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3
重明书 作者:凛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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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 作者:凛冬
得说不出话来了吗?为自己竟能慧眼识珠从茫茫人海中挑中了我而窃喜得泪流满面了吗?”话语里满是期待。
“……”
无语凝噎,均墨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将手伸向腰间长剑灭了白发男子的冲动,捂住胸口,一阵气闷:“无事献――殷勤――”困扰地吐出后两个字,语调平平,“说吧,你想要什么?”
杜将离讶然地张大嘴,眉毛一横:“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施恩仅仅为了回报的人吗?”
“没有,那么我便进去了。”均墨此刻实在连一句话都不想再与杜将离多说。
“唉――”杜将离忙拉住均墨,既然被对方一眼看穿了……幽幽道,“你若是非要给我点回报,那……我想求你答应我个事。”
均墨早预料到杜将离这样的反应,驻步,稍稍抬起下巴。杜将离面容一转认真道:“我在颜雀楼北去不远的琉华台后埋了些东西,待江山一统,你替我将它取出来可好?”顿了顿,补充了记,“如若可以,最好是你亲自前去。”
“如此重要的物事,你自己去取不就行了?”均墨眼神带着探究,忖量少顷,“你若本就想我替你取,为何早不与我说,现在才来提这茬。”眸色一暗,“将岚,你――”
这不是怕那时就记不得了么,当然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提前交代一番,杜将离心道,他瞄瞄对方神情,忙哼出一声,不满地嚷嚷:“不愿意就算了,找什么借口,一个大男人如斯小气,还没当上九国帝王呢,就开始耍威风了,若当上还了得?想想就为你的臣民叹惋,我对你这般好你也不肯领情,心硬得跟数九寒天里的石头一样……”
“将岚,这可是你自找的。”均墨实在克制不住,强行将其扛至肩上,“你不过就是仗着我不忍心欺你。”语毕,望望前方那紧挨房门甚至遮挡并堵死了整个门的庞大雪人身躯,又望望一旁,嘴角抽搐了几记,上前,扒着窗户跳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俗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以怨报德的家伙,自己好心好意送他个美轮美奂的雪人,他居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杜将离扶住椅子哀怨地从地上爬起,面上红热还未褪尽,听闻屋外人声,忙整整衣袍,扶扶头发。步去,开门,见自己堆的雪人宽广的背脊销魂地堵在门口,只好推开窗。
“听殿下言你在此,我便寻来了。”楚天立在窗旁,见杜将离,蓦然笑道,“里衣漏出来了。”
杜将离一慌,忙低头去看,分明好好的,扭头,发觉楚天眸中狡黠,这均墨的人怎么都跟丫一个德行,腹里肠黑,讨厌得紧,哼,想自己风华正茂,翩翩公子,才不跟他们一般计较,正色问道:“殿下已找过你了?你可有办法?”
语毕在心里啐了一口,不计较才怪。
楚天微愣,似是不明白:“什么办法?”
杜将离叹出一声,幽幽张嘴:“也是,这种事情的确难以启齿,何况他又是如此身份,小天,你可知殿下曾经喜欢过何人么?”
楚天扬眉,不解对方此问之意,但看杜将离神情认真,回忆了阵:“殿下素来心不在此,不曾看到其特意接近过谁。”
“既然从来没有喜欢过人,又如何便知自己好男色?这不是很奇怪么?”杜将离煞有介事地抛出疑问,楚天闻言轻怔,点点头,竟是觉得颇有道理。
杜将离顿了顿,凑近楚天,瞧瞧左右,压低声音委婉道:“其实是因他腰不大好,又顾着面子――”
楚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杜将离继续道:“我与殿下说我们南巫族有很灵的补腰法子,只是我不会做,便让殿下来问你的。”
“我倒是的确会。”男子眉眼温和如玉,“我不知你们究竟如何,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为殿下备上一些。”楚天面上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杜将离不放心,又补充:“人愈多的时候给他愈好。”杜将离心中明白这么做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可若按捺着不出口恶气,他又实在忍不下去,哪怕要搭上自己,能让均墨不舒坦,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虽说看上去似乎是报了那么点仇,杜将离总感觉心肝儿疼得慌。
楚天笑了少顷:“将离。”他转入正题,“我有话要与你说,来我屋子可好?”
