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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朝吧台走来。
他拉过一张高腿椅,不疾不徐地坐在吧台旁边。
他依然从容淡定,纵然眼里藏着一些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抬起头望着穿着制服的黑石,打量了一下黑石那副诧异又震惊的表情,突然笑起来。
他说,不要怕,我不会把你带走。
黑石的眉心蹙了一瞬,手中握着的玻璃杯也没有放下。
而对方则目光转了转,最终定格在他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上。
片刻之后,那人又说,这里也有火马酒吗?给我来一杯吧。
第211章
“你得走。”黑石把杯子啪地放在桌面,并没有为对方倒酒,“你不能留在这里,老蛇。”
“我知道,”老蛇笑起来,他欠了欠身,自己从黑石手边拿过一瓶酒,再顺便把玻璃杯从黑石手中捞过来,“因为这里的老板认识我。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不是为了找你才来到这里,而是为了查他。”
——刀疤。一个从流放岛的名册上消失,大家都以为死在海里的家伙。
可他没有死,就像犬牙了解的那样,刀疤觉着什么都可怕,什么都瘆人,所以他会远远地躲开这些可怕和瘆人,苟且偷生。
流放岛矛盾爆发的那一天他趁乱逃走了,而受到蛇老板的命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犬牙跟黑羽身上。所以刀疤到底是被乱枪打进了海里,还是被火焰喷射器烧成了人干,抑或是被一炮轰得灰飞烟灭——没人留意。
结果他活下来了。
他是怎么来到海外的,蛇老板并不知道。他甚至后知后觉了很多年,才有下属把几张照片装在信封里递给他,并告诉他——好像还有一个活口。
只是让老蛇没有料到的是,来到这里之后他有了更大的收获。
老蛇已经在这个国家待了十天,他第一天就找到了刀疤的住地和酒吧,同时他也找到了意外的惊喜——黑石。
剩余的九天时间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黑石,他无数次想走过去,却又无数次地退回来。
他看到黑石缺掉的手指,也看到他偶尔会坐在酒吧门口抽一根烟,看着他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表情,还有那比离开自己之际,变得黝黑的皮肤和理得短短的发茬。
黑石没有变老,或许是省掉了那些笔挺的西装和擦得锃亮的皮鞋,他竟显得更加年轻且富有活力。
所以老蛇需要时间鼓起勇气。
“老板什么都没有说过,也根本未曾透露过去的种种,”黑石冷冷地说,“你何苦过来赶尽杀绝。”
“你是在为他说情。”老蛇道。在他印象中黑石不会为任何人说情,甚至还会在自己犹豫不决时,率先做出决定干掉对方。
黑石有变化,或许有些东西真的随那两根手指而斩断了。
黑石没有接话,他拿起旁边的杯子又继续擦。
两人就这样在安静的酒馆里待着,晦暗的房间中只有擦杯子时发出的小小的簌簌声。
“计划失败了。”片刻之后,蛇老板又说,“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
“我知道。”黑石打断了他。
老蛇愣了一下,又说,“多年前我把那里埋过一次,现在我也打算——”
“我知道。”黑石第二次打断了他,这一回还飞快地瞥了蛇老板一眼,申明,“我已经不再参与这个计划,不要让我知道更多的信息。”
蛇老板有些语塞,他明白为何黑石会有这种判断。
如果流放岛的计划没有失败,他现在万不可能有心思去想黑石。他会真如其他人所言,一步一步往天上走去。而那一刻他将融入到刺目耀眼的光芒里,又怎么会低头看到阳光照不到的阴暗的角落。
第212章
两个人在一起时,黑石或许会沉沦在情感中失去方向,但分开的这两年他越来越认得清彼此的差距。
就像老蛇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放眼望去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其实他们都不一样,有些人天生是领袖,有的是战士,还有的无论怎么努力,一辈子都是奴隶。”
这也是蛇国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蛇国到现在也不废除奴隶制度。
黑石听到这话之际并不知道老蛇想说的是基因问题,他只是浅薄地理解到对方暗示他不是领袖,但当然他也不是奴隶,他是战士。可以为英雄所用,也可以被奸雄别在腰间。
“我喜欢你。”老蛇突然说道,“过了这几年,我仍然没法改变这一点。我说了不会强行把你带走,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黑石听到这话竟没有一丝惊讶,他笑了笑,摇摇头,“如果我不答应呢?你是不是要把这酒吧一把火烧了,再把老板也挟持起来,逼着我跟你上飞机?”
“不会。”老蛇坚定地说。
“这是你说的,”黑石抬眼望着老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那我不回去。”
老蛇静静地望着黑石,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一丝的动摇和欺骗。
他相信黑石是喜欢他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他身边留了那么多年。他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要挟黑石的筹码,但黑石仍然没有主动离开过。
只是这一回,他失望了。
老蛇到底越来越老了,此刻他似乎缺乏一种用武力去争夺战利品的勇气和力量。他的肢体开始衰败,内心开始枯竭。他更希望得到一些自然而然的陪伴和眷顾,但很可惜,大半生的所作所为让他在情感上颗粒无收。
他终究变不成自己的父亲,做不到越老越狠厉。
他从黑石的眼中找到了答案,于是错开了目光,默默地点点头。
黑石确实不想再开始了,至少不是现在。他需要重新找回做人的感觉,否则他根本没有选择与辨析的能力。老蛇就是一种毒瘾,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了他片刻的解脱。于是每一次遇到痛苦,他都会从老蛇身上寻求麻醉与慰藉。
可在清醒的时候他却深深地明白,每一次快感席卷了神智、驱逐了痛苦之后,它也在一寸一寸地挖空他的灵魂与肉体,让下一次的痛苦来得更汹涌,而他也必须要用更大计量的毒品来填补空缺。
这几年的迷茫就像戒断反应,让他偶尔也会产生致命的动摇。老蛇的话更会勾起他对虚幻的美好的怀念,心瘾难戒,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黑石说完后不再看老蛇,他继续收拾着吧台,当老蛇不存在。
喝完那一杯不知道是什么酿造的酒后,老蛇离开了。
黑石没有起身送他,只是任由他打开酒吧门,再把木门轻轻合上。
黑石用力地擦拭着调酒的器皿,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手臂都因用力过猛而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