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似乎牵扯着两条斗得火热的火龙，黛玉梦中咳醒，见自己身处青账之内棉被之中，骇然坐起，难道是做梦？

    不过立在窗前的人影立时提醒她这不是梦，鼻翼内的檀香幽幽的淡了，黛玉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面色恢复平静。而那人也正好转过身来，五官处于夜晚不知名的影之中，黛玉看不清楚。

    这感觉，倒是有些熟悉。

    总是傲然于烟火之外的霸气，以及和颜悦色也不能掩饰的冷漠。

    黛玉冷笑道：“千万别告诉我刚才你是去救你姨妈的！”这影子和那夜在陈家宅院门前出现的那个，正是一个。只不过上次夜晚无风，不曾嗅到这股浓郁的香气。

    她心底一沉，记起林之孝说过的话。

    陈家，就是和硕王爷翻身的必要所在。

    “姑娘好记。”

    那人语气沉稳，似乎扯动了一下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和黛玉始终若离若即，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黛玉又是一惊，双眸眯了一下，认真端详这个似笑非笑的身影，只好道：“公子好眼力。”

    两人同时一笑，暖香和檀香交织，屋内升华起一股奇异的氛围。

    “不是眼力好，只是自来眼力不好，全靠耳力辨世事而已。”

    “耳力？原来如此！”黛玉轻叹。

    “在下林秋熠。”

    冥冥之中，黛玉觉得这林秋熠一定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那股逼人的气势就让她无法继续这种对话。

    “林姑娘，秦庄并非平安之地，不宜久留。”林秋熠又说。

    黛玉见状，便不回答，只凭他说话。

    林秋熠蓦然转身，踱到窗前：

    “我今日出城之前，听说皇上已决定和王爷和解。王爷给义忠亲王老千岁，也就是和硕王爷的生父平了墓志铭，又将‘义忠’的字号给了王爷。关于你的事儿，皇上也只是考虑到贾府素来忠心，虽然一再犯错，且错杀无辜，但可以既往不咎，便没有给贾府罪上加罪。估计用不了多久中便会有人来请你进，你的归宿，可有定夺。”

    “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事儿？你是干什么的？”

    黛玉半信半疑，林之孝天天进京，时刻打听，如果有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为什么不先来告诉她？

    林秋熠笑了一声。

    “我父亲是苏州林家的族裔，无权无势，所以后来和正经林家子孙疏远了，渐渐谁也不再知道。不过几年前堂叔辞世，我曾去吊唁过，因此远远的见过大小姐一面。”

    “哦？你既然是苏州林家的族人，那怎么来到京城了？你姨妈又怎么在这里？”黛玉问道。

    “多年前苏州陈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实原本为可喜之事，不料却突然转为可悲可叹，时至今日，又造就姨妈的可怜。”林秋熠回答。

    “什么事？”

    “我姨夫曾任内阁学士，姨妈随从在京中生活。夫妻甚是美满，成亲不久便有孕。当时姨妈一家住在雍和附近，分娩那一日天降大雨，姨夫公事繁忙，姨妈命人去请大夫，不料附近的大夫却都不在。”

    “眼看姨妈要难产而死，惊动了隔壁的雍亲王，也就是先皇。他心和善，听说因为自己的小妾生产而令姨妈不能就医，十分内疚，立刻便拨了一个大夫来为姨妈接生。”

    “那孩子呢？”

    林秋熠的说法和秦说的大相径庭，黛玉一时拿捏不准这陈氏到底是良家妇女还是小三儿了。

    但是林秋熠说的头头是道，人、地、名，更是让人震惊。

    “大夫忙活了一阵，说姨妈的孩子难产死了，于是走了。为此，先皇还亲自上门给姨妈道歉赔礼。而他的小妾则再同夜生下一名男婴，正是当今圣上。”林秋熠的声音很淡，也很低。

    语气间有一股刻骨的感情，黛玉说不上来，那忧愁似乎纠缠不住他，此刻说起来，只是过往烟云。

    这男人身上流露的气质，冷漠的丝毫不近情理。

    “只是姨妈一直说那大夫偷了她的孩子，她的儿子。”

    林秋熠这最后一句话忽然点醒了黛玉，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伎俩倒是在包青天里看过。没想到古人真的会这么做，那么如果说当今圣上是陈氏的儿子的话，那个小妾生的孩子又在哪儿呢？

    既然是换，那一定是女孩儿换男孩儿了吧！

    “之后姨夫获罪被斩，姨妈因早已疯癫所以只是被割去舌头。我的话说到这里，你应该清楚这秦庄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吧？”

    林秋熠说完，室内重新恢复了死气沉沉的静谧。

    黛玉用力平伏了一下自己震惊的心情，骇然道：“你是说，这秦庄是皇太后拿来埋葬这个秘密的坟墓？秦家人其实是看守陈氏的狱卒？这也太蠢了，陈氏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何必需要看守？而且她让秦家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岂不是自寻死路？可笑！你一定是在骗我！”

    林秋熠不答，只是看着黛玉。

    黛玉忽然想到那二人的谈话，惊道：“是了，那两人说是什么王爷的，看来这事儿不是皇太后做的。”

    林秋熠又是一笑：“事到如今，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黛玉恍然，还能有什么打算？她的起点并不是什么林家，因为她本不是真正的黛玉。她是无依无靠的飘零之草，不随遇而安，还能如何？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黛玉坐起来，拉开了门扇。原来果真是在陈家，院门外有一颗大树，她记得，正是这里。

    “啊！好累啊！我先走了，唉，我是不是有梦游的毛病啊……”

    寂寂黎明，黛玉走上回林之孝家的路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晨曦刺透薄雾洒向大地，把天边的云烧的火红。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秋熠的故事说的太逼真，还是她内心深处早就默认了林秋熠的话的真实。黛玉一时想起了陈氏生产那夜的漂泊大雨。雷声、闪电、雨声，以及一个形容猥琐的冒牌儿大夫，带血的婴儿……

    可怜的古代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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