杜将离应允,甩甩手示意楚天退后,右臂撑住窗台,鬓间银发翩然一甩,潇洒一跳,但明显跳低了,腿磕在窗沿上,一个倒栽葱砸进雪中。
“将离!”楚天叫道,上前欲扶,被杜将离抬起胳膊制止,后者面目镇定地爬了起来,拍拍周身的雪,淡淡道:“没事,习惯了。”话语中凝结了多少说不尽的无奈与哀怨。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杜将离吸吸鼻子,下辈子一定投个健硕的胎,做个四肢彪悍头脑复杂的人,以弥补今生不仅小细胳膊小细腿且极不协调之憾。
进了楚天的屋子,顿觉格外清冷,比之屋外犹有过之,楚天递过一个下人才奉上的手炉,杜将离忙接了揣进袖中,猫进桌案最里侧的位置。屋中隔了一扇屏风,其上画满一张张不同的人脸,倒是应了楚天的手艺,杜将离却看得直发怵。
楚天沏了半盏茶,推到杜将离面前:“我们南巫族历来栖息在祈西南端的那方土地之上,自从出了事,那里便成了荒芜之地,我曾悄悄去看过,想着经过千年,不知已变得如何,却发现竟是一片苍凉,仿佛死地一般,寸草不生。”
楚天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感叹之意多过忿恨:“脚下坤灵是天地间最具包容之物,被毁之后,却是连颗野草都长不出来,如何不教人唏嘘。”
杜将离微睁大眼:“小天,我们的故地虽是废了,夏人的眼线可不曾放松,你这般前去是极危险的。”
楚天不置可否:“我杀了他们细作中的其中一人,扮了他的面目才去的。”又思忖了片刻,道,“眼下夏从端南穿入祈,将那儿占了,我们要将故地夺回来,只得多费些功夫。”
杜将离忆起什么,问道:“小天,你们此番出行可将族人都安顿好了?”
男子颔首:“我与唐大哥编了些理由,教族人们暂时退去晴国,将离,他们还叮嘱我提防你。”
杜将离闻言忍俊不禁,想起之前在弃宅中被他们五花大绑,就觉得有趣:“他们不会还着你将我灭口罢?”临了,端起杯盏饮了一口。
楚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杜将离用过的茶盅,笑道:“这还不至于,你的事我已替你搪塞过去了。”
“小天,我命人搜罗来一张古琴正待送与唐大哥,虽及不上他留给梁姑娘那张,但我想等唐大哥的手好后,在这英魂遍集的战乱之地,郁郁不得抒发的纷杂之时,得以自如地抚上几曲,也算聊以慰藉。”杜将离面上透出一丝希冀,“我若能有幸听得世间最好的乐者抚上一曲,此生便算无憾了,只盼他不要嫌我这琴不顺手才好。”
男子听及此言,眸中水光一转,低声道:“唐大哥知你有这份心意,哪里还会嫌弃。”
杜将离侧头,见楚天的神情里仿若藏着心事,问:“小天,你还不曾告诉我究竟要与我说些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奇怪的倦意席卷而来,脑中泛起阵阵晕眩。
楚天沉默少顷:“将离……”略略迟疑,改口道,“大巫,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你。”
杜将离睁大眼,骤然明白过来:“你在杯中下了迷药!你要做什么?”目之所及一片恍惚。
“大巫,虽然冒犯了你,多有得罪。”楚天起身,扶住杜将离,“我们要将你体内的千障针取出,但倘如你醒着,必是不肯的,只好出此下策。”
