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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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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冕赶到明殊院子的时候,正赶上明殊打算去寻王翌,要画回来。

    不论那画是否残了,明殊都不愿意它落在小灾星王翌的手里。

    不过王冕的到来,还是让明殊委实有了些许的惊讶,直觉里他此行的目的必定和自己那幅画有关。

    自从上次园中同归之后,明殊就没有和王冕独处过了。此番又同坐于一处,恍惚间不觉有些许的陌生。

    外间屋的丫鬟轻挑珠帘,将用冰块温好的凉茶递到屋内服侍的二等丫鬟手里,再由二等丫鬟摆好在主子桌案边。

    王冕记得约莫几日前王太君刚得了个消暑的凉茶方子,乃是自己母亲特地托远在两广的家人送来的,谁知道这么快便传到了阮姑娘这,看来阮姑娘在王太君心里的份量可不轻啊!

    如此,自己的说词,便要掂量这来。

    明殊自然不晓得这凉茶的来历,不然定不会班门弄斧,好在王冕是个明白人,心知明殊的好意,况且暑气燥热,能喝上口凉茶解暑亦是件极舒坦的事。

    “听闻阮妹妹这新得了几尾扶桑锦鲤,哥哥好奇的紧,巴望着能看上几眼。”

    明殊心知王冕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既然人家提出来了,自己也只有从善如流的份。

    说起那几尾扶桑锦鲤却是有几分来历的,乃是今年刚入夏时自己的嫡亲叔叔平远侯阮宗的二儿子阮明章送来的,说是倭人的供奉之礼,大份儿给皇上,小份儿便送给掌权的官宦的家眷,全当做闺阁玩乐之用。

    说来那阮明章算是个异类,身为平远侯的嫡次子,虽不能承爵,但总能做个富贵闲人。可那人却偏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十二岁时便自请入了军营。如今历练了三年,已经是正六品的攘倭副招讨使了。

    一身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用命挣出来的,早年明殊在侯府的时候曾听闻有次穷疯了的倭寇来犯,正撞上阮明章巡查海防,当时身旁不过随行十几人,硬是硬挺着等来援军,想来此人定是个有勇有谋的能人。

    五月初阮明章回京述职,路过苏州,便特地来访王家,便同明殊有了一面之缘,记忆中是个典型的军人。

    而他对于明殊特地的关照显然是受了平远侯的授意,明殊虽然不清楚其间有何种利益纠葛,但是既然母亲未曾告诉过自己,自己也不好直接去问他人的。

    王冕和明殊站在池边,此番明殊也只得了十条锦鲤,却被王太君特地寻了个会养鱼的丫鬟,每日里专心饲弄着。

    可无奈还是数量有限,二人在喷泉池畔转悠了大半圈儿,都没瞧见一尾鱼的影子。

    不得不说王冕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明殊小脸红扑扑的,便知其定是被午后的热气儿熏得有些不过气儿,还好地方总算是走到了,于是很好心地指着不远处的假山旁的凉亭建议道,“去那边凉处避一避吧。”

    明殊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方才把闷劲儿缓过来,一旁早有二等丫鬟把凉茶摆好在石桌上。

    兄妹二人一起喝着茶水,由身后的丫鬟再一旁打扇,难得的惬意。

    王冕道,“不知阮妹妹可见过这山中一奇景儿?”

    明殊不知王冕何来此话,想了下,答道,“却是未曾见过。”

    王冕似兴致颇高,“那大哥哥便带妹妹去瞧瞧。”说着一转身,便吩咐小厮不用跟着了。

    明殊见王冕如此,也不好故作矫情,只能吩咐绿荷在一旁候着,便始终隔着一步半的距离跟着王冕。

    二人行至假山间,王冕一转身没入一处石洞。

    这假山的洞都是活洞,建的十分巧,人入其中就好似走入迷,好在并不难走,一头进去,总会在一头走出来。

    可王冕走的这条路,明殊却是从未走过的,只觉得前面的王冕左转右闪,一步步走得极熟。

    此时的王家,若是换任意一个人,明殊都不敢跟在后面乱转,不过明殊心知王冕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自己认识的第一个王家人,抑或者是那晚满手的余温。

    明殊总觉得王冕于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那人站在自己身边,便会真应了那句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话。

    “到了!”,明殊正专心致志地跟着王冕,就见那人双足顿住,一抬首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王冕低头望去,女孩儿还太小,走了一会儿的路,双颊便染上了层嫣红,附粉儿一般,似六月里熟透了的桃子,让人看了忍不住用湿润的舌尖舔了舔干热的嘴唇,“阮妹妹,你看!”

