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客人多，又不好跟平时自家人一块吃饭时坐的那么挤吧，但客厅就这么大地方，最后干脆把老爷子老太太坐的首席摆在炕头上，反正平时也都是坐炕头上吃饭来着！

    而且，客厅里铺的火炕属于超型号的，足足占了小半间屋子，别说这桌比平时就多了仨亲家老头老太太还有老村长他们，就是在炕头上再多摆两桌也绰绰有余！

    闹腾了一下午，饶是素来喜欢热闹的杜爷爷也一个头两个大，早就不耐烦两位亲家老太太叨咕了，一边张罗着摆桌子开席，一边招呼老亲家们赶紧上炕入席！这会儿，杜爷爷心里头就四个字，早吃早走！

    都说客随主便，杜爷爷这么安排，几位老亲家也没什么挑理儿的地方！在老家乡下，谁家都盘着热炕头，不也都是坐炕头上吃饭！而且，这炕头也不是随便坐的！人口少的人家还好说，老老少少都围着炕桌吃饭！但搁在大家子里，炕头这位置通常是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才能坐的！

    这不，王家老太太就斜着睨了一眼悠闲安坐在炕中央逗四胞胎玩，任客厅里众人忙忙叨叨却屁股都没抬一下的芽儿，这丫头还真准备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炕头吃饭了？不是都说老杜家的这个宝贝疙瘩挺有眼色挺懂事的嘛！

    芽儿哪会知道王家老太太在心里嘀咕自己呢，见老大跟老二啃够了他们自己的小脚丫，似乎发现了新目标，突然一个翻身伸着胖的肉窝窝似的小爪子就要抓自己的脚啃，脚快于脑，伸脚趾头轻轻一扒拉，就见俩小家伙跟背着厚壳的小乌龟似的顿时四脚朝天，那张牙舞爪的小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看的芽儿那叫一个乐！

    客厅里众人正忙着摆桌子的摆桌子，上菜的上菜，除了正嘀咕芽儿没眼色的王老太太还真没谁注意到芽儿欺负自家四胞胎的小动作！不，也不对，芽儿这“无良行径”还被正好从隔壁小院杜爷爷杜奶奶的房间里拿炕桌回来的翟耀辉逮了一个正着！

    翟耀辉一进屋就看到小媳妇欺负四胞胎，而且还玩上瘾来了，拿脚丫子把四个小家伙拨楞来拨楞去的，四个小家伙咿咿呀呀还挺喜欢，看的翟耀辉脑海里突然冒出自己这是养了一大四小五个孩子的诡异念头！这念头虽然一闪而过，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最后，还是四个小家伙人小体弱被芽儿捉弄累了，难得朝自家老爹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大大的满足了翟耀辉身为人父的自尊心，这才伸手在芽儿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记，以示警告。

    芽儿疼倒是不疼，但心眼不大的她就是觉得委屈，朝翟耀辉龇着亮白如玉的好牙口，作势欲咬。

    小两口腻腻歪歪的一番嬉闹，还是芽儿的余光不经意瞥到本来就不甚慈眉善目的王家老太太皱眉凝目，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就差没把世风日下写在脸上了，才脸一热，面色讪讪的顺手把小炕桌朝炕中间拉了拉摆好！

    而王家老太太心里正犯嘀咕呢，没成想被芽儿瞧了一个正着，朝芽儿挤出了一抹还算慈爱的笑容，但心里忍不住犯突突，总觉得有点不成体统！

    别看王家老太太那么疼唯一的老闺女，实际上重男轻女的很，在老王家，孙子是宝，孙女是草！哪怕以前，王家老太太就打心眼里喜欢不上芽儿，总觉得杜家这小丫头片子贼精，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干净的看的让人心里发毛！最关键的是，杜家老的小的就差没把这丫头宠上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啥好稀罕的，早晚不都是别家的人！

    再说了，过日子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谁家女孩子在家不是洗洗涮涮、锅碗瓢盆一把抓！倒是杜家的小丫头，小时候看着也挺勤快的，怎么越大越没眼色了！她婆婆还在下面张罗着上菜呢，偏这丫头就这么大大咧咧跟太婆婆太公公一样坐炕上，也不怕以后婆婆挑理儿！

    王家老太太自认为吃的盐比芽儿吃的米多，又是一片好心，咂么咂么嘴，有心想提点芽儿两句，当人家媳妇了可跟做闺女时不一样，得勤快着点，眼里头得有活！

    不过，等看到帮忙摆好炕桌的翟耀辉去隔壁小套间拧了一条湿毛巾过来，芽儿顺手拿过来给自己和四个小家伙擦了擦手，一看就是早习以为常了，看的王老太太眼角不由直跳，翟家这小子人大大方方的看着也不是怕媳妇的人啊，这是把媳妇当祖宗伺候了？

    再说那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翟家老爷子，竟然不嫌弃孙媳妇懒，咋咋呼呼的吆喝着这个菜芽儿爱吃，那个菜芽儿喜欢的，王老太太拧着眉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得，杜家这小丫头命好嫁的好，再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一个外人干啥非得不讨好的替老杜家操心怎么教孙女！还不如学着连襟亲家老太太，就惦记着吃吃喝喝呢！

    想到连襟亲家的老太太，愣神的王家老太太不经意就被胳膊肘子捣了一下，偏头一看，果不其然，郭家老太太探着身子正眉开眼笑的帮着把刚端上来的肥鸡大鸭的菜朝她自己这边摆了摆，看见上来的全是好吃的大荤菜，那张干巴巴的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

