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0
重明书 作者:凛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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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 作者:凛冬
却说不上来,摇摇头,重新坐下,仔细端详着手中镜,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夏军的反击终于来了,祈黎抵抗得尤为艰难,夏国留存着的鬼兵实力,是杜将离这边最摸不准的一点,夏方拥有足够的灵活性来安排鬼兵这支人马,杜将离几乎快总结出规律来,凡是最出人意料的地方,鬼兵便会出现,可这,恰恰就是最难办的。
白先生极懂人心,又在杜嵇身旁潜伏如此之久,知己知彼,明明能用更好的方式对祈,但偏偏放慢了节奏,佯攻不攻。此段时间祈黎对夏的两次交锋,虽没让夏占到太大的便宜,但军心的动摇程度,已超乎了祈黎将领们的想象与把控。
处境并不乐观。
杜将离执着书卷在房中来回踱步,有兵士来报,拱手:“杜公子,夏军再次投来战书,邀明日一战。”
又来了,这种看似光明正大,主动权却全然等同于握在对方手中的情况极是麻烦,杜将离有些许头疼,白狼蛛仿佛在戏耍一般,拿祈黎取乐,杜将离折身,未及开口,另有一名兵士急匆匆赶到:“杜公子,钱梁城有夏军偷袭,战情危急,送来密函求救。”
“什么?钱梁城?”杜将离迈至案前,看往桌上舆图,钱梁城在端国以北,刚巧在均墨之前与杜嵇约好的归属于黎的范围内,而其又是与晴接壤的重要城池,假使被破,夏便可直驱入晴,己方主力大多在端,恐救之不及。
夏军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己方斥候的耳目,去到钱梁城的?杜将离握拳重重砸在桌上,记得负责那块区域的,是鲁甬,他思忱再三,不行,鲁甬此人太过规矩,不懂变通,定挡不住夏军侵袭,无人应援后果不堪设想,断不可放任事态如此发展。
杜将离当即做出决定,转头对着伫立在沙盘旁正考虑此次对夏兵力配备的女子,道:“晚襄,白狼蛛对你不熟悉,我去钱梁城,这里交予你与石云,孟简也会协助你们。”
晚襄颔首:“小心夏军。”
杜将离稍作准备,根据鲁甬亲笔信函上所描述的情况,点了八千精兵,快马加鞭赶向钱梁城,途中再次接到战报曰情况危急,斟酌须臾,转捷径而行,即便如此,最快也要五日方能赶到,若在他们到达之前,钱梁城被取下,夏军就有了夺晴的突破口。
这是绝对不能让其发生的状况,一路往北,第四日正午,军队行至离钱梁城百公里外的山群,杜将离端详四周地形,隐约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忙传令下去加速疾行,没行多久,见岔路口转出一支人马,领头的人是白狼蛛,他身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寻求救援的鲁甬。
杜将离敛眉,心下骤凉,一看便知自己中了圈套,抬首瞪了鲁甬一眼,没料到这个胆小老实的人,居然会背叛黎国。杜将离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想必山上早已设好了埋伏,而己方军队正处在山道中较为尴尬的位置,周旁与身后,都被封住了去路,进退维谷。
该死,竟误信鲁甬,不疑有他,着了他白狼蛛的道,自投罗网。
自己这支人马想要生还,大抵极为困难。
杜将离转向白狼蛛,暗自思量,连他也在此出现,他亲自前来,总不会仅仅为了对付自己这区区八千人,同时也不可能是为了自己,楚天在查自己身份时,十分注意,没露出过丝毫马脚。
不是为了自己,亦不是为了丘阳城之战而将祈黎的兵力分散开――
那么,莫非这是一个双重陷阱,先诱自己前来,再引诱唯一会因自己乱了阵脚的那个笨蛋来此……杜将离攒紧拳,吩咐兵士们打起精神,原地待命,自己则驾马上前,直直去到敌方面前。
“狼蛛先生,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杜将离扯开笑说道。
