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无知看着河畔蹲着的身影,翘唇朝我笑,“将军大人,我说你唱得哪出?既然不舍得这么个小美人,就不要口是心非得折腾了,直接收屋里得了,你看看,你看看,那张秀雅的脸,啧啧啧,多令人心疼吗?还有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你舍得让他干重活吗?”
说完,不忘作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横他一眼,“就你没个正经,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没脸没皮的。”
无知回复常态,凑近我耳侧嘻嘻一笑,“诶,一点都不好玩。我听陈军师说,你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小八,我这有一个好法子,试试就知了。”
我知道他一定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果然。
无知十分轻松道,“拉进被窝里,全身脱光光检察一下就得了,那张脸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但不可能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的。”
呆了呆,他以为如喝水那般平常的事吗?这么彪悍的话,是女尊界里的男人说得吗?也难怪这么多年了,无知还是嫁不出去,只得收留四个无养老,谁敢娶这种男人?!
皱皱眉头,“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把小八的间歇失忆冶好,这不就知道他是不是了吗?你那法子...还真是馊主意。”将箭搭弦,拉弓向远处的镖靶,正中靶心。
凝神,又缓缓出一箭。
不过他说得话有一定道理,只要检察一下小八身上是否有当年的记号便行了,只是由谁来呢?我是肯定不能那般做的,否则于归定又要闹了,公爹,无知...还是由无双来,或者苏袄也可以?只是就算这般,没有证据,只要对方死不承认我们也别无他法,不是吗?
放下手中弓弦,接过无心递来的水,喝一口。
夏日己至,天气渐热。
不过一个时辰,我己后背汗湿,但看一旁坐着观看我箭的无知,仍旧清清爽爽,似乎无论阳光多烈,他都这般轻松自在,从不会因为天气受到丝毫影响,真羡慕他!
“前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走近他,坐下。
无知抿口茶,摇摇羽毛扇,“说吧。”
“你爱过吗?”
无知端茶的手顿了一顿,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这种极其私密的话题,我很少在他们面前提起,我是一个公事与私事分得很清楚的人,只是因为不想因个人情绪影响判断,细节决定成败,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疏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
闻言,无知嘴角一贯的笑,慢慢收敛,叹口气,“无知本是俗世人,爱欲癫痴乃人之本,又怎么可能没爱过。”
“那对方爱你吗?”
仰头看着西斜的太阳,幽深的眸子定格在远处的山峰,不知是在绚怀过去,还是在思索答案。许久无知才慢吞吞回我个不知道。
无心上前,帮我擦额头的刚冒出的汗星,看一眼不远处的人,“将军爱过?”无心子较淡,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得还有她好奇之事。
我凝着不远处认真捶衣的小八,忽然很想倾诉,“曾经,我以为我会与小八永远在一起,就那样生活到最后一口呼吸,无波无浪平平淡淡,两人生儿育女,再开几个铺子,他主内,我主外,吃穿不愁,和和满满地生活下去,但是小八的事让我明白,没有权势,你便不能护佑那个你想护佑的人..所以我拼命往上爬,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能呼风唤雨,金银满屋,却再寻不着当年相依为命的感觉。小八或许有错在先...但是,我却也在责难免,我忘记了弱强食的道理,前进的步伐停下来,奋斗的目标不够强大,所以,一旦掉进漩涡里便没法爬出来,小八的异样我早己警觉,只是那个时候我醉心于自己计划好的未来,从不曾想过小八会离开..我以为他不会离开的,小八不愿说,我便也就算了,压没想过去查一查,我傻得天真信了他,事实上到最后一刻我仍旧挣扎相信他,不愿与我道是因为他有难言瘾,这些...我不怪他,我只怪自己的无能留不住他,我只怪他既然回来了...却仍旧蒙着欺骗的外衣...每次提及西戎,他便躲躲闪闪不愿答我,对他我很矛盾,张艳说我己经不爱了..我也这样认为,可是看见那样的他,那样努力想要留在我身边的表情,我还是很难过.难过到想要让他离得远远地,再也不见才好.在他与于归之间,我毫不犹豫选了于归,我没有再去信任小八的勇气了..你会不会觉得这样做,太过懦弱了..”
