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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她去慈心孤儿院,这倒令方晨始料未及。不过吃惊归吃惊,她私底下却还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她不知道韩睿怎么会突发奇想,但她确实有好一阵子没去看望过院长和小朋友们了。
可是今天的孤儿院却与以往有所不同,门前的景象甚至大大出乎方晨的意料。
他们的车子抵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可停,只得找了个较远的地方,两人下车徒步走过去。
“这是在干嘛?”方晨觉得十分奇怪。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各式车辆几乎将大门前的道路都拥堵住。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韩睿的步态舒朗悠闲,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竟然是难得一见的放松神态。
结果走近了一看,却更令方晨惊讶。
门前赫然拉着显目的红色横幅,她不由得怔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捐赠仪式?”忽然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韩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拉住她的手一同走进去。
谢少伟站在院落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正在代表捐赠方做简短的发言,下面坐着的那些人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身份,唯一能被准确辨认出来的恐怕也只有手持摄影摄相机器的记者们了。
难得这样热的天气里还要西装革履,谢少伟讲到最后额角上挂着汗珠,可是表情依旧从容不迫,他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致辞道:“在此,我谨代表xx集团向社会各界呼吁,请给予这些弱势群体更多的关注与支持,谢谢。”
他与张院长握手,台下的拍照声再度响成一片。
方晨将目光收回来,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向来都不是慈善家,怎么会想要捐出这样一大笔钱来支持孤儿院?
“这需要什么理由?”韩睿淡淡地反问。
他恰好立在一片树荫下,与远处的热闹场面看似隔绝开来,此刻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方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似乎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哦?你倒是了解我。”韩睿侧过脸来看她一眼,狭长的眼睛里透出深亮的光,停了停才又突然问:“现在这样,你喜不喜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人群中央张院长的脸上露出真诚而欣慰的笑容,而在她身后那些端端正正坐着的孩子们,则因为分到了礼物,每一个人都有掩饰不住的欢喜雀跃。
这里的教室破旧了,这里的设施条件并不完善,可是今天过后,一切或许都能得到最大的改善。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并没有再看她,可是语气却很笃定。
“就因为这样?”她仿佛有点惊讶,“这就是你捐助这里的理由?”
“嗯。其实在认识你之前,这些人过得好不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坦承,倒教方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我需要的不是这个。”他突然转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上,迫使她与他面对面。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说,“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想要去保护的人。”
他看着这双清澈明媚的眼睛,近在咫尺,可是自从分手决裂之后便似乎不肯再正眼看他。他还清楚记得她那天说过的话,那样低沉的语气,那样强烈的谴责,一字一句都让他无从反驳。最后她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竟然饱含着失望与鄙夷,那个瞬间就如同有一条蛇窜进他的心里去,用尖利的毒齿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令心口隐隐作痛。
为达目的,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弃甚至牺牲掉所有东西,可以踩着万人的肩膀一步步毫无愧疚地走向自己人生的最顶端,可以将任何人的唾弃都视若无物。可是在那天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例外。
或许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而她,就是他的那个例外。
他拥有金钱、地位、权力,当然也不乏女人,可是他却只想得到她。那样的占有欲竟与年少时对权力的渴望来得一样强烈。
他想,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别人认不认同本没有关系,但只有她不行。
他发现自己受不了,一想到她怀疑他、鄙视他的样子,他就受不了。
她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舒服。她待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让他觉得莫名的安心。有生以来仅有的一次,他居然会去思考如何让一个女人开心起来,如何才能看见她的笑容。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明媚夺目,仿佛春末夏初的阳光,灿烂得令人心情愉悦。
他向来不做慈善,甚至某些时候本漠视人的生死,可是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应该会让她高兴。
当他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包括谢少伟在内的一众人等全都大为吃惊。看来,这确实颠覆了他一贯的形象。
“方晨。”他从没有这样郑重地叫过她的名字,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与他对视,“那件事我向你道歉。只不过,希望你能重新再信任我一次,同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捐赠仪式正式结束了,远处人群里爆发出最后一轮热烈的掌声。应邀前来的各界人士纷纷站起来,开始四下参观了解孤儿院的现状。
方晨微仰着下巴。
她近距离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有好一阵,她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
她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一番话,这甚至比看见他捐款还要令她觉得难以置信。
这样冷酷高傲的一个人,当初在她的卧室里捏住她的脸,发出不容拒绝的邀请让她成为他的女人,恐怕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一幕。
不知是瞬间失了神,抑或是在想些别的什么东西。过了片刻,她才面色平静地缓缓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这很难。”
韩睿微微挑了挑眉,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是否能还能相信我?”
“对。”
“可以。”韩睿放开她,将双手在长裤口袋中,淡淡地点头:“你想要多长时间都行。不过,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过去和院长打个招呼?”
果然张院长已经看见了他们,正朝这边招手。
方晨问:“那你呢?”
“有少伟做代表就可以了。”他侧过头去给自己点了支烟,对她说:“我到外面打个电话,你们慢慢聊。”
这天稍晚一点的时候,两个人有了一次近段时间以来最为愉快的用餐经历。
餐中开了一瓶红酒,方晨分掉了小半瓶。屋顶细碎的灯光盛在她的眼眸里,仿佛是摇曳的粼粼水波。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懒懒地靠在柔软的单人沙发座椅中,与韩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最后也不知话题跳到了哪里,她只是十分随意地提议道:“讲讲你在美国的生活吧。”
韩睿扬眉:“你开始对我的过去感兴趣了?”
“随便问的,你可以不说。”她眨眨眼睛,玻璃杯凑到嘴唇边,因此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含糊。
“想知道哪方面?”
“你杀过人吗?”