男子扬起下颚:“杜公子似是有些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杜将离眸光定定:“既然狼蛛先生要用我来引祈王上钩,那么我便乖乖听话留在你身边,以此做交换,先生可否放我那些兵士们喘口气。”黎兵行军三日,疲惫不堪,倘如现在与对方交锋,形势大为不利,他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来恢复体力,如今落入敌方陷阱,哪怕是能增一分胜算,他都要努力去争一把。
“毕竟若此刻交战,刀剑无眼,我要是不小心死了,对你的利用价值也大大减弱,不是吗?”杜将离嗓音低沉,亦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亲自过来,就是来展现我的诚意,要不要考虑给我们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就看狼蛛先生了。”话虽如此,杜将离心里清楚,对方那么骄傲,又喜欢在绝境中一点一点摧毁人原本高昂的意志,定然会同意的。
男子果然应允了,杜将离暗自呼出一口气,心里却仍然紧紧揪着,经历过杜嵇从夏人手中救出自己一事,他深信杜嵇绝对会来的,且不管白狼蛛提出怎样的要求,那家伙都会照做。
按白狼蛛的作风,恐怕自己方出兵前来,就传了音信给杜嵇。
直等到日落,寒风彻骨,杜将离虽做过心理准备,可当看到孤身出现的杜嵇迎着暮日驾马而来,还是忍不住想冲上前给他重重俩耳瓜子。
白狼蛛要求他一人前来,他便这样乖乖听话了?他原本的气焰都到哪去了!若是杜嵇能再潜一支军队过来,不就可以反客为主,改变自身境况了么!他这般过来,能做什么?送死吗!杜将离气得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白狼蛛面上自然露出得逞的笑,他看向杜将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很可惜,我与祈王说了,若他敢耍半点花招,就只能取到你的尸身了。”
杜嵇缓缓行至白先生身前,昂起头,轻声道:“我来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像是与白先生说,又像是在对杜将离讲,他看向睁圆了眼的白发男子,竟是微微一笑。
杜将离抿紧唇,满脸苍白,稍作犹豫,扭头对身侧人道:“狼蛛先生,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带走了你重要的犯人。”
白先生瞳孔一缩,随即笑道:“你不必特意来激怒我。”
杜将离故作惊讶:“我还当你该极厌恶我了才是,既阻碍了你抓南巫族人,又救走唐涩。对了,还有你那不见了的梵阴镜,也在我这里。”
白先生身形一震,眸中精光毕露:“你果然与南巫族有关系。”
杜将离不置可否,凑近对方,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数年前,你们以为自己成功杀死了南巫族大巫,可你们不知道罢?她不仅活了下来,还换了身份,嫁给了祈国当时最有权势的男人。”顿了顿,见对方睁大眼,道,“没错,她就是我的母后。”
不给对方分毫思考的机会,杜将离厉声叫道:“小水!”随着他的声音起伏,金色小虫自他袖中飞出,笔直往白先生眼中而去。
男子慌忙拿手来挡,倾城却是割破他的手掌,直穿透进去,男子闷闷哼出一声,左眼不断地流血出来,杜将离趁他分心,大呵一声驾,冲到杜嵇面前:“还愣着作甚,快跑!”
两人回到己方军队,夏兵亦展开攻势,箭雨不断袭来,场面乱做一团,杜将离护住杜嵇,见他不停地咳着,心如针扎一般难受,他分明连之前的伤都还没好,单枪匹马独自前来,如何这般的傻……
“杜公子。”有兵士齐齐挡至杜将离身前。
杜将离急了:“不要管我,保护祈王!保护祈王!”
话音刚落,身侧的杜嵇便抓住他,转了一周,刹那间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杜将离只看到一支箭从杜嵇的背后刺入,贯穿他整个胸膛,鲜血瞬间溅了自己满身。
恍惚中还有他抱住自己在耳边的呢喃:“傻瓜,都来保护我,你怎么办?”