无知没有回话,只是深深看我一眼,“这些事情,让时间去解决吧,时间是个强大的东西,能冲淡一切...也许哪天你再回头,会发现你现在的纠结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小八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曾经的小八,他是阿归的亲生父亲,只要目的纯正,暂且留下来无甚大碍。日久见人心,只要处处留心定能日后分晓,”
“那于归他...”
“你娶于归不就为了阿归能有个爹爹吗?我看于归不像那种拈酸之辈,再者他也定是知你娶他的用意,说到底阿归不是他亲生的,现在能对阿归好那是因为他还没有亲生子,倘若哪天有了呢?于将军手心手背都是,但于归能不能一点都不偏颇,那未必可知,你不能要求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生个孩子防老,所以阿归必定不会是你唯一的孩子。”
我垂下眸子,思索一番,最后轻轻答嗯,“前辈说得有理,多谢前辈开解。”
无知不在意一笑,“不用这么客气,只要你不再烧我的百花谷就好了。”
提起这事,我羞愧一笑,“过去是晚辈鲁莽冲撞了前辈,冒犯了!”
无知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那些,我早忘了,我就喜欢你那股子狠劲,多少人来请老夫出山,老夫都没出去,倒是被你这丫头给熏出来的...”
忘了那你还提..这岂非存心让我内疚吗?还有,一张这么年轻妖孽的脸,配上老夫的这个自称,我只觉左右听着别扭,“那个,你能不能改改自称...”
无知未答,只负手而去,留我一个背影,大有让人瞻仰之意。
西戎人最近动作频繁,我见有倾巢而出的动向,便留在了军营里,日夜与无知陈军师几个谋划,演习沙盘。
说起来,随州与西戎边城登格尔城,相距不过四十里地,十分之近。
问题在于,双方边城之处有两道山刃直耸云宵,霸气盘据两城边沿,形成两道天然屏障,大有一方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又有鲁尔登河阻隔,乾朝与西戎各据一方,任何一方想要过江侵略另一方,必不是易事。西戎人是好战的民族,近两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都是对方先挑起的,死伤无数,却仍不安份。
西戎边境虽也富泽,但由于频发战乱,百姓早难以潦生。不同的是,虽同样面临战乱,随州在我冶下好上许多,百姓日子倒也过得安稳。这,对于生活困难的西戎人,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于是时不时有西戎人偷渡入随州,但恐内混有西戎探子,对偷渡之事务,一直保持严密查察。
只是最近..我凝着萤火下最新报告。
上头说最近此类情况演绎得更是轰轰烈烈,西戎人频频偷渡。如此,虽不愿牵扯无辜百姓,但是与西戎气势紧繃,我不得不下令改变之前只杀女丁的命令,靠近随州者无论男女老幼,格杀毋论!笔批刚落,外头无心脚步带风闯了进来,
“将军,不好了,出事了!小八主子掉进河里去了...”
我大惊失色,蹬地从席上起身,“怎么可能,不是让你看着的吗?”
但,现在不是问责之时,我撇下满脸愧色的无心,撩了帐帘拔跑向河边。
到时,大批人围在岸边,褐色戎装密密麻麻,见我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将军来了,众人哗地让开一条道来。
此时暮色渐浓,黄澄澄地夕晖落在河面上,浩淼河面,波光粼粼,河的对面便是西戎登格尔城。
只是...我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人呢?”气急败坏问后来的无心。
“将军,己经有人下去了。小八主子想是蹲得时间过长脚麻痹了,这才忽地掉下去的..”挥手打断无心的解释,怎么掉下去的己经不重要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我站在岸上,紧紧盯着河面,眼睛不曾眨过。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少。
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心揪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只知道,如若小八还活着,我定不会再去计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河面夺出个人头来。
人群里有人激动大叫,“快看,快看,是无情副将,她拖着那人..”