    他不知为何,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一扬手指向远处。

    明殊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眼中闪现出惊艳的神色,脑海里只留下两个字:仙境。

    她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这处喷泉可以如斯般美丽。

    下落的流水激起一层厚厚的水雾,在盛夏强烈阳光的照下,一条彩虹蜿蜒旖旎的跨过水珠儿的薄幕。

    嶙峋的山石如同一台3d电视机的框架,将二人与仙境,只相隔一线之间。

    明殊发现原来只有从这个角度,这块拱形石洞之后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心头不免少有疑惑,怎地王冕竟对这院子如此了解。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耳畔王冕言道,“我七岁时,有次夫子留课业,让我们以泉为题做一首诗。”

    明殊听闻此话,心中乍舌,古人多早会,七岁作诗的原来不止骆宾王一个。

    王冕似读懂明殊的心思,会意道,“我王家男儿会吃饭时便会拿笔,三岁开鸿蒙,五岁入家学,七岁做诗,亦非难事。当时家学之中,王家嫡系,只有我和二弟弟恪。他虽小我两岁,却聪颖绝伦,平日作诗,先生曾赞其有少年诗仙之才……”

    话到此处,王冕忽而一笑,展颜间竟带着三分的顽皮,让明殊看愣的双眼,竟不知平素里威严的大哥哥也会露出这样温情的一笑来。

    “我自是不服的。”说着那顽皮的笑渐渐消失,“我是王家嫡系的长子嫡孙,怎会输于自己的弟弟?不过当时先生却说,读我的诗如同观一盘棋,虽能在掌间翻云覆雨,却永远是将子落在整齐的格子里,每走一步,便是三分算计、七分参谋,让人看了累心。而恪的诗,却能让人如亲临疆场,策马扬鞭,无拘无束,无惧无怵,如将蓝天白云同踩于脚下。是以每次看完我的诗,再看恪的诗,自然身心皆畅。”

    明殊听到此处,不由笑道,“这位夫子到是个妙人。”

    王冕点头道,“却是如此,所以我也一直难过,自己写不出让人畅快的诗来。及至那次写咏泉诗,我更是卯足了劲头,可当日教课业时,恪竟然没有写。”

    明殊听到此处,亦产生了几分好奇,自己一直听说二房嫡长子王恪极受宠,是王氏离开后唯一一个住过这院子的人,想来必然不凡,不禁伸长了脖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多了解些掌故。

    王冕看着明殊嫩粉色的领口处露出的一截儿雪白的脖子,藕一般,洁白的肌肤上泛着女孩儿特有的光泽,如同不远处池中最纯净睡莲上的露珠晶莹,“那日夫子生了好大的气,说恪小小年纪,行事乖张,还要我将这事一定要告诉二叔,好好惩罚下他。”话到此处,王冕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大哥哥可有说了?”明殊似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一双眼睛闪亮亮地望着他。

    王冕道,“夫子这样吩咐于我,必是对我有这个信任。当年,恪尚且年幼,而这一招对小孩子来说,好用得很。无论是夫子抑或我想来,必是如此,却不想我们遇到的是恪。我记得那次他既不央求,也未曾哭闹,只是下课时邀我同游这假山,我还以为他当着人面不好意思央求于我,谁知他竟将我引致此处,问我这如斯仙境,该如何描摹?”

    明殊听到‘仙境’二字,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心中暗暗佩服,那王恪果然不是凡品。

    王冕继续道,“时值早春,正是天光微凉的时节,却不想能见到雨后长虹。待被恪问过之后,我亦是觉得这样的泉、这样的虹,的确是写不出的,于是便听恪说若是我硬要告诉二叔,他也不拦着,不过他是真的写不出,我听了恪这样的话,不觉汗颜,想来只有如此情,方能让人畅快淋漓的诗来,于是便答应他说,定不会告诉二叔。”

    此话说完,明殊已有了三分了然,不觉有些惊叹。

    王冕见明殊面上表情如此,会意道,“阮妹妹可是觉得我被诓了?”

    明殊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至此王冕方道,“妹妹却是同我想到一处了,后来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子竟是趁着我被眼前美景所迷惑,而趁虚而入,结果我自然不会否认他的提议。不过后来我再仔细想想,若是再来经历一次,我肯定还是会答应他的请求,毕竟我看到了让我惊叹的。”

    说着,王冕低下头,诚恳道,“翌哥儿弄脏了你的画,实乃情非得已,他如今正带了那画去寻城内最有名的书画先生补画,晚些时候变回回来。却放心不下你这边,要我特来请妹妹消气。”

    待王冕刚才的故事讲到一半时,明殊心中便知晓了大概,不过听到王冕这么说,心中竟产生了中说不清的情愫。

    按说王冕费了如此大的周章,又是说话逗她开心,又是寻美景供她取悦,不得不说的确把自己逗得挺乐和。

    可乐和归乐和,当面纱被掀开,露出事物本质的时候,明殊不知怎地心里便有了种堵堵的感觉。

    好像一切的美好准备,都是为达到最终目的所使用的手段。

    可王冕的行为却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就如同他自己说的,若是再经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况且未来的大伯能为弟弟和自己做到如此,已算极难得的。

    自己是依附于王家的孤女,能有这种礼遇,应觉知足。

    想到此刻,明殊敛裾一礼,“大哥哥一番苦心,殊儿自然明白。本来殊儿还担心那幅画,听大哥哥这样一说,本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待五哥哥回来,殊儿定不会和五哥哥计较,反倒要感谢五哥哥有心,记得帮殊儿补画。”

    王冕闻言,满意颔首,他要的便是这句话,可不知为何望那冲自己规矩行礼的小人儿,心中没来由地觉得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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