半明半寐之中,英俊的男人没说话,有一瞬间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晦暗。
她淡淡地问:“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为什么问这个?”他气息沉稳地开口,目光仿佛穿透过她,直直看到更深的地方去,“女人会好奇这种东西很反常。”
“你觉得我是一般的女人吗?”她扬起眉稍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脸上分明有张扬到炫目的笑意。
过了片刻,又或许其实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终于看见他笑了一下,形状完美的薄唇里吐出隐晦的赞扬:“确实不是。”
她数起一手指轻轻摇了摇,似笑非笑道:“所以,用不着在我面前假装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还记得最初刚认识的时候我找上门来为了什么事吗?如果那时候还会感觉惊讶的话,那么在被你当作工具利用过之后,我早就彻底相信你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人了。”
即使她的语气轻松,里面听不出半点嘲讽的意思,可还是让韩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希望你不要一直抓住这个不放。”
“举例而已。”她摊手,表情有些无辜,“你就当我喝多了吧。告诉我,你以前还利用或者伤害过别的女人吗?”
“你今晚的问题很奇怪。”
“相互信任的第一步,不就是彼此坦承吗?”
“我们可以先坦承一些别的东西。”修长的身体突然站立起来,随即他伸出手去将她也一并拉了起来,并顺手抽掉了酒杯。
“……比如说?”她立在七公分的高跟鞋上,迅速稳住了脚步,可还是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比如说,我坦白,现在我想亲你。”
话音刚落,他便不由分说地猛一用力,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她带入到自己怀里。
他的一条手臂从后面环锁住她的腰,由于腰身那么纤细柔软,几乎是轻而易举便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一条手臂从后面环锁住她的腰,由于腰身那么纤细柔软,几乎是轻而易举便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韩睿伸出另一只手,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或许是红酒的关系,她的整张脸都在发热,仿佛比他的掌心还要热,带着酒后的薄醺,皮肤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吹弹可破,仿佛是某种成熟的水果,透着均匀的粉色光泽,极其诱人。
他承认自己被诱惑了。
其实他早就被她诱惑了。她的每一个眼神,她的一举一动,还有她那时而坚毅时而柔软的格,仿佛任何一处都在诱惑他。那样轻易,那样理所应当。
他想,这真是见鬼了!
还有她的嘴唇……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要把她摁在怀里亲吻了。
晦暗暧昧的灯光下,相互交缠的气息似乎拥有无边的魔力,令人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方晨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在回应着对方,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此刻韩睿的热烈仿佛就是那杯红酒,入喉时温暖酣醇,可是随即便有巨大的能量和热量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每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通过任何一个可以渲泄的感官和毛孔争先恐后地奔涌呼啸而出,宣告着主人热切而强势的渴望与激情。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他终于满足地让彼此稍稍分开一些,方晨这才用力地推开他抽离出来。其实并没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至少他的手臂还牢牢地圈笼住她的腰。
“流氓!”她咬着牙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瞪他一眼。
“我本来就是。”
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感觉到失语。
确实,她惹上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流氓,霸道、自私、冷漠,即使笑着的时候也多半显得神态疏离。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却因为足够强大,所以更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卷着她,不断地向下再向下,一直朝着那令人恐惧的深不可测的中心地带坠落。
这个世界人有几十亿人口,可她怎么偏偏就这样惹上了他?
见她紧抿着嘴角,似乎有怒气正在蔓延的样子,韩睿松开手臂,无所谓地笑了笑,“好了,现在说正经事。”
“什么?”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襟,方晨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韩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过来,“因为苏冬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告诫她一声,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简单,也许最后会令她付出很大的代价。”
方晨一愣,不由得停下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偶尔也会做出糊涂的事。总之你转告她,希望她自己小心一点。”
“不要和我卖关子好不好!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我和她有一阵子没联系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在我那里做了?”
“她上次倒是提过一回。”
“她没告诉你原因?”
因为肖莫?
答案几乎脱口而出,可随即想了想,方晨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只是反问他:“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想,这件事你还是去问她本人比较妥当。”韩睿伸手将包厢门拉开率先走了出去,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格方晨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凡是他不想说的,或者是认为没必要说的,那么再追问下去也只会是徒劳,所以方晨直接给苏冬拨了电话。
无人接听。
她连续打了几通过去,对方的手机均处于这种状态。过去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心里头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最后方晨实在等不住,只得赶去苏冬的住处。
公寓离别墅并不远,其实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苏冬竟然在家。
门打开,方晨几乎吓了一跳,脱口便问:“怎么回事?!”
可是苏冬微微将头一偏,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只是抽动了一下带着瘀青的嘴角,含糊不清地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方晨觉得自己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跟进屋里借着明亮的光线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青紫的痕迹几乎遍布在苏冬□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上。
额角,颈脖,手腕,脚踝……甚至雪白的前,到处伤痕累累。
“你怎么来了?”显然是感到不自在,苏冬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方晨皱着眉问:“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都讲了,没什么。”
“韩睿跟我说过了。”见苏冬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动,方晨迅速地问道:“和肖莫有关,对不对?”
苏冬先是不说话,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到一边之后才否认:“别乱猜。”
方晨觉得几乎快要被气死,从包里翻出手机扬了扬,“要么你说,要么我打电话给姓肖的!”
“不要!”苏冬立刻转过头来阻止,一张素颜在灯下显出几分苍白。她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又仿佛失笑般轻嗤一声:“你的威胁真管用,我告诉你就是了。”
……
中央空调吹得方晨浑身发冷,听完整个事情经过之后,她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倒是苏冬先笑了一下:“喂,吓傻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知不知道?”方晨突然出声打断她。
“谁?”苏冬的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肖莫!”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惊还是气,方晨“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提高音量开始骂:“你为了他的一块什么破地,竟然跑去窃取别人的竞标方案,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而且你怎么能想得出来?用□?!你觉得是你的身体你的安全值钱,还是那块地值钱?是他让你去的吗?是他暗示你怂恿你?他知不知道你恰好碰到的是个有虐待倾向的变态,如果运气再差一点,恐怕就不止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越说越气,气到手指都在颤抖,最后重新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不行,现在就把他叫来,我要听他怎么说!”
