没有东西吃,正紧缩在墙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高贵,英挺,优雅,俯瞰着她,缓缓露出掌控一切的微笑。

    “这一次,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用贝叶护起来的纸张文件,薄薄的只有一张,白纸黑字,却写着令她不敢置信的事实……

    “这是我从陶煜千手里亲自拿过来的呢……这名字,是你舅舅的?”他指了指一个签名,“啧啧……当初在你初踏上航远号的时候,你那唯一的亲戚,就已经将你整个人……全部……通过航远号上陶煜千手下的人口贩子,完全卖给了陶煜千……”

    “而将你中了迷药,和殷夺……呵呵,虽然这经过曲折了些,不过,不管你跟了谁,总归是将你彻底办了……你舅舅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他没想到……殷夺和殷罗,居然真的将你从船上领了回来,而不是直接丢你进右院……还把你从陶煜千手里买了回来……”

    他见少女欲抢,很痛快地丢给她,“不用急不用急……这只不过是复印件而已,陶煜千做事,其实还满喜欢留个存,做个永恒质的纪念呢……毕竟,你可是个奇葩,你舅舅卖了你,不过得了两万块,可等到殷家兄弟再从陶煜千手里买了你,居然身家高到百万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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