杜将离已昏迷过去,楚天的话也不知听到多少,屏风后缓缓步出一人,楚天抱起杜将离将他安置于榻上,回身:“唐大哥。”
唐涩迈至床榻,取出备好的针石与几枚药蛊,叹道:“能为大巫奏上一曲,也是我的福分。”
“可……”楚天面露忧虑之色,“唐大哥你的手只怕再不能拨弦,欲取大巫血液里的千障针,必须断指将其引入自己身体。”他不禁有些自责,“如我是长老之后,便可代你而行……”
唐涩微微一笑:“不过是断几截指节罢了,只要还有剩下,我便可弹琴,乐者乐人,不在于琴技是否高超,而在于心。”说着静静转向榻上的男子,末了,抬手,轻轻抚过对方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光几经雪面辗转反射,投入窗棂,照亮整个屋子,隐约泛着浅淡的红黄之色,却并不让人觉着有多少暖意。杜将离已醒了,睁眼的刹那,第一时间将手举至眼前,顿时吸足一口凉气,他的十指尖各被针扎了一个小孔,杜将离胸闷得紧,盖在他身上的被褥仿若千斤之鼎,压得他即便沉重得无法呼吸,也没有力气去挣扎。
千障针是一种极恶劣的蛊,起初的时候只是一尾米粒大小的纤细虫体,存活能力极强,在阴湿的情况下,不吃不喝能活上好几年,但亦不会生长,可一旦其进入人体,就会迅速成长分裂,它们逆着经脉而行,乱人体内血气,因而中了千障针之人,若是习武,则武功尽失,若是似梁竹烟或自己这般天生带有巫血之能,便全然施展不了。
这些蛊虫喜食鲜血,愈是含有能量的血愈能让他们加快长大,一枚千障针母蛊,最终可在人体内生成几百条子蛊,子蛊完全成熟完毕,大抵需要二十来年的时间,而后便会死去,死后僵硬如针,寸余长的身体瞬间伸展刺穿宿主五脏六腑,同时也为宿主的生命划上终结。
唯一解除千障针的方法便是由施蛊之人带着当初培养母蛊的几味毒物,喂中蛊之人服下,使蛊虫在尚未完全长大之时陷入沉睡,除此以外,若想救得宿主,只可一命换一命,以自己之血作引,将千障针转入自己体内,但这亦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寻常人的血没有引诱蛊虫的效力,就全然不行。
杜将离身为大巫,要引出梁竹烟所中的千障针,不难办到,但若反过来要将杜将离身上的蛊虫引走,南巫族上下,仅有长老可以一试,且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由此看来显而易见,替他取走千障针的……杜将离望向楚天,喉中干哑:“唐大哥呢?”
“将离,唐大哥没事,不必担心。倒是穆公子言唐大哥刚接受千障针,蛊虫情况不是很稳定,教身为上一个宿主的你最近莫要去看他。”
杜将离能看出对方并不好受,却仍做出一副笑脸来让自己安心。梁姑娘身怀驭仑珠,即使身处在唐涩为她所觅的至纯至净之地,亦无法过多干涉并延缓蛊虫的成长,算起来,临蛊成熟的时间亦不远了,这几日,杜将离能感觉到蛊虫在自己体内四窜,已开始变得僵硬的虫体刺得自己每一寸都疼得厉害,有时甚至会莫名地出现些微小伤口,血流不止。
这样糟糕的境况,唐涩此举,不就等同于替自己……
才因自己之故害死小未,如今又要连累唐大哥……杜将离悄悄攥紧被褥,心下冰凉,垂下眼帘低低道:“待唐大哥好些了,我能去看他么?”