“都说了不要了!”苏冬见状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其实她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手脚不怎么灵活,可还是扑上前去与方晨争抢手机。
虽然正处在气头上,但方晨还是顾忌怕伤到苏冬,最后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双双跌坐在床沿。手机被丢到一边,苏冬气喘吁吁,忍不住拿眼睛瞪过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样的客人,以前我手底下的小姐们一个月少说也会碰上个把。只是看上去比较吓人罢了,其实又没有伤到筋骨。”
方晨又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冷笑:“看来是你的承受能力太强了。”
苏冬不理她的讽刺,只是说:“这事肖莫还不知道。”眼见着方晨又要发作,她迅速接着道:“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方晨斜睨她一眼,表示怀疑。
“现在是他欠我的,以后总有他还的时候。”
方晨怔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疯了!”
“我没疯。”苏冬神色平淡地说:“我了解他。他花心、风流、会甜言蜜语、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可是,他最受不了亏欠别人。他受不了别人的恩惠,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
“可是你这么做值得吗?你也说了,他满身都是缺点,本不可靠,你却还要为了他去冒险,这样值得吗?”
“我觉得值得。”苏冬转过脸来,表情认真地看着方晨说:“或许一开始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后来不一样了。老实讲,我确实爱上他了。他本就不是个能被女人轻易掌控的人,可我爱上了他,我就是想得到他。”
对于这个消息,方晨一点也不吃惊,她静默了一下才说:“可你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和龙哥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那时候不爱吧。”苏冬仰面躺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幽幽道:“我跟龙哥在一起很开心,我喜欢他,甚至仰慕他,可是我不爱他,他死的时候我那么难过却还是哭不出来。”
她停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继续说:“但我为肖莫哭过,他是第一个能让我流泪的男人,而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番外--心头血,眉心砂
在酒吧里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禁狠狠地紧了紧。
身侧的男人似有所觉,蓝眼珠在幽暗的灯光下微微一动,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带着一抹妖异危险的神情。
“宝贝,放松点。”男人用英语在她耳边低低地警告。
她不语,只是强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门口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上移开。
她想念他,然而此时此刻,却又是那样的害怕他出现。
可他到底还是来了,应了jonathan的约,半秒不差地现身了。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他从来不畏惧什么,也无须畏惧什么。他几乎已经攀立在了最高峰,在那个被人仰望的位置上,谈笑间便能主宰无数生死,甚至连jonathan也要忌惮他几分。所以,她才会沦为jonathan的棋子,一颗用来对付他的棋子。
可是今晚,她决定结束这段命运。
仿佛是暗暗下了决心似的,她低垂着视线,下意识地转动着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一边等待着那人的走近。
“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要谈?”终于,那熟悉的清凛的嗓音穿过层层喧闹传了过来,她的眼皮微微一跳。
“喝酒,聊天。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jonathan笑道,同时手上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怎么不和alex打个招呼?”
她不得不望向他。
离得这么近,她再一次看清那双寒星一般的双眸,那样深,那样冷,似乎没有温度和感情,却又有着吸人魂魄的强大魔力。
她有点恍惚,只是突然想起初次见面的情形。也许早在那时候,这个俊美神秘的东方男子就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个劫。
而她逃不过去。
她被jonathan控制,沦陷在可怕的毒瘾之中;她被威胁利用;她接近他,然后爱上他……她就像一个旁观者,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陷落,却躲不开,也不想躲。他曾给她适当的关心,也曾给她足够强大的保护,但是他没爱过她。
她一直都知道。
他不爱她。
可她就像着了魔,连画布上都全是他的影子。
然而如今,一切都无法继续下去了吧。明如他,到底还是识破了她的身份。没有要她的命,她应该感谢上苍的仁慈。毕竟,能让他留着一点情谊的人并不多了,他能站上今天的位置,大概早已经将纯白的灵魂拿去与恶魔做了交换。
所以,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微小的幻想,也就是这点幻想,让她在随后的混乱中握住了那致命的枪口。
从哪里来的勇气?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她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和家中的妹妹不同,她乖巧,惹人怜爱,是所有人呵护喜爱的对象。
所以最后,她倒在他的臂弯里,奄奄一息地提了唯一一个要求:请不要让我的父母知道这些事……
她喘着气看向他,头顶尽是细碎幽暗的光,而他的神色一如继往的冷静镇定,仿佛周遭的危险与混乱通通都不存在一般。
他紧抿着薄唇一语未发,而她亦无力再说话。鲜血正从口汩汩地涌出,生命的流逝分秒都在加速。
最后她努力动了动手指,那枚指环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纪念。他察觉到了,眉峰未动,只是开口问:“还想说什么?”
她却连摇头的力气都失去了,只知道他的手臂那样结实有力,她靠在那里终于觉得安心。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次可以如此放肆地贴近他。
其实有句话她放在心里好久了。她想说,她是那样的羡慕,羡慕日后某天那个将会被他爱上的女人。
如果,他懂爱的话。
那个女人,该会有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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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继续说:“但我为肖莫哭过,他是第一个能让我流泪的男人,而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屋子里陷入一段长久的安静无声之中。
方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苏冬再次开口。
苏冬说:“你呢,方晨?说实话,你为韩睿哭过吗?”
方晨抿着嘴角不吭声。
其实她不知道这该如何界定。如果是在非清醒状态下的呢,算不算?
苏冬长吁了一口气,语调恢复了以往的干脆利落,反过来问:“我把事情的原本本都说给你听了。现在轮到你了,”她问,“你和韩睿重新搅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不要当我看不出来,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的目的是什么?”
方晨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下,“他身上有我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真相。”
“什么东西?”