我未及细看那人是谁,便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向那处游去,好在河水并不湍急,我又擅泳,很快便到了。
与无情两个将小八拖上岸,平放在河边的草地上,小八发丝凌乱濡湿,双眼紧闭,脸色青白...看这副样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无知上前查看一番,最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轰,如一道雷砸在地上,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跪在小八身侧,忘了去接无心递上来的浴帕,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我什么都未来得及问,我的那些困惑,小八尚未回答我的有那么多,我纠缠了那么久的东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但身为将军,即使是受到这种巨大打击,也不能失去理智,在众多将士面前不能心痛,不能流泪,再痛也得忍着。这些我谨记在心,默默扒开无知,将小八又默默地紧紧搂进怀里,他的体温冰冷,我只觉心脏的地方跟着那冰冷在瑟瑟发抖,抖着声音对着唇色苍白的小八道,“小八...你给我醒来..醒来,你这个骗子!!骗子!!!!.....”
“将军!”愰惚中,似乎听到无心担忧唤我。
将军...像是这神灵的指导,我忽然想起自己并非常人,“对了,对了,可以作人工呼吸,还有人工呼吸!”赶紧将小八放平。
整个过程,四周鸦雀无声,众人莫明看着动作怪异的我,心思各异。
不知吹了多少口气,不知压了多少次。
我的双手快要麻掉,但老天爷还是帮我的,小八忽地呛咳一声,吐出几口污水,幽幽转醒。
四周发出一片欢呼。
我含泪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子...小八是不是在做梦?”
“你没死,没死!”我搂着他欣喜回答。
腰被小八紧紧反搂,对方颤抖着声音,“没死,还好没死!死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主子了!”
将他额际发丝拨开,我轻声安慰失控的小八,“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手轻拍抽得厉害的他的后背,这种面对死亡过后的心悸我也曾有过。
扶着小八进帐,脚步在见着营帐旁的身影时,愣了愣。
于归...怎么来了?
我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虚,像是外遇被人抓个正着。
生平第一次生出无措,只得轻轻唤他,“于归...你怎么来了?”
金晖下,于归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将手中包袱扔给我,眼神里掩不住的落寂,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就要离去。
衣角划过我的手指时,我本能的抓住..“于归,你听我解释..”我想他一定看到了刚刚救人的一幕,“那个..”
说到这里,凝着于归含着莫明情绪的眸子,我没办法再说下去...
我要怎么解释?
之后的很多天里,我忙得没时间回府,而于归也没有再来,只是时不时遣人过来送送换洗的衣物,原来那天他来是要拿些平常穿的衣物给我..这段时日里,我的脑海总会时不时跳出他的面容来,微笑的,愠怒的,温柔的,像水藻一般紧紧缠着我,梦里亦不能让人安宁,我终于忍无可忍,这天夜里处理完毕军务,便牵了骊驹一路扬尘往行辕而去。
到了行辕,所过之处一片黑暗。
只于归住的院落里亮着一点萤光,窗棱剪影,一人正立在窗边认真挥毫。
痴痴看着梦中的身影,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对方似乎累了,终于放下笔,吹灯睡觉。
而我似这才醒来,踩着碎步上前,推门,满地的纸团映入眼帘不由得一怔..拾起其中一团,上面字迹仍旧拙劣,有的甚至看不出字形来..我才想起我要让无知给他看手腕的...我没想起来,而他一直未曾提起过..是我的疏忽。
进了里间,于归背对门帘,己经睡下,屋内悄然无声。
就着一旁盆内的水草草洗过,脱了衣服,钻进薄毯,里面暖暖的热气和着专属于归的清淡气息,一时熏人醉。
未回神过来,身子被人猛力搂住,接着一个温软的唇堵住我要发声的嘴。
我以为于归己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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