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仗
早饭决定下一碗热面,各煮一枚**蛋。姐姐窝在灶边,问:“小双,我的那个可不可以让我烧着吃啊?”
我笑笑:“姐姐想怎么吃都成。”
拨开草灰,两枚**蛋都埋入灶下,嘱咐她注意把火烧小一点,她果然小心翼翼,害怕把蛋烧炸的谨慎模样。水烧开后我利落的下面起锅,将**蛋掏出来,蛋壳破开一丝裂缝,烧得刚刚好。
待它们凉一点时伸手剥壳,姐姐笑眯眯的望着我,接过**蛋试探的咬一口,又挑起一筷子面咬入口中,赞道:“好香!”
其实我试过,最好吃的面,还是她去年煮给我吃的那种味道。
煮过面的热水洗碗不会冷手,找出闲暇时编的那只竹笼,底部倒放一个小陶盖,夹些草灰木炭放在里头,做成一个乡下人常用来带着烤火的器具。姐姐在一旁笑道:“以前我太外婆长寿,冬天时她老人家就随时抱着这样一个。她偏疼我,经常让我挨着她一起烤。”
我在笼子上头盖了一块厚棉布,给她抱着:“姐姐,你是要在屋里坐着,还是出去走走?”
“我多年没见过雪啦!既然你给我做了这么周密的保暖措施,带我出去看看吧。”她穿着自己绒绒的红色棉袄,看起来与我们很不同,乡亲们见了不好。我找出去年做的狐氅披到她身上。
她一下拦住推给我:“小双,你自己穿这么少,你穿吧,姐姐的羽绒服比你的温暖多了。”
“姐姐穿吧,我不冷。”
“你又让姐姐欺负小孩子啊?”她斜睨我一眼,直接将这件我未曾试穿过的大氅罩在我身上,退开一步用手抚着下巴仔细的打量几眼,笑开:“真漂亮。”
我一下红了脸,讷讷低头。姐姐似乎发现这样很有趣,突然凑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双手捧着我的脸抬起来,笑说:“小双,不要低头啦。啧啧,真的很漂亮啊!还有几分宜男宜女,雌雄莫辨的英气。啊!你这种脸型在我们那里很受欢迎哒!”
“姐姐莫笑话我了……”我心底羞涩不好意思,她揽住我的肩膀呵呵笑开,清脆如铃。
这件大氅,姐姐如何也不肯穿上。我只得道:“姐姐,我真的不冷,以往冬天也是这样过的。你将外衣放在屋中回来再穿吧,乡亲们没见过,见到了怕要多问。”
“哦,我倒忘了这个。”她无奈的拍拍额头,脱下红衣,披上白氅,盈盈立于冰雪之中。我觉得再也不会有女子比她穿得更好看,镇上有名的游兰公子也未必可比。
她习惯的揽住我的肩膀,随意的慢走,房屋树木都结了冰凌子,一串一串的挂在树梢,像是刻意雕琢的水晶景象。姐姐兴致很高,指着那些东西说它们像这个像那个,跟着她我的心情也好,竟不觉得冷,在村中逛了一遍。路过一堆草树时,突然从上掉下一挂白雪,刚好落在她头上,她负气的抓起来,见我在笑,坏心的揉成一团砸我。
沁凉的感觉让我激灵一下,弯腰揉出一个雪球,向她扔去,她一边躲一边哈哈笑着捡雪砸我,我们孩子似地追着跑着打起了雪仗。姐姐跑跳如灵狐,带着温意的笑声源源如冰雪肆略,点点沁入我心底。
后来有几个女孩子发现我们的玩笑,毫不避生的加入进来,战况越加激烈,我和姐姐由原来的敌方变成了己方,竟然还输给了那几个小女孩。只得摊手一笑:“既然输了,你们今天中午就来我家吃饭,我炒花生和豆子给你们吃。”
“好啊!”几个丫头拍着手,跟着去我家,一路上缠着姐姐问个不住。有个丫头嘴甜,扯住她的狐裘襟部,觉得暖和干脆一手拽紧,讨好的笑:“大姐姐,你长得真美啊,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我爹爹都比不上你呢!”