“我想知道……”方晨闭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地说,“我想知道,陆夕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这个回答显然令苏冬狠狠惊骇了一下,很快地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揉了揉被牵动的伤处,不解地说:“我还以为你姐姐的死是个意外。”
“大家都这么认为。”
警方那边给的证明多么完美,成功地说服了所有的人。
倘若不是jonathan的那卷录音带,方晨曾经有过的那点怀疑也已因时间的流逝而快要消失。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如果韩睿知道你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最好期待他对你没有动真感情,否则后果将会更严重。”
方晨愣了愣,接着便不由得惨然一笑,“我知道。”
她当然了解他的手段,也了解他的格,所以当他说出那番近乎于表白的话的时候,她深深地感到心惊。
如果一切都揭露出来,她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不是她所能够承受的。
方晨决绝地说:“要是他就是害死陆夕的凶手,到时候就算他肯放过我,恐怕我也不可能让这事轻易地了结。”
“你不会的。”苏冬笃定地说,“就算是真的,你又能做出什么来?而且,你明明已经爱上他了。”
“那又怎么样?”
“相信我,在这方面女人永远无法和男人相比。一旦动了感情,你能下狠心的概率就变得很小了。方晨,不如就这样算了吧,要么离开他,要么就彻底忘记这件事和他在一起,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去追究这个意义真的不大。”
“不行。”方晨坚决地摇了摇头,“或许我和陆夕的感情一直都不好,可我还是需要一个真相,否则我怎么可以安心?至于那之后又该怎么做,暂时还不用其考虑。现在的我,只是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陆夕那谜团般的死因和方晨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情每一天都在互相拉锯牵扯着,有好几次都令方晨产生极度疲惫的感觉。
所幸的是,韩睿似乎变得十分忙碌,连带着谢少伟与钱军等人也出现得少了。没了他们的关注,她至少偶尔还可以放松一些,不必时刻注意自己的表情行为是否会不小心出卖了隐藏在心底的动机。
这天方晨在单位附近的肯德基解决午餐,不料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转过头才发现竟然是许久没见的靳伟!
她又惊又喜,靳伟笑嘻嘻地坐在最面的座位上说:“方晨姐,好巧!刚才从窗户看见差点还不敢认,因为记得你一向都在单位食堂吃饭。”
“在大楼里待得太久了,特地出来转转。”她问他,:什么时候去大学报到。”
“下个月七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晨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子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成熟了许多,头发理得短短的,像板寸一样一支棱着,皮肤也晒得更黑了,显得十分健康而有活力。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但她还是断断续续从张院长那里听到靳伟的消息,知道他高考发挥正常,顺利考取了省内的一所全国级重点大学的财会专业、
“吃了午饭没有?需不需要点什么东西吃?”她心情愉悦地看着他问。
“吃过了。恰好经过看见你,进来打个招呼。”
“那就坐一会儿吧,我们好久没聊天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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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面前,靳伟依旧顺从。仿佛从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都像是她的兄弟。
他尊敬她,乐于接近她,并且带着一点点感激和崇拜。
这么长时间以来,好像也只有靳慧发生意外后的那一阵是他最为失常的日子。
如今,一切又重新好转起来了。
她一直以来关心爱护着的这个男生已经成功地渡过了他的叛逆期,前面还有全新的生活正在等待着他。
方晨很高兴能在这里遇上他,听他讲高考的经历,虽然那些都是她曾经同样经历过的,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十分投入。
她鼓励靳伟说:“进了大学最好也别太放松,以你的基础,以后应该会有好的发展。”
“方晨姐,现在谈这个是不是还太早了点?”靳伟眯起眼睛笑道,脸上显露出一丝青春调皮的神色,“别光说我了。你呢?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方晨想了想,惋惜地摇头,“乏善可陈。”
“这么可怜啊。对了,方晨姐,我入学之后想通过考试转专业。相比财会来讲,我想自己更适合也喜欢学新闻。”
“这样?”这倒有点出乎方晨的意料之外,“这么说来,或许以后我们还可以成为同行了?”她笑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我自己最近也在看书。如果你有空的话,趁这段时间我可不可以先跟你学习一下?”
“当然没问题。”方晨欣然应允。
虽是这样说,但方晨的工作一旦忙起来便什么都顾不上,又恰好逢上省里召开一个重要会议,整整一周忙得昏天黑地,其间靳伟找过她两次,她都抽不开身。
等到手头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她立刻托人弄了套与转专业有关的学习资料作为补偿。
靳伟过来取资料的那天在报社门口遇见韩睿,便试探着问:“方晨姐,你交男朋友了?”
方晨敷衍他,“小朋友不许多管闲事。”
“这怎么会是闲事呢?他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她含糊其辞地回答,自然不敢提起夜总会的事,免得靳伟重新想起死去的姐姐。
“改天介绍认识一下呀。”靳伟提议,并笑嘻嘻地道,“顺便让我以男的角度帮你观察一下对方的人品。”
方晨想都不想地拒绝掉:“谢了,但不需要。”
靳伟勤奋好学,看来是真的下决心要投身新闻事业了,所以经常会拿着资料上的一些专业问题来找她请教,于是他与韩睿见面的机会自然便多了起来,就连韩睿都在无意中提起来,问她:“那个男孩子是什么人?”