楚天一愣,一把撑在杜将离上方,微微俯身,道:“大巫,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意愿自己的选择,我们早已有了觉悟,绝无后悔。”
杜将离忆起楚天来找自己前接触过均墨,便问道:“殿下知道你们要如此做么?”话音未落,心里已有了答案,这根本是毋庸置疑的。
楚天不置可否:“殿下自然期盼你能早日好起来,我们亦是一样,大巫,我们将你与殿下视作我们的希望,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将这些也担在自己身上,没有必要,此样做实在是蠢得很。”
居然这么直白地骂自己蠢,哪蠢了?杜将离嘴角抽搐了记,别开脑袋,嘟哝道:“说了唤我将离,大巫大巫的,叫着多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骂我呢。”
楚天只笑不语,抽了身,回到案旁,摆弄起他的人皮面具来。
杜将离坐起,头上发髻已乱了,便抽出木簪,随意揉了揉,任银发散落:“小天,白狼蛛已知道我的身份,可能会针对殿下,他还不清楚你就是曾侍奉在他身旁的南巫族仆从,可万不要暴露了。”
楚天闻言,思忖道:“目前的情况对殿下很不利,于你也是极危险,你暂时不要露面,哪怕是在己方阵营,亦要多加留心。你在明处,做什么都不大方便,有事就交予我与殿下。”
杜将离应允。
回到还未与均墨同住时自己的寝处,杜将离定定望着古琴,指腹轻轻划过琴弦,这张琴,若现在给唐涩,也只会让他睹物伤情,还是不要给他了罢。杜将离取了薄纱将其覆上。
唉叹一声,若唐涩只是普通人,眼下便可抱琴闲谈风雅,惬意而活,何必落得如此,唐涩、楚天、族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处处委屈了自己。
唐涩这般替自己受了千障针,杜将离心里岂会好受。
他又想到了梁竹烟,那个如春雨一般的女子,假如自己从不曾出现,那么身具驭轮珠的梁姑娘就理应是族人的希望,但族人并没有那样做,除去她体内的千障针与并非南巫族人以外,包括连自己都未曾想过要将她卷入纷争中,这全是大家对她的温柔吧。
杜将离嘴边不由翘起几分弧度,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在其中,他低声叹了记:“都这般心软,待到何时才能复族啊。”不知是在说他人,抑或是说自己。
沉思之余,杜将离抬首,瞧见窗外突然出现的人影,差点吓飞半条命,踏雪而来居然都没个声音,捂了捂心口,有气无力道:“阿央。”
孟禾央看了杜将离半晌,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又明显不打算走,杜将离只好出门,幽幽开口:“阿央,你寻我?”
他颔首:“楚天的人打探到夏军在端南方军队的补给路线,墨世子着我与孟简前去阻截,我便来此告知你一声。”
与孟简一道?杜将离睁大眼,这兄弟俩头一回合作出击,倒是挺有意思,只不过战力虽强势,却也大意不得,杜将离嘱咐了记:“要小心。”
孟禾央眸中闪过一抹阴霾:“若见着白狼蛛,便提了他的头来见你。” 杀气四溢,一直在他腰间别着的匕首不曾出鞘,杜将离已觉着冷风阵阵。
白发男子的脑门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阿央还记恨着白狼蛛将自己抓走又骗自己到钱梁城的事,心心念念要砍了他,好在白狼蛛不会出现在那里,也省得阿央不按常理乱来了。
杜将离拍拍孟禾央的肩膀,表示自己万分支持他。
孟禾央侧过头:“眼下军营里……”话语间有些迟疑。
“如何?”杜将离形容一正,在意地问。
“军心不大稳。”孟禾央简明扼要。
单单五个字,教杜将离心头浮起阵阵不安,若是与平常一般,士气有所起伏也是极正常的,但孟禾央特地如此一提,便说明军心动荡得十分严重,上一次对夏,夏军派来鬼兵被己方败退,虽清楚地表明鬼兵是假,但还是有不少兵士骄纵起来。
焦躁,骄恣,战士们征战已久,各种压力纷至沓来,不得发泄,多少会出现问题。