杜将离骤然红了眼,声音里满满的绝望:“小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章
寒风肃肃,黄沙纷扬,耳边皆是刺耳的刀剑铮鸣,杜将离抱着杜嵇,在兵士们的保护下艰难地躲避箭雨侵袭,他们被断了后路,阻在山道间,前后教夏军所包围,撤退不得,只能死拼到底。
黎兵奋勇抵抗着,马啸凄厉,杜将离只带了八千人马,他估不清敌方人数,箭雨丝毫不停歇,一阵接着一阵,坡上不时有石块滚下,夏人开始向他们射火箭,杜将离只觉得不妙,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
杜嵇支持不住,大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杜将离身上,一条胳膊搭在他脖间,声音微弱:“你方才,唤我名字了。”
“别说话。”杜将离小心地环住他,用力咬了记舌尖,冷静,必须冷静下来,“小未,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杜公子。”一名兵士匆匆跑来,兵甲溅血,“前方突破一道口子,可进去之后是死谷。”
死谷?回头四顾,总比此时的情况强上许多,杜将离当机立断:“走,通知兵士们,躲进山谷。”
黎兵聚集一路围起人墙护盾,又分出几支拖住夏军,看着周旁的人因保护自己与杜嵇纷纷倒了下去,杜将离没有犹豫,手中紧了紧,与兵士们直往前冲。混乱中,杜将离对上鲁甬的视线,眸中凛冽的寒意让站在百步远的对方连连后退几步。
终于逃进谷中,杜将离粗粗看了一圈,只有少数黎兵逃了进来,谷口狭窄,夏兵没有继续紧追,杜将离暗想定是白先生得知自己大巫身份的缘由,对方摸不准自己的情况,不敢轻易冒进。
着倾城在谷口盘旋威慑白狼蛛,杜将离低下头,怀中的男人竟已是阖上了眼,忙转向众人:“你们有谁通岐黄之术?有谁通岐黄之术啊!”声音凄然,一遍遍问着。
他抓住杜嵇的手,心急如焚:“小未,别睡了,快醒来。”却是毫无反应,杜将离咬牙,用力扇了杜嵇两记,“别与我开玩笑,快醒过来啊!小未……”
男人稍稍撑开眼皮,瞳孔已然有些涣散,他翘了翘嘴角:“不过吓吓你罢了,杜芒,我……”声音越来越轻,杜将离听不清楚,凑近脑袋。
杜嵇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朝他脸颊印了一记。
杜将离一惊,仰起头,抿住唇,又气又急,都这种时候了,对方还有心思想这些,侧身见一名兵士上前来,道:“我只懂些微薄医术。”
杜将离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把杜嵇交给他,兵士为其把了脉,眉间轻蹙,简单地做了处理,只喂了杜嵇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回过头对着杜将离:“伤入心肺,即便是在药物、条件都极其完备的情况下,能救活的可能都微乎及微,而眼下,恐怕撑不过一个时辰。”
心中顿时凉下半截,杜将离起身,吩咐众人清点人数,再将所带的粮草与水全部集中起来,便抱起杜嵇,静静地坐到一旁。
怎么会呢,他不是一向最爱与自己作对了么?前不久还屡屡跑来找自己麻烦,之前受的伤不也好了么?如何现在却不行了?杜将离无法接受,杜嵇一定会好的,可偏偏此时被夏困在这里,出去不得,不能为他安排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该死的白狼蛛,杜将离恨得双眸发红。
杜嵇笑眼看着杜将离:“来这里看到你时,我甚至有些高兴,若你与我一同死在白狼蛛手上,这不就是殉情么?”