方晨斟酌了一下,才把靳伟的身份说出来。
韩睿听了没表示什么,方晨暗想,或许以后应当尽量避免这二人再有实质的接触,省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韩睿领着一帮人一大早就出门办事去了,两天后才能回来。
临走之前,他将别墅里的安保工作安排妥当之后,又对她说:“我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事打电话。”
他最近对她的细心体贴可以算是有目共睹了,她看了看清晨门外一个个等候着他出发的人,又很自然地将目光再次转移到这张看似淡漠冷肃的面容上。
不知怎的,方晨的心里微微有些发热,自从木屋枪袭事件之后,不论他们的关系曾经疏淡甚至恶劣到了什么地步,她的安全都始终被他放在首要考虑的地位。
因此她点了点头,破天荒地主动应允他,“我自己会小心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当天夜里方晨就被突发的肠胃炎折磨得力涣散。
炎症引起发烧和呕吐,她坚持不让旁人将这事报告给韩睿,只要求他们送她去附近的医院挂吊针,然后又开了大堆的药回来吃。
折腾了一整夜,上吐下泻让她有些体力虚脱,直到凌晨从医院回来之后才稍稍睡了一会儿。
天亮的时候才有迷迷糊糊地想起约了靳伟做辅导,便挣扎着起来发了条短信过去,没多会儿靳伟就到了,进门后立刻问:“情况怎么样?”
她很意外,“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方晨姐你忘记了?上回你提过一次啊。”
是吗?方晨觉得自己一夜没睡,不但体力不好,连带脑子也不大管用了,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别墅的地址告诉给靳伟的。
这边靳伟又接着说:“你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似乎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你和男朋友已经正式同居了?
方晨扶着额头,无打彩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好多了,不过今天不能陪你了,改天再约吧。”
靳伟留下来看顾方晨,她笑他大惊小怪。
“这种时候,你男朋友都不在家?”靳伟往杯子里重新兑了热水,端到床头问。
“他外面有事情要处理,今天不回来。”
“那刚才给我开门的是什么人?”
“呃,”方晨想了一下,“他公司里的员工。”
靳伟“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他陪着她聊天,给她拿药、削水果,还主动下楼去取了早餐送上来。
方晨颇感安慰地笑道:“这样会照顾人的男生已经不多见了,上了大学估计会是抢手货。”
见他打定主意要留下来陪她,她担心他会无聊,便让他自己去书房里找杂志来看。
多了一个人陪着,时间果然过得很快。
方晨想,正好是周末,与其让靳伟一个人在外面吃快餐,倒不如干脆叫他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
没想到一顿饭还没结束,天色刚刚擦黑之际,韩睿却突然回来了。
见到家里有客人,韩睿稍稍有些意外。方晨却吃惊不小,不由得放下筷子问:“不是说要明天才回来?”然后才想起替自己以外的这二位正式介绍,“韩睿,靳伟。”
她原本一直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交集,所幸韩睿的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自行上楼洗澡去了。
等到他再下来的时候,恰好见到餐桌边的两个人在聊天,大概是靳伟讲了什么笑话,逗得方晨笑声不断,笑颜明媚,似乎令整个厅堂都在瞬间亮起来。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盛汤一边问:“胃炎好了没有?”
“嗯?”方晨收了笑容侧过头去看着他。
“医生怎么说?”
原来他都已经知道了。于是她摇头说:“没事,大概是昨天在单位里吃坏了肚子。”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一眼,却没有再吭声。
他还想问她,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临走之前明明已经交代得那样清楚了,结果他却还是通过手下的汇报才知道她半夜进了医院。
并非一点都不介意,甚至他在心里还隐约觉得生气。
这次她回到他的身边,态度多少有些奇怪,仿佛忽冷忽热,更多的时候则是心事重重。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却看得出她似乎始终防着他,始终拿他当做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所以才不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就连生病虚弱的时候,也不会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安慰。
反倒是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如今正坐在这里将她逗得开心愉悦。
她对旁人的表情,永远都比对着他要轻松随意得多。
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她却吝于给他。
吃过晚饭,在靳伟告辞离开之前,方晨说:“你也快要开学了,明天我们再见一面,有什么不懂的都拿来一起讨论一下,怎么样?”
靳伟当然说没问题。
在商量见面地点的时候,韩睿突然出声道:“就让靳伟明天到家里来吧。”
方晨一愣,靳伟却机灵地点头表示赞同,“也对。方晨姐你身体刚刚才好,不要跑来跑去这么麻烦,我明天带资料过来就是了。”
“我都已经没事了。”方晨觉得十分纳闷,这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急肠胃炎哪有这么可怕?况且她现在除了胃口不佳之外,其余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反驳无效,在另外两个人的眼里她仿佛成了透明人,最后就连明天接送靳伟的车子都被很快地安排好了。
她无奈地送靳伟出去,在门廊前靳伟还笑嘻嘻地说:“他还蛮关心你的嘛。方晨姐,那咱们明天见!”
等她走回屋内的时候,客厅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某手下指了指楼上说:“大哥让我提醒你吃药。”接着又压低了声音揣测道,“看样子大哥的心情好像不怎么样。”
刚才不都挺正常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完全想不通,一个人的情绪怎么能够变化得这样快?
又或者说,一个人怎么能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在外人面前隐藏得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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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所做的这一切,落在她的眼里都只是笑柄而已
第二天靳伟起得很早。
他一反常态的舍弃了晨跑的习惯,而是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外头的天色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
来学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
当初靳慧死的时候,他曾经真实以为自己的这辈子会就此改变颠覆,他的人生将不会按照预想的道路发展下去。
可是,事实并非那样不堪。
最终他竟然还能考上一所较为满意的大学,重新开始充满希望的生活。
一切都很顺利,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包括整个高考过程,包括,遇到韩睿。
令他吃惊的是,没想到那个可以算作是间接害死靳慧的杀人凶手,居然会是方晨的恋人!