“呵呵,你长得也很可爱啊!我小侄子都没你这么萌呢!”姐姐伸手揉揉她的童角,嘴角弯弯的牵起,因为小丫头这句话眼眸眯眯。咳咳,估计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被人说“美”才会真正高兴。
小丫头们淘气得很,在门外又闹成一团打雪仗,姐姐与我一起给她们做吃的。家里并不缺米,冬天青菜少见,我炒了腊,烧了**蛋汤,炸了一碗酥饼。姐姐苦于打下手不了手,敲着烧火棍感叹:“小双,真是能干哪!姐姐我无地自容了。”
我正要回答,她突然想到什么在衣裳里索半天,掏出一个东西,撕开外层包裹,露出一块白白的东西凑到我嘴边:“大白兔糖,尝尝好吃吗?”
甜滑的感觉顷刻染过舌尖,我点点头。她笑:“这才像个孩子嘛,我本来打算用来哄我小侄子的呢。”
我一下又红了脸,认真炸酥饼。家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过,有姐姐,有可爱的小丫头们,一张张笑颜是那么清晰明亮,我心中暖意豁开,或许永生难忘这个场景。
之后给她们一人煮了一碗糖水,兜里装得满满的花生和豆子,丫头们道过谢哄闹片刻散了。看着她们一个个跑开,姐姐靠在门口,伸手将耳发别在脑后,长长叹道:“看到她们,真是觉得自己老了啊!”
“姐姐怎么这样想?”
“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眨眼之间,沧海桑田。或许我再一回一来,不知还是不是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来投靠你……”
跟先生学了些人事道理后,这话令我感于一份同等的苍凉,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句无需组织的话:“只要你来,我就在这里。”
只要你来,我就在这里……姐姐愣了愣,笑着我的脑袋,婉转弯唇:“小双真的个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姐姐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异世里,也不害怕了。”
次日有位乡亲请我去镇上代买两匹新色红布,她的儿子年后出嫁,是隔壁村的张启暇,我们在去镇上的途中遇到过,为人很实诚。我问姐姐有没有想要的物什,她摇摇头,说:“我们一起去吧,我跟其他人又不熟,一人在家很无聊啊。”
“姐姐,雪大,路上不好走——你等等,我去借村长家的牛车。”想起去年与她分开片刻,她就突然消失不见,我心底颤了一下,决定还是一起去。若将她一人放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好在村长家的牛车空着,包一包零嘴给她家小园,付给她十个铜板借到了车。听说我用牛车,又有几人让我顺带些东西,我一一记下。姐姐把她衣裳兜里剩下的糖全部翻出来给我,她挺喜欢南瓜子,一边嗑一边与我说话。
很快就到了镇上,姐姐故作感叹:“我跟这个回烟镇挺有缘,每次第二天就来这里。”用了些时间将大家交代的东西买好,然后去布店买喜布,那店主还认得我们,看到姐姐身上拢着的狐裘,眼底泛起些了悟,笑赞道:“两位姐儿,我这手艺可没亏了您的工钱吧?穿得多好看!”
姐姐笑着瞧我一眼:“原来是在这里做的啊!”
我点点头,请店主挑两匹中等价位的喜布,她给我们各倒了杯热水。回身找出两匹布来,色泽红艳质地绵软,说是做新婚衣裳特别喜庆,价钱也不算贵。我本也不擅长这些男儿之事,就要了这两匹,姐姐站在一处瞧丝巾,很是好奇的触上头绣出的花样。
店主瞅出商机,拿出一块指给她看:“小姐,这可是镇上有名的绣工所做,您瞧这花样,活脱脱的跟真的一样,二十二文钱,来一块吧?”
姐姐瞥她一眼:“老板,你欺负我是生人啊,这么点料子,比一尺布还贵?”
“小姐此言差矣,这料子不同,做工不同,价格自然不同。”
姐姐不似我们这些人,哪里脏了随便用袖子一抹就是。我看她动辄就要擦嘴洗手,大冬天的不如带块手巾,对店主道:“我几次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就给个实价卖一块。”
“十八文,不能再低了。”
姐姐叫道:“小双,你别急着决定,我不习惯用手帕。”
“姐姐留着吧,总好过要用的时候没有。”
店主笑道:“这位姐儿说得对呀,两位,过新年了,顺便添身新衣如何?”
“我不用。”姐姐摆摆手看向我:“小双,钱够不够,你做一套吧?”
“姐姐,我们一人做一件,你放心,钱是够的。”
“我是不需要呀。”她笑着抽出一匹蓝底棉布,到我跟前对比几下,满意的点点头对店主道:“就这一匹,按时下女子的普通样式做就好,对了,用好一点的棉花!”
店主高兴的记下,我们抱出那两匹新布,又买了一些过年必备的干果蜜枣,问了姐姐好几次,她什么都不要。一路上甩着那条手绢玩儿,可惜最终没能将它在手指尖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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