杜将离狠狠瞪了他一记:“你可是祈王,说的什么胡话,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该怎么对你的臣下解释你这次的鲁莽行为罢。”
“你替我解释便是。”杜嵇神色淡淡,“你带我回去后,可莫要将我安置到那些所谓的麒麟之地,那里委屈得很,亦极为封闭,若去了那,我哪日不甘黄泉寂寞,想来看看你,都寻不到路。”
“祈王!”杜将离气道。
“杜芒,这是你欠我的第三条命。”杜嵇的脸侧竟浮上些许仿佛得了莫大好处的得意神情,“这人情,你是还不了了,不管你是气恼也好,内疚也罢,你注定要记我一辈子。”
杜将离不由怔住了,面上闪过一阵痛苦,从挣扎,懊丧,难受,再到最后的沉默,表情逐渐平静下来,空气透着凄凉,寒风入骨,刀割般刺痛,杜将离黯然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他取来衣物披至对方身上,“记得小时你最怕冷,严冬里袖炉总是离不开身的,如今长大了,虽不至于那般娇弱,但我清楚,你这脾气,即便觉着冷,也不会愿意说。”
听杜将离提起儿时的事,杜嵇唇边不经意地柔和许多,眉眼透出极浅的希冀,嗓音有些生涩:“没了可以诉说的人,袖炉再热,又岂能驱走心中的寒意。”
“还冷么?”杜将离问道,杜嵇闻言一愣,还未回答,被杜将离捉了手捂在怀中,“在那祈王宫里,在当时凉帝对我的尴尬态度下,你是第一个,愿意接近我,肯真心待我的人,我一直视你为除母后外,我最珍视的人,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亦始终觉得亏欠你,亏欠了祈王室,所以有时就算发觉你在谋划着什么,却还是装作不知情,任由事态朝着你所期望的发展。”
“杜嵇,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真正去恨你,因为我这条命,就是凉帝的仁慈才得以留下的,凉帝的恩情我都无法还尽,你却,却……”杜将离咽下身体里腾起的浓浓哀戚,“你是我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了,若你非要这么任性地说走就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低下头,散落的白发遮住半边眼眸。
杜嵇看向杜将离,对方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着,心中渐渐抽紧,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不正希望对方能用力记住自己一辈子么?能永远地折磨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让其无法安生,现在该是达成他的目的了罢,可为何,不仅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难过……
难过得似跌入万丈不复。
杜嵇突然放声大笑,身体已是麻痹了,他感觉不到痛,只感到彻心的冷,那与身体的冷感觉不同,仿佛热度一丝一缕悄然散去般,杜嵇强吞下喉中深处的腥甜:“其实我不过是想让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再说不下去。
“我应你。”杜将离低声说道,“待一切结束后,我随你走,不论你是软禁我,还是如何,都无所谓,但你必须坚持下来,活着回去。”
杜嵇睁大眼,竟似个孩子般痴痴地笑开,末了,道:“我知你在骗我,可哪怕是骗我,我也想去相信。”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杜将离神色一凛,若夏兵打算此刻冲进谷来,那他们就危险了,当即正色:“小未,等我。”说着起身,命兵士前去探明情况。
杜嵇看着杜将离的背影,一直紧绷的眉心舒展开来,终于来了,那么他也可以放心了――手轻轻垂下,自袖中滚出那枚兵士喂他的保心药丸……
前方兵士探查后跑至杜将离身侧,面上皆是喜意:“信王殿下来救我们了!”
均墨!是均墨回来了!杜将离眸中光亮,忙说道:“小未,我们有救了!”转身,瞳孔骤缩,“小――未――”
霎时间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身子仿佛坠入冰窖,杜将离颤颤巍巍地抚向杜嵇那已再无生命气息的身体,仰头长长啸着,悲伤满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于小小的杜嵇而言,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惊蛰之后第一次响雷,凭空劈开天际,响彻云霄,杜嵇身子一颤,猫近一旁的芭蕉树下,抱着膝瑟瑟发抖,雷声接二连三,男孩吓得直缩紧脖子,摘下落到眼前的芭蕉叶裹满全身,只露出一双眼怯怯地望向地面,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
在祈王宫,除了太子杜芒,其余皇子的地位都是极微妙的,凉帝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这很奇怪,但确实存在,更何况自己,他是庶女所出,平日里除了例行的朝见与宴会祭祀,他都尽量躲在自己与娘亲那处不大的院落中,甚少出门。
尽管男孩前不久才过了六岁的生辰,可他已然有些明白,不受宠爱的皇子们受惯了太子杜芒的气,都团结至一处,而他们的不满无以发泄,便落到了自己身上。私下里,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口,他们说自己是野种,呵,真可笑,倘若自己是野种,那么同为凉帝子嗣的他们又算什么?