眼看着约定时间要到了,从半旧不新的窗台看下去,韩睿派来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黑色高档轿车出现在这片老旧的平民住宅区里,多少显得有些突兀,引得来往居民频频回头观望。
靳伟在出门之前拿出手机斟酌了一下,本想打给上个月刚刚找过他了解情况的那位刑侦办案人员,但还是在接通千摁掉了通话。
上车的时候,他想,等事情有点眉目了在通知刑侦办案人员也不迟。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隐隐有种预感,仿佛通过今天这次机会,自己一定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韩睿并没有出门。
在客厅遇上的时候,靳伟心里有些许控制不住的紧张,匆匆看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过去从没和韩睿打过交道,对这个男人的唯一了解,也只来源于三十几天前同别人的一场谈话。
他被警察找到的那天,对方要求他对靳慧的案子重新回忆一次,顺便做了记录。也就是在那个过程中,韩瑞的名字不止一次的被提起,他这才知道了韩睿的身份。
从整场谈话中,他隐约猜测到了靳慧的死与韩睿之间的隐秘联系。
如今这样面对着面,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自己心里的怨恨会不由自主的从眼神或表情中泄露出来。
天气预报说近日将有台风登陆,方晨坐在阳台上,果然感觉到空气中一丝明显的闷热。
她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中午。
她站起身对靳伟说:“休息一下吧。想喝点什么?我去楼下拿,要不,榨橙汁好不好?”她觉得有点好笑,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当年自己读书,恐怕也没有这样认真过。
“你喝橙汁吧。我要可乐就行了。”靳伟放下纸笔,活动了一下身体。
“好,你在这里等一下。”方晨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靳伟在屋里等了一会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故意将步子放得缓慢,双脚踩在地板上几乎无声无息。
这栋别墅大得惊人,即使是在夏天,幽长的走廊上依旧渗透出些许凉意。
下意识地,他屏住了呼吸,静悄悄的靠近目标,一步一步走到那扇虚掩着的门前。
这是韩睿的书房,早上跟着方晨上楼的时候,恰好看见韩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和他的两个手下一起走了进去。
虽然当时韩睿说着流利的英语,但他还是听得清楚,他们在电话里提到了一笔近期即将进行的交易,似乎语气郑重的样子,并且最后在交谈中出现了一个关键的单词:fax。
此刻他们应该都出去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靳伟在阳台上亲眼目送韩睿等人驾车离开别墅。
透过回旋楼梯的空隙望向一楼,知道方晨正在厨房里准备饮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来。他有一瞬间的挣扎,毕竟过去从未干过这种事,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最终他还是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动作极轻的将门板推开来。
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向两边敞开着,明媚的光线透过落地玻璃充斥在偌大的书房中。
因为太过安静,靳伟几乎疑心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昨天他进来这里找过杂志,那时只是匆匆的四处游览了一下,除了占据整整两面墙壁内嵌式书柜和置物架之外,书房里的摆设简单到了极点,其余便只剩宽大的沙发和书桌。
桌上的电脑开着,屏保正在发出幽蓝的微光。旁边就是传真机,看见指示灯闪烁,靳伟心头莫名的一跳,接着便快步走上前去。
传真纸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显然是刚刚结束不久。他拿起来一看,a4的纸张上是大面积的白,只在左上角有两个简短却生僻是外文单词——nuevo leon。
似乎是地名,他不敢肯定,因为甚至不知道这是哪国的文字。
就在靳伟拿出手机想要将信息记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上楼梯的脚步声,那样的节奏和声音,并不太像是方晨的。
书房就在二楼第一间,此时已经无处可避。靳伟一慌,张望之下,连忙收起手机匆匆闪身躲进旁边的一闪小门内。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个类似小型会议室的地方,光线昏暗,隐约可以看出桌椅设施齐全。
靳伟此时此刻无心打量身边的环境,只是在确定这个小房间唯一的出口便是通向书房之后,只得强迫自己安定下来,身体贴近门板,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什么都听不见,大概是门板的隔音效果极佳,尽管他屏心凝气,却仍旧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住,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是他身体里的血,变得粘稠异常,缓慢而艰难的流动着。
也许上楼的那人本没有进书房?也许是方晨或者是韩睿什么手下?
他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侥幸的揣测着各种可能。
可是就在此时,眼前的门被霍然拉开——猝不及防的光线在瞬间刺痛他的双眼。
方晨做梦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当她端着果汁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恰好亲眼见到两个男人将毫无知觉的靳伟塞进车子里。她甚至还来不及阻止,他们便已经绝尘而去。
她不由的愣了,下一秒就立刻跑到韩睿面前,竖起眉峰问:“你对靳伟做了什么?”
韩睿站在书桌后,修长的身躯靠近宽敞的落地窗,窗上映出他淡淡的影子。
他微低着头查看着手中一块碧绿色的宝石,手指从绝美疏淡的纹理上轻轻拂过,头也没抬地说:“我给他安排了一个临时住处,大概他需要在那里呆上几天。”
“什么意思?为什么?”方才觉得头脑发懵,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韩睿终于抬起头,目光冷淡,“这也是我想问的,他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会溜进书房偷看我的东西?”
方晨皱着眉,仍旧搞不懂,“他偷看你什么了?”
“传真。”韩睿颇为耐心的解释给她听,“确切的说是一桩生意的交易地址。”他抓起桌上的那个手机,晃了晃,“并且试图记在手机里。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都不能让他把这个信息传出去,所以只好让他先在安全的地方住两天,等我的生意成交了再放他自由。”
方晨目瞪口呆,无法想象靳伟会做这种事,愣了半天才说:“这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显然韩睿也并不在乎她是否相信。
“所以你们就把他弄晕了,然后关起来?”她摇摇头,声音严肃地说,“你没权利这样做。”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对面冷淡的目光便直直的过来,只见韩睿扬了扬眉问:“难道你想救他?”
“告诉我你把他关在哪里?再过一个星期他就要开学了,你知不知道?!”
“那与我何干?同样,这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不要手这件事,否则......”他突然顿住,目光加深。
“否则怎样?”
韩睿的眸底似乎徒然一沉,他看着她,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用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语气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从她身侧越过,径直走出了书房。
他从更没有这样冷酷对她说过话。
至少他这次重新回来之后,他仿佛一直都在极尽所能的宠爱他纵容她。
可是这一次她才发现,其实一切早已不一样了。
方晨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刹那她被他吓到了,如同突然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韩睿。
又或者应该说是,一个更加真实的韩睿。
可也正因为如此,可是为什么靳伟会被牵扯进来?