杜将离凝眉,往细处想,这些罔顾事实而妄自尊大的兵士,并不是真的骄傲,而是在害怕,“害怕……”杜将离嘴中噙着轻轻念了一遍,不行,这样下去可不妙。
孟禾央说完便兀自离开,杜将离微低头,脚边雪渐消融,他进屋,取了纸笔,将近几日需要做的事项详细地写了下来,他开始忘事了,惟有似这般记录在纸上,才能尽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面湿潮,空气里泛着融雪刺骨的寒意,杜将离去到兵营,远远看了少顷,不曾采取任何举措,便退了出来,转头又去看了祈军,情况亦是相同,甚至犹有过之。暗叹一声,自古人心最是难笼,他此刻上前不论说什么,大抵也只会起到反效果。
唤来公羊辛,写了信函让其送往祈王宫昭王爷手中,自杜嵇去后,杜将离已连续发了数封信函回祈,此些时日,全靠昭王摄政,把持朝中上下,祈国之事尘埃未定,多多少少是块心病。
祈由杜将离称王是一回事,归附黎国又是一回事,哪怕杜嵇愿意,杜将离愿意,他父王也愿意,其他人也不一定肯,这就是杜将离目前最担心的隐患,但他全然抽不得身回祈,只能静观其变,倘若最终是最坏的结果,便要多费番工夫对付祈了。
而军中,有杜嵇安排好的几名心腹将领帮忙,连日来除内奸,削平异己势力,祈军的兵权已基本握在杜将离手中,此是一个很大的筹码,至少比空有一个王位来得有价值的多。
这几天落雪,己方军队并未放松警戒,雪化不久,夏兵已然临近城外,祈黎出城正面迎击。杜将离担心兵士们的状态,此时交锋对己而言大为不利,均墨石云皆已去了,杜将离则被嘱咐留在营中。
他在园中晃了几圈,回到屋内,暖炉生香,杜将离托着额头,竟不知不觉地寐了一阵,他睁开眼,手边已被新放了几份文书,大抵是兵士瞧自己正睡着,不曾叫醒自己便直接搁在案上。
杜将离大致翻弄了几本,瞧到一份明显与此地纸质、规格都大有不同的书函,诧异地打开,浏览数行,突地起身,急忙奔出屋外,找到送信的兵士,问:“交予你文书的客人可还在?”话刚出口,转头见到立在园中信步徜徉的男子,心头一落,立马上前。
男子回身,杜将离曾与他在函花郡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面目秀挺,英气而正直,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此次再见,对方神情稍显憔悴,方过而立之身竟是两鬓开始发白,前后反差之大让杜将离不由感叹,他拱手道:“凡国的师儒师先生,许久不见,多有怠慢,恳请见谅,还请先生屋里说话。”
说着领对方进厅堂,奉上座,自男子回国后,想必一直过得不好,失策教世子遇害,哪怕之前凡王再器重他,也难辞其咎,获罪□都算是轻的,如今他能四处奔走,已属不易,杜将离客气道:“先生远道而来,营中简陋,招待不周,怕是委屈了先生。”
师儒回以浅笑:“黎正当如日中天,从方寸之地,到取天下半壁,堂堂风范,若还自称简陋,倒委实愧煞吾等了。”
杜将离形容谦和,心里却乐开了花,能从他国之人口中听到这番溢美言辞,他当然高兴得紧,不过得意归得意,面子还是要做足,省得又被均墨指责自己丢了他老人家的脸,杜将离心中哼哼,丢什么脸,自己那样稳重谨慎,他道:“哪里哪里,只是顺应天道罢了。”看看,多有风度,父仪天下妥妥的。
师儒面容一正,此语乍听起来极为谦逊,但细想下去,却是异常狂妄,应天而行,有天相助,不正说明了黎之所为,就是天道么?霸道、自信、当仁不让,这便是黎。他自然明白杜将离话中深意,道:“我凡与夏虽非结盟,但亦交好了很长时间,相信贵方定然清楚。”
杜将离颔首:“夏练鬼兵所用之宁婆砂,便是自贵国骨曦峰上所取的罢。”
师儒不置可否,续道:“近日,我凡与夏协商,要攻晴而入,以此作为突破口,从侧面取黎。”
杜将离蹙眉,不禁猜测对方的来意,他本以为男子奉凡王之命前来,但此刻听闻对方之言,怎的竟像是带着消息打算来投靠己方的感觉,看了看男子,疑惑道:“不解先生其意,先生可是……”
男子笑了起来,接过话茬:“杜公子多虑了,我正是受命而来,夏人反复,不宜长久,即便白纸黑字之约,亦做不得数,我王感知时局,明天下大势,特来与贵黎商议寻求妥善共存之道,当然,我们亦会拿出该有的诚意来。”
杜将离侧着头,斟酌道:“贵国是打算与我们结盟么?”