说到底,自己与他们,都只是太子的陪衬罢了。
言及太子,男孩从来只在远处看过他,他似乎总是在笑,唇角弯弯,眉眼玲珑,仿佛周身都笼着一层光芒,他所站之处是自己永远也够不到的高度。偶尔与他打个照面,他也会对自己微笑,那时,杜嵇的胸口就会砰砰跳起来。
男孩知道,自己在宫中被恣意欺凌的处境,多多少少与这位太子有关,可自己还是无法讨厌他,或者说,正如男孩不喜欢任何人一样,他也不讨厌任何人,哪怕是那些往自己身上发泄怨气的皇子们。
也许,他的生命从未真正开始过,又也许,他会在祈王宫内平淡无奇地孤寂一生。
直到数日前――他本以为不可能有太多交集的杜芒居然朝他伸出了手。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到杜芒,男孩刹那间便迷了眼,对方的手是那般温暖,暖到自己不舍得放开,男孩觉得很奇妙,分明可以算作是毫无了解的人,仅仅一个交握,一次对望,就能对自己产生如斯大的影响,那个情景,每晚都在自己的梦中出现。
世间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只接触一回,便教人难以忘怀。
杜嵇想着想着,瞳中不自觉地柔和许多,又是一声惊雷,杜嵇一阵哆嗦,蹲下身紧紧倚靠树干,不敢动弹。
很快,下起了雨,小径之中无处遮身,杜芒就那样抱着头从雨中蹿来,钻到树下。
接着,便是面面相觑。
雨湿了杜将离发梢,他也顾不得擦,眼珠子直巴巴瞅着杜嵇,吞咽了记,后退一步,局促地开口:“芭蕉――妖怪?”
杜嵇轻怔,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对方紧张起来,妖怪?“哪里?”
杜将离闻声,显然是被吓到了,按捺住面上害怕,口中默念了一连串听不懂的奇言怪语,小心翼翼地凑近杜嵇,伸出食指试探性地戳了几下男孩脸颊,见他没有反应,便胆大起来,双手并用,捏着捏着就捏掉了芭蕉叶。
于是,又是对视良久。
杜将离愣了好半晌,突然捧腹大笑,他擦擦眼边笑出的泪水,促狭道:“你不会是怕打雷吧?”
男孩被说中,略微不好意思,回过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看入了迷,慌忙俯首行礼:“太、太子殿下。”
杜将离眉头一皱:“端的记性这样不好,前两日才让你唤我将离,忘了么?”
怎能这般叫他,男孩暗自不安,瞧着目露期盼的少年,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将离。”末了,一急,结巴地补充道,“将、将离殿下。”
见杜嵇非要在自己名字后按上殿下两字,杜将离也只好随他去了,笑道:“看你勉强算是听话的份上,我教你个法子。”他拿起芭蕉叶撕了一半,卷成牵牛花状,动作麻溜地做了两个,递给杜嵇,“你把它们戴到耳边,就听不到雷声了。”
杜嵇见对方一脸认真地为自己着想,十分感动,立马听话地照做,太子杜芒哪里像传言般凶恶暴戾了,他这么温柔,人亦和善,皇子们在背地里说的关于他的坏话,明显大都是恶意中伤之语。
天公十分配合,男孩方戴上没多久,便看到杜将离背后裂开一道划破半边天空的口子,也不清楚是因耀眼灼人的闪电光亮,还是少年嬉笑灵动的眉眼,抑或紧接着而来几乎震破耳膜的声响,杜嵇心情难以自抑的激动,两眼一翻,一下便昏了过去。
恍惚中,鼻尖萦绕着浅浅的香,宛如春的精气,在空中跃动,舒适而泛着朝气,杜嵇睁开眼,杜将离正撑大双眸神情内疚地望着自己,对方抱愧道:“小未,我不知你如此不经吓,你生气了么?”