她无视先前得到的警告,瞒过韩睿向旁人打听,一无所获。
她想,无论如何,无论靳伟为什么想要窃取韩睿的生意资料,首先都必须把他给弄出来。
因为她不相信时期会有这样简单,不相信靳伟仅仅只是被关押起来而已。
为了逼靳伟说出他的目的,韩睿可以有很多种手段。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想起从jonathan那里听得那卷录音带——那个冷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发出的命令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她无法忽略此刻面对的是谁。
生命在韩睿眼力,恐怕轻如草芥。
终于在两天后的傍晚,方晨下班从单位出来,恰好听见阿天毫无形象的趴在车门旁讲电话。她在原地站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拍了拍阿天的肩。
仿佛被吓了一跳,阿天连忙收线并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说:“大哥这几天忙,所以让我来接你。”
“那我们走吧。”她点点头坐上车。
当晚,就在靳伟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其实还有些昏沉,努力的穿过黑暗去看对方的样子,等到认出人之后,才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方晨姐!......”
方晨快步走到床旁边,一把将他拉起来,“我们走。”
她来不及审视他是否完好无缺,直到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感觉到身后那人虚软的步伐,才不得不停下来。
整整两天几乎没怎么进食,此刻的靳伟双腿发软,声音干涩,猛地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很快便撑著墙没话坐到地板上。
“他们打你了?”
靳伟摇摇头,却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方晨弯下腰确认,“能走得动么?”
靳伟咬牙点了点头,挣扎着重新站起来。
方晨又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连接两天他已经被询问过了无数次。
是正义感?还是一时头脑发热?又或者只是因为姐姐的惨死令他难以释怀,所以才不愿放过任何可以惩治韩睿的机会?
上次做口供的时候,近卫得知韩睿近期会有一笔牵涉违禁品的大买卖,机不可失。
无论这两天如何被逼迫,他都死咬牙关不肯松口。
他们停止了对他的伙食供应,他还是不愿妥协。
在方晨突然出现的前一刻,他还在感叹自己居然也有这样坚定不移的时候,破有些自嘲的自我敬佩了一番。
监禁着他的是酒窖里一间小房间,就在酒吧的地下一层。
在盛炙的光线下,韩睿背光而立,修长的身影在此刻出现有如鬼魅一般,令方晨吓了一大跳。
他的面容沉静,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却仿佛翻卷着暴风骤雨。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孔,一字一句的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心脏在莫名的狂跳,她深知自己已经若怒他了,深吸一口气,说:“我要带靳伟离开。”
“不可能。”
“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你应该知道这样是违法的。”
“你在跟我谈法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薄薄的唇角挑起来,韩睿的视线从二人牵住的手上缓缓扫过,“你现在就跟我走。”
“我不!”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强硬,跟在韩睿身后的几人都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
这种情况下,任谁都看得出韩睿正处在发怒的边缘,居然偏偏却还有人敢挑衅他!
果然,韩睿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声音也一同沉下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拽住方晨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拉了过来。
“你要干嘛?!”方晨厉声抗议。
他紧抿着嘴角,完全无视她的挣扎,头也不回的把她带离了现场。
卧室门板被暴的一脚踹开,方晨跌跌撞撞的跟进来,下一秒便被毫不温柔的力量给抛到床上。
她拨开散落的凌乱发丝,怒意横生的望着韩睿,“你到底想怎么样?!”
韩睿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我该问你的,难道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
“我也说过,这是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么,就看看我们谁的本事大了。”
眼见韩睿转身欲走,方晨迅速的弹起来冲上前去,却被他有力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她侧过身,面覆寒霜的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说:“既然你这样不肯配合,那么从现在起,你只能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她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算什么?扣押还是软禁?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吗?”
面前的男人目光深沉一言不发,冷漠的挥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觉得难以置信,还在消化方才听到的一切,接过听见一声沉闷却干脆的落锁声,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心头。
他真的软禁她。
“都办妥了没有?”韩睿问谢少伟。
“嗯。现在jonathan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交易地点了,相信美国那边紧接着很快就会有动静。”
“哼。”韩睿吐了口烟圈,冷笑道,“他别的优点没有,只是不知人手的速度则是一向很快。”
“哥,你就这么肯定他会上当?”
“我从没这样说过。他和他大哥michael不一样,显然要聪明得多。不过近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越活越回去了,手段没长进不说,反而退步不少。和他玩儿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倒还不如小时候,好歹他还可以刷些计谋让我吃了好几次的亏。”
略微顿了一下,韩睿又接下去说:“这次我看他是忍不住了,想要我的命想得紧,所以才千里迢迢到中国来。听说他最近在生意方面也不如意,被几个对手占了不少便宜去,损失惨重。这一回是他收复失地的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谢少伟笑了笑,“国际刑警那边也已经漏了风声过去了,现在我们只等着他自己上钩就行了?”
“最好可以一次成功。”弹了弹烟灰,韩睿仰身靠在沙发里,悠悠道,“如果能借别人只手除掉他,那会是最佳结果。”
谢少伟离开的时候夜色已深。
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韩睿才起身上楼。
他在那道紧闭的卧室门前停了片刻,终于还是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一只迎面飞来的枕头,速度快,力道也大,仿佛正毫无保留的宣告着主人的一腔怒气。
“你干什么?”韩睿接住枕头丢到一边,慢悠悠的转身看站在床边的人。
方晨正气的要命,忽的站起来,冷冷的睨他:“我只可惜刚才丢出去的不是一把刀!”
韩睿不怒反笑,“你就这样恨我?”