“此为上佳。”师儒见杜将离如此发问,目露喜意,“倘若两国能有此之好,实为大妙。”
杜将离眼波微微一转,对于凡国,只可信一半,疑一半,凡国世子为黎所害,起初对方不知情,但观眼下局势,再笨的人也已明了前因后果,如此之恨皆可放下,主动前来寻求结盟,自己万不可掉以轻心。
更何况凡与夏接临,能保其土不为夏所图谋,相互来往又甚为密切,不能不防。即便退一步而言,假使凡国真心求和,欲与夏撇清关系,但以凡王如此狡猾想方设法保全己国之人,哪天为了自身利益出卖黎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杜将离挂上一抹笑:“师先生,贵国有此意乃黎之幸,待殿下回城后,我与你做引见,再做细处商议。”又不禁得意,自己太谙分寸了,瞧瞧,这样优秀的人哪里去找?
师儒应允,转开话题,张口道:“杜公子,自黎并晴以来,坊间关于你的传言便不少,特别是近些日子,你可有兴趣听听?”
“我?”杜将离睁大眼,竖起耳朵,“说我什么了?”
师儒欣然:“一说得杜芒者可得天下,一说你乃神女转世男儿身,娶你便可江山尽握。”
杜将离脸色骤青,听前半句时,他还沾沾自喜心想谁这么有远见,听得后半句,差点没跌下凳去,简直是荒唐,民间怎么什么都能传出来,好吧,虽然他承认在均墨房中是翻不了身了,可那不代表在外也没了灼灼雄风啊!杜将离轻咳两声:“师先生不远千里来此,途中劳顿,不若多留两日,修养一番。”
男子轻笑出声:“留下来,让你与我画眉?”尾音轻轻上挑。
杜将离一怔,忆起曾经干过的蠢事,打着哈哈:“怎会?”起身命兵士为其安排住处,又寒暄了阵才算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夕暮,暂且忙完手中事务的杜将离搬了椅子闲坐庭中,看红日西下。一枝瘦梅斜伸开,悬过杜将离头顶,轻轻晃动着。
杜将离的手双双团在袖中,空气寒凉刺骨,他皱皱鼻子,猫着腰歪在椅背上。还没回来,均墨的人马还未归营,连汇报战情的兵士也自下午出去后,不曾返回。均墨要他乖乖待着,他难得听话地照做了,既不偷偷摸摸跟出城,也不离开营里,算是老实了,可这般等着,无法了解实情,真真教人难耐。
也不知这次白狼蛛来了与否,每每与夏对战,杜将离都要捏一把汗,这个他此生最痛恶的男人,几乎将自己的安排搅得一团乱。而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杜将离总算是明白此人为何会让别人唤他作白狼蛛了。
笑里藏刀,心狠手辣,别说是连同类都会诛杀的狼蛛,说他毒蝎都还是轻的。
杜将离的双眼并未因此而迷乱了心神,反而似被激起了男儿独有的心气,除了坚忍,更多的,仿若是期冀一般的情感,月升星起,杜将离挺直身子,定定望着天空。
黎军终于回营,伤亡不少,战争便是少不得这些,除了对鲜血与训练的麻木,兵士们必须抛开恐惧与私情,抱着必死的决心浴血而搏,支撑他们的,大多是纲纪,这些铁一般的条令看似严整,却又脆弱不堪,一旦兵士心中紧绷的弦张得太过极致,断了,便是再没有什么能驱使他们,甚至连理智都会荡然无存。
这对将领们是一个考验,如何更好地鼓舞士气,却又保持好一个度,不增不减,恰如其分。
均墨归来,瞅见立在椅子上使劲垫着脚尖撑着脖子的杜将离,上前掐其大腿:“将岚,你做什么?准备登月了?”