小未?不由默念一遍,他喜欢这个称呼,男孩下意识地抓起被褥,形容稍稍错愕。
“见你昏倒,我便将你抱来,这是我的房间。”杜将离解释道。
男孩一惊,急切要起身,被对方按住,杜将离转身步到桌旁:“方才抱你时发现你的身体未免也太瘦弱了些,难怪一吓便是昏了。”
男孩将被角提到脸侧嗅了嗅,方才那若有若无的味道,便是这上面传来的么?傻傻地翘起唇,目光紧紧追随着男孩的背影,杜将离在桌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中捣鼓良久,这取一点,那捻一些,都放入手中攥着的碗中。
杜将离余光瞥到男孩的视线,上前一转,又后退几步,继续瞄向床榻,见其还在瞅着自己,乐了。杜嵇注意到对方发现自己在看他,以为他要斥责自己,心中一紧,想转开头,却奇怪地明知冒犯了对方,也不肯移不开眼,好在杜将离不但全然不生气,还心情极好地哼起歌来,他端碗上前:“小未,喝了这个暖暖身体。”
“给我的?”男孩不敢置信,太子殿下亲自为自己调花茶喝?
“瞧你这么瘦,我放了许多花叶进去,给你滋补滋补。”杜将离神采奕奕,开口,兴奋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怕我,愿意同我说话。”
少年离男孩非常近,他的眼瞳亮若皎月,杜嵇在对方眸中那抹盈盈水波中看到了自己,霎时间脑中一阵说不出的晕眩,莫名感动起来,他接过碗,一饮而尽,不知是他情绪太过激动,抑或是茶里那教人终生难忘的味道,杜嵇再次昏了过去。
从此,杜嵇便时时刻刻跟着杜将离,除了晚上睡觉,几乎与其寸步不离,杜将离总是有着各种新奇的想法,前几日居然还带自己出宫,自己有些担心,对方便不以为然地说这宫里上下谁人敢拦他,结果居然真的大摇大摆走出去了。不过途中杜嵇偶然一回头,发现不远处跟了不少侍卫暗中保护。
恣意妄为,张扬似火,这便是杜嵇回想当初时觉着自己会不可遏制地被杜将离吸引的原因。
可再细想下去,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来那么多缘由,上天教他得遇杜芒,便已是最大的恩赐,而这份恩情,却教自己毁了,他不仅把杜芒弄丢了,连带着把自己也弄丢了。
好在最后,他能帮到杜芒一回。此刻他别无所求,惟愿长梦不醒,换杜芒哪怕一刻安宁。
杜芒――杜芒――
来世还爱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若只初相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均墨之师退走夏兵,成功救出被困山谷的黎军。
当均墨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杜将离面前时,对方正把杜嵇小心地交至他人手中,表情平静得有些吓人,声音极淡地谓兵士道:“祈王怕冷,为他多着些衣物,平时他就不爱把心里话拿出来讲,现在睡了,更是无法说出口,我们便要多照顾他些,千万不能教他着凉,免得他心里难过。”
“将岚。”均墨开口,神情在看到杜嵇的那刻微微一凛,目露忧虑。
杜将离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表情如常:“殿下,黎王宫之事了了吗?”