“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关住我?”她紧紧握着拳头,眼睛要喷出火来。这二十余年的生命中,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强盗蛮横的行径。
她愤恨的样子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动物,全身都武装起铠甲和攻击的尖角来抵御外地;又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连眼睛都闪闪发亮。
韩睿原本还在为jonathan的事有些心烦,此刻看见她发怒,心里突然轻松起来,犹如疲惫至极等人被注了一针兴奋剂,身体力的血与脉络都在一瞬间重新活跃了起来。
所以他好心情的看着她,任由她用各种说辞来指责自己,最后等她终于累了,他才说:“只要你保证不再干涉我的事,我就放你自由。”
“没有条件可讲。”方晨的脾气也强硬起来,心中越发鄙夷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为,她指了指身后说:“如果你在干锁住门,我就敢从阳台上跳下去逃生。”
这并不算是威胁,因为韩睿相信她能说到做到。他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道:“你这格究竟想谁?”
方晨被问的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轻蔑的笑了一下,同时拿眼角瞟他,“怎么,和你以前的女人都不一样吗?”
“确实。”
她刻意忽略心中那一抹轻微刺痛般的异样感,重新冷下脸来不吭声。
韩睿却在下一刻姿态闲散的慢慢走上前靠近她,一边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半笑道:“不得不说,你实在很吸引我。”
或许他今天是真的心情好,所以才会这样例外的不吝惜自己那宝贵的笑容,几次三番对她和颜悦色。
只可惜,方晨自觉完全不能领情。
怒意未消的她后退了一点,正想开口请他立刻出去,却见他目光蓦然一沉,很快便近一步欺上前来,凭借着天生的优势,将她半推半摁着压制在柔软的大床上。
韩睿的动作算得上轻柔,吻却出奇的炽热,紧密有序地落下来,呼吸里带着欲望的情调......
方晨陷在柔软的床榻之间,费力的偏过头去,可是躲不开。
她在他的身下,承受着他的每一次挑逗,便犹如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地罩住,逃不掉,连挣扎都渐渐失去力气。
怎么可以?
在这种情形下,她怎么可以这样放任自己轻易的沉沦?
在被锁进卧室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本无法看清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看不清他。即使这一刻他对她宠爱有加,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又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他的时间里占据怎样的地位。
就算不用想答案也已经很清楚,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恐怕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女人。
地位,金钱,权力,也许这些才真正处于他人生中的首要位置。
为了它们,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是否会不惜扫除一切障碍?
就像,他今天对待她的那样。就像,他曾经处理掉陆夕......
陆夕!
方晨猛然清醒过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怎么?”英俊的男人用手肘撑在枕头上,侧过身看她,眼里有未退的情欲的色彩,脸上不禁有些微的不悦。
“说。”韩睿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气息逐渐重新冷静下来,用那双幽深的眼睛仔细审视她的面孔,“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
方晨不由得一惊,正对上韩睿的目光,传递出那样冷淡的,不容置疑的神色。
她依旧紧紧抿着唇,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突然甩开他。
她想起身离开,可是并没有如愿。似乎是这一系列无声的对抗终于若怒了他,她在下一秒便被他重新摁倒在床上。
这一次,他没有怜惜,甚至将她的手臂压得一阵阵疼痛。
她控制不住的皱眉,结果却听见他讥笑的开口道:“不要睁着眼说谎,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目光稍邵,仿佛一把锋利的利剑般直接穿透她的心。
他总是能够看穿她,轻而易举。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此刻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有凭什么她要一昧的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而忍受着他的气压?
“你究竟想要听什么?”
她突然放弃挣扎,脸上显露出某种义无反顾的表情倒叫韩睿楞了一下。
“你真的要知道吗?”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与他对视。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整个人反倒忽然轻松了许多,她不再顾及,也不想拖延,原来问出长久以来的疑问只需要一个冲动的时机。
那就是现在。
她说:“我一直在想,你对陆夕做过什么?”
“你说什么?”她看见韩睿明显的怔住了。
“陆夕。你应该认识她的,对吧!又或者,你杀过的人太多了,所以本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扣在手腕上的力量突然松开了。
韩睿在方晨的注视之下直起身体,表情沉凝的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带着罕见的疑惑问:“你怎么会认识陆夕?”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怔忪的轻喃,“原来你还记得她。”
“快说!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她看向他,这个时候似乎看出他写恼怒,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他怔了一会儿,就在他耐心即将好近的时候,才终于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告诉他:“陆夕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姐姐!在这一刻,韩瑞德表情变的沉郁而冷肃,心里头惊疑不定。
他从没想过,方晨竟会与陆夕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
两个女人,纵使有着同样惊人的美貌,但是隔着这么久,又是两个国度,看见方晨的时候,并没有让他联想起曾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中国女人。
况且,她们却是一点都不像。
一个像温柔沉静的黑夜,安静下来的时候几乎能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另一个,却如同喷薄欲出的朝阳,热烈逼人的光芒掩饰不住地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感染了别人,也成功吸引了他。
原来,她们竟然是亲姐妹。
没有丝毫声响,室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紧紧的压缩,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方晨怔怔地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她已经将自己逼上了不能回头的路。
所以她盯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的问:“你对陆夕做过什么?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我一直都怀疑,那并不是一场意外,对不对?她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任凭她怎样的渴切与愤恨,抛出所有问题却犹如石沉大海。
韩睿没有吭声,所以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光深沉注视着她,每多过一秒,脸上的郁便加重一分。
这样的沉默似乎有着一点点摧段神经的力量,无声却可怕。
时间流逝,呼吸不断的加剧急促。
方晨终于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竭斯底里,索什么也不顾,倾身上前去揪住了韩睿的衣领。
这样近的距离,从他的眼睛里甚至可以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抓住韩睿疾声要求:“回答我!今天你必须告诉我答案!”
方晨的手指被韩睿一点点的掰开。
他的力气那样大,令她的指关节痛得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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