杜将离从椅子上爬下来,鼻头一皱,严肃道:“我这是在占星。”
均墨闻言忍俊不禁,杜将离挑挑眉,也没打算去反驳,向对方询问了具体情形,知夏守在城外,势要拿下此城,死咬不放,该战夏兵损失亦不轻,黎夏对峙陷入胶着。杜将离向均墨汇报了凡国师儒的事,临了,忍不住开口:“均墨,我问你一个与战事无关的问题。”
男子扬起下颚,示意对方发问。
杜将离拧巴起脸,郑重其事:“言我是什么神女转世之类怪力乱神的话,该不是你命人放出去的罢?”
均墨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得开心:“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如此待我取下江山,与你共伫天下之巅,不就是顺应民意理所当然的事了么?”
“呸!”杜将离啐了一口,“你怎么不直接说我其实就是女儿身,或者干脆言我乃双性之人,亦男亦女,既可傲视四方,又可凤临天下,两不耽误。”
均墨露出认真考虑的神情,似乎觉着可行,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将岚,届时便要委屈你一段时日假作有孕之身,我可偷梁换柱,悄悄将黎王族的子嗣过一个入我名下。”
杜将离气绝,他没想到自己一时无心的揶揄之语竟直接导致日后的史书把自己记载成一个集神秘、传奇以及励志于一身的双性人,当然现在的他预料不到今后的发展,于是杜将离只是挥起拳头,咬牙切齿道:“均妖怪,这世上还没人治得了你了!”
见杜将离仿佛真的生气了,均墨软声:“夫人息怒,不若晚间你做主动,我下你上可好?”
哦哦哦?
“一言为定!”杜将离自然一百个愿意,心中乐呵,生怕对方反悔,急寥寥应道,虽说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
于是,次日前去与师儒详谈,均墨一路神清气爽,看上去精神极好,杜将离则幽幽地跟在均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对方的话茬,又是皱巴着脸,又是横着眉毛,最终认命般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看来强行翻身不可行,反而还会增加均墨兽性大发的可能性,可杜将离也不是这么容易服输的人,他决定改换战略,以后一旦均墨扑到自己身上,他就飙嗓子高唱战歌,杜将离不信这样那厮还能硬得起来!
瞅瞅均墨后脑勺,越看越不顺眼,抬起手正想给他来那么一下,对方便仿佛知了他心思般,刚好转过头来,杜将离的手尴尬地停在对方眼前一寸处,未多犹豫,立马折了方向扶住自己的脑袋,轻轻挠着,眼神乱飞。
均墨早习惯了杜将离这副什么都欠,唯独脸皮不欠的德性,明白自己愈追究对方愈来劲,当即温柔地捧住杜将离的脸,上前咬了记,紧接着立刻捂住腮帮子,面露痛苦,道:“居然啃不动。”
杜将离眼角直抽抽,腹中气血翻滚,算他狠,竟然还敢损自己,想了想准备发作,瞅见不远处站了一两名兵士,立马得意地朝均墨指了指,示意有人看到了他如此不符合平日威严稳重形象的举动。
均墨转头望去,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他们看到我与你在一起,便应当知道非礼勿视。”一边说着,一边凑近杜将离,与方才的咬不同,这次是重重压上他的唇。
“你――”杜将离连连退开,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无赖啊,周旁有人还这般放肆。
均墨气定神闲地开口:“你又不是第一日才认识我,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明白么?”
杜将离看到对方漆黑的眼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快步越过均墨,这家伙不吃软不吃硬,心思还坏得很,真难对付。杜将离暗自决定,今晚不唱战歌了,他要唱丧歌!唱得凄凄哀婉渗死他!
继续沿路前行,均墨与杜将离一道分析过凡国的意图,不管其是真心结盟,抑或假意示好,师儒此番前来,于黎方而言都没什么损失,反而有所好处,对方若敢利用自己,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天的细作已连夜派出去了,用于监察凡国的动静。
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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