见对方张口便问公事,均墨眉心一紧,望向杜将离身后的杜嵇,又看看面目镇定无一丝哀色的白发男子,迟疑着又唤一遍:“将岚……”均墨的双眸因数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眼边生了不少细纹。
杜将离抬手抚上他的脸:“瘦了。”
轻轻两字,均墨唇角一抿,数日未见的担忧与牵挂顿时涌了出来,一把抱住杜将离,紧紧地似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男人俯下身狠狠啃了他一记。
熟悉的粗暴与温柔铺天盖地而来,杜将离怅然,差点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和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悲恸。
均墨缓缓抚过杜将离的发,自责道:“将岚,是我不好,若非我擅自离开,便不会平白教你受了这些苦。”
见对方形容内疚,杜将离暗自咬牙,该是反过来才对,要不是自己,怎会连累均墨不眠不休赶来救援,而杜嵇又怎会――怎会――说到底,全是自己的错。
杜将离敛眉问道:“殿下,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均墨犹豫少顷,低声:“祈王传密函于我。”
不由身子一晃,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他孤身前来,便是――便是为了赴死么?杜将离袖中的手攒紧又无力地松开:“他救了我。”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眸色寂然。
均墨心头一痛,欲再拥他入怀。
杜将离退开一步,目光定定地看向对方:“均墨,我是很难过,不过你不需要安抚我,你看,我已经振作起来了,这也是他希望看到我的样子,还有那么多事必须由我们去做,我没有时间消沉,否则只会让无谓的牺牲愈来愈多。”
说完,竟是扯了抹笑出来,均墨被他的笑容惊得说不出话,不安之情溢于言表,眼里浮上一层难以言喻地焦躁,他抬手,杜将离却已转过身,与众兵士一同准备撤离事项。
兵士们撤出山谷,均墨与杜将离穿过军队,向前方行去,杜将离看到被生擒的鲁甬,嘴边泛起冷意,径直去到对方身旁,鲁甬看到他,身体轻颤,结巴道:“他,他们威胁我,杜公子,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杜将离反问。
“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我日后一定听你的,求求你放我一马!”鲁甬连连说道,他跪在笼中,伸出带镣铐的手,讨好般地去抓杜将离的衣服。
杜将离侧头思忖了阵,道:“你觉得我能相信你么?”
鲁甬忙不迭点头:“杜公子,给我一次机会!我是被逼的,相信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好。”杜将离徐徐抽出均墨别在腰间的剑,“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
话音方落,均墨拿住杜将离的手腕,蹙着眉,慎重地摇了摇头,杜将离回看向他,眸光坚定,丝毫不服软,两人僵持许久,均墨低低叹了一声,还是让了步。
杜将离将剑指向鲁甬,看着对方惊惧的脸庞,冷笑道:“人在做出每一个决定之前,必须有能够承担其后果的觉悟。”边说着,边对准他的心脏,缓缓刺了进去,“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鲁甬便这么睁着眼断了气,杜将离抽出剑,递到均墨手中:“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剑。”语毕,不动声色地将微微颤栗的手藏进袖中。
均墨面目阴沉:“将岚,我不希望你沾染上血污,若我――”声音生生一滞,脸上划过深深的愧疚与痛苦,“若不是我在关键的时候回黎,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也不用如此――”
杜将离打断道:“我不亲手杀人,身上便干净了么?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扭头看向远方,“因我们的决策,而间接、直接夺走的生命,难道还少吗?”他恨白狼蛛,恨透了白狼蛛,可自己又与白狼蛛有何两样?何必立牌坊来标榜自己是大义的一方,想要对付妖邪,唯一的方法,便是自己也变身妖邪。
他翻身上马,均墨在他意料之前回来,无疑是一件好事,祈国与他国不同,失了王,还有前凉帝在,杜嵇亦没有子嗣,此种情况,理所当然该由前凉帝出来主持局面。
而如此,均墨与杜嵇之间缔结的契约便需要再议,因此他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杜将离此刻并没想到,后续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回到营中,当即向晚襄了解战情,石云与孟禾央以攻为守,采用迂回态势,进展颇佳,已连续侵占夏几座小城,至今仍滞留在外,只等再取下一城,便回来与晚襄人马汇合,向夏发起强势进攻,至于夏盯上的钱梁城,均墨在途中便已分了一支人马前去补足防线。
但端国南部的情况便不是很好,夏完全掌握了祈方信息,祈的状态极其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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