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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害羞,譬如理智。
“当然可以。”苏棠莞尔,“但是先说好了,不许嘲笑我。”
相册是很厚的一叠。
翻开第一页还是黑白的照片,小小的婴儿睡在摇篮里,闭着眼,小脸皱巴巴的。
“是你吗?”手指摸上去,尽管隔着过塑的膜,心底仍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柔软。
“是啊。”苏棠点点照片,“这么丑,一点都不像我。”
往后翻,照片里的苏棠更大一些。
坐在学步车里,爬在床上,从羸弱的婴儿长成蹒跚学步的幼童。
皱巴巴的小脸也长开了,即使照片只有黑白两色,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再大一点的时候,开裆裤变成了小裙子,软软的头发扎成小揪揪,调皮的翘在头顶上。
完全是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
苏棠轻咳一声:“很傻气吧……但还是不许笑。”
“没有傻气。”沈熠看着照片,“很可爱。”
苏棠悄悄弯了弯眼睛。
看照片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你清楚的感受到曾经错过的那些岁月,又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你也成为了那些瞬间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见证一朵花从绽放到死亡,一个婴孩从呱呱坠地到眼前笑容明亮的少年。
不过是翻过几张照片的时间。
沈熠看到许许多多的苏棠。
穿着裙子朝镜头扮鬼脸的苏棠。
抱着刚出生的妹妹笑成一朵花儿的苏棠。
穿着白衬衫坐在钢琴前脚还够不着地的苏棠。
比现在往前推一点,十五六岁的苏棠,神采飞扬,笑容灿烂,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这是没有遇见他之前的苏棠。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他的整个人生都该是这样闪闪发光的。
即使有疾病、痛苦和死亡,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他总会从阴影中走出来,重新活在阳光下。
他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该回去了。”
苏棠抬起头来,有些茫然:“还没看完……”
“已经足够了。”那人露出一个像是在哭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该走了。”
苏棠站起来:“我送你。”
29.
苏棠把沈熠送下楼拦了车,他坐上出租车时还回头深深看了苏棠一眼。
“明天见。”苏棠说。
“明天见。”沈熠收回视线,关上车门。
语气是正常的,苏棠却觉得他现在大概很不开心。
没有缘由,只是直觉。
沈熠长得好。不是漂亮,是那种锋芒毕露的英俊。
不带丝毫女气的,纯粹男人的好看。
他的五官轮廓很深,鼻梁高挺,眉宇间锋利桀骜,加上常年冷着一张脸,用妹妹的话来说就是“酷到没朋友”的那种人。
这话其实没说错。
沈熠确实没几个朋友,他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妹妹又说,像这样冷漠的人,愿意敞开了心给你看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心比别人更加炽热和温柔。
是……这样的吗。
沈熠死后他一个人过了很多年,久到不看照片连他的脸都快要记不清了,却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的心情。
太热烈了,简直不像他自己。
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但在遇到沈熠之前,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同性动过心。
苏棠回到家,妹妹看样子是刚在老妈那儿大获全胜,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他刚进门就飞快的扑到他身上,大叫了一声:“哥!”
苏棠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问:“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妹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儿,唱出来的歌也是如她心情的愉悦:“哥,妈让你下周末带我去买单反!”
苏棠笑起来:“不是早就说好会买的吗,还这么开心。”
苏甜吐了吐舌头:“许诺是一回事,真的要变成事实了又是另一种惊喜嘛!你怎么总这么淡定的,活得太没有意思了吧!”
苏棠摸摸鼻子,但笑不语。
苏甜撒了会儿娇,忽然想起来:“哥,你和沈熠哥怎么都突然想起要去体检的?”
苏棠窒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摸着妹妹光滑的长发,说:“不是上周你说最后很累的时候就要去检查的吗,结果那天有事没去成,他不提我们这周也得去的。”
“就是觉得奇怪啊……”苏甜嘟着嘴喃喃,“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一点小事就非要检查的,上半年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苏甜,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忘了姨母的事情了?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就不怕哪天哥哥也突然得病了?”苏棠抓着她的肩膀,表情非常认真,“哥哥爱你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只会为了你好,你相信哥哥。”
苏甜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好好好,都听哥哥的。不过哥哥要是再说让自己生病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哦。”
关了灯躺到床上,绷紧的神经才缓缓松了下来。
黑暗总是让他觉得安全和放松。
他一辈子过得那么失败,没能保护亲人,也没能保护爱人,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能说出口。
那话在他心底被翻来覆去的摩挲了无数遍,无数次它都到了嘴边,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他吞了回去。
一次,两次,三次的错过还好说,四次,五次,六次的时候他觉得也许是老天爷在故意恶作剧,七次,八次,九次,他终于选择了认命。
然后那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每当这句话在胸腔里翻涌,绳子就缓缓的收紧,收紧,直到窒息得不得不把话咽回去,那绳子才慢慢的松了,恩赐般的让他喘上一口气。
直到沈熠终于死在他眼前,他才清楚的感觉到,那绳子断了。
可是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沈熠摸着他的脸很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啊,阿棠。”
后面还有一句话,可是声音太轻,他听不清。
然后沈熠就再也没了生息。
他木在那儿很久,直到群众打了120,有人把他从撞得破破烂烂的车里拖出来,也没掉一滴眼泪。
怎么就不让他和沈熠一起去死呢。
上天对他实在残忍。
他无数次想着干脆死了算了,可是有一天,医生以为他睡着了,在病房里和小护士聊天。
那医生说:“听说出车祸的时候整张车都撞烂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有多命大。”
小护士压着嗓子八卦:“主任你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工作,刚好负责了那天的现场清理。”
“听说啊,最后关头那个司机猛的打了方向盘,让驾驶座那侧正面撞了上去,所以副驾驶才活下来了。你说这人在生死关头,不应该都是本能保护自己的吗?”
医生安静了一会儿,说:“可能他是个左撇子,一时情急方向盘转顺手了?”
小护士咯咯的笑起来,又说了些别的,他一句也没听清。
他躺在病床上,头一次淌了满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