    就知道郭家老婆子是这幅德行，王家老太太压下说教的心思，翻着眼皮，满脸嫌弃的朝旁边抬了抬屁股。都黄土都埋到脖子根的人了，还是这么又刁又馋，看见好吃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不嫌丢人！

    客厅里人多闹哄哄的，再加上还有好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倒没人注意到王家老太太的小动作！而很快，客厅里众人总算宾主纷纷坐定！

    今天晚上的晚饭很丰盛，鸡鸭鱼肉，红烧排骨酱肘子样样不缺，素菜小炒之类的也就简简单单炒了三四道，这还是杜妈因为考虑到老人多，还有芽儿多少有些挑食！

    杜妈是做当家女主人的，心里头盘算考量的也细，上午众人在饭店一块吃的那顿饭，小海那孩子怕大家伙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没什么胃口，除了几道大菜，大都是清粥小菜，好意归好意。可惜，结账准备回家时，杜妈偏偏见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没大吃饱！

    虽说搬到京城好几年了，但老家待客是什么规矩杜妈还没忘！可不是谁都跟自家宝贝闺女似的那么讲究，讲究什么荤素搭配，讲究什么清淡养生！在老家，拿肥鸡大鸭子之类的这些大荤菜来待客才最有面子！

    招待老家这些人，尽管把红烧排骨、酱肘子这些份大量足的朝饭桌上摆，保准错不了。真要是按照平时自家的习惯做一些青菜小粥的端上来，别说大姑子和小姑子婆家那些人了，就是自己二嫂，等回去后估计不知道怎么在乡亲们面前编排自己呢！

    要不说做家庭主妇也是一门学问呢，杜妈准备的菜色一上来，光看众人眼底的神色，就知道这安排没错！

    有好菜当然也少不了好酒，杜妈也没忘准备酒水。炕头上这一桌都是长辈，平均年龄得古稀之年往上数了，杜妈给温的是药性温和的养生酒。至于其他饭桌上的老少男人们则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白酒，别人给翟爷爷和翟爸送的特供。

    杜妈甚至还早早的搬出来了一坛子芽儿以前自酿的度数低的桑葚果酒和两瓶从国外带回来的红酒，给众位娘子军浅酌。可惜，比起那两瓶价格昂贵的红酒来，那坛子桑葚酒明显更受欢迎！

    杜妈也没忘了一群孩子坐的那桌，家里正好有不少杜皓轩他们单位发的年节的福利，其中就有几箱子健力宝和果子露。平时家里也没人喜欢那一口，都堆在后罩房的杂物间里！下午的时候，也不知道被谁给翻出来了，当时就有几个孩子就拆开喝了！

    见小孩子喜欢喝这些，杜妈也不藏着掖着，早让三江帮忙搬了一箱放在他们那一桌。乡下孩子肚子都皮实，大冬天经常拿着屋檐底下的冰碴子当冰棒啃，也不怕喝坏肚子！

    有好酒好菜，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之间，下午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隔膜的尴尬也渐渐消失殆尽，客厅里的气氛多了几分喜庆的热闹和温馨！

    就连单独坐了一桌的小客人们，这会儿都忙着抢好吃的，谁也顾不上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没了的！

    芽儿和翟耀辉得顾着孩子，单独在炕上坐了一桌，俩人又不喝酒，就着特意分出来的那几样平日喜欢的饭菜吃的也快！

    客厅里弥漫着的饭菜香里还夹杂着酒味，实在算不上多好闻，芽儿草草填饱了肚子，倒是很想带四胞胎去隔壁套间躲躲清静，可是四个小祖宗也不知道是喜欢热闹，还是就喜欢闻酸咸苦辣夹杂的菜香味，还是说被浓郁的酒香味给熏醉了，芽儿刚摆出伸手预抱的姿势，平时能被抱着绝不躺着的四个小家伙就歪着小脑袋试图视而不见要躲开，屁股还没离炕呢，就咿咿呀呀的抗议起来了！

    得，芽儿这大腿压根拧不过四个小家伙，干脆就陪着四个小家伙受各种味道的熏陶！翟耀辉也没下炕，就端坐在旁边给喝到兴头上来的老爷子们温酒！

    杜爷爷这人脾气算不上多好，尤其是没耐性，但是有一点却是旁人比不得的，心宽，有些事转眼就忘，从不在心里积着攒着！

    这不，两杯温酒下肚早忘了刚才嫌俩亲家老太太念叨了，端着酒杯先跟郭家老爷子和太叔公老村长他们碰了碰，嘴上还吆喝着杜爹，“老大，你替我给你俩大舅哥还有王家郭家的这些大侄子们敬个酒！”

    杜爹当然不会说不。就这么在又一轮推杯换盏之时，几声啧啧咂嘴吸气的声音就显得格外醒目！

    穿着一身杜家小姑给买的深紫色毛衣的王家老太太正吃的满脸红光，满手是油的右手拿着一块总算啃的干干净净的猪蹄骨，左手抬着正要抠牙，咂么了半天嘴，敢情镶的假牙被一根猪蹄筋给塞住了！

    屋里太热，也早脱了大棉袄显得干瘦干瘦的郭家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臊的，总之老脸通红，在炕桌底下使劲拽了拽吃没吃相的老伴！这老婆子，这把年纪了，还跟以前年轻时候似的那么贪嘴，当着亲家的面也不嫌给孩子们丢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苦日子过怕了，郭家老太太从年轻时候就是一个爱占小便宜贪嘴的主，被老伴瞪了一眼还真不觉得有啥丢人的！

    同样干瘦但气色红润的脸上褶子都笑开了，大而化之的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油，笑道，“大侄子媳妇酱的这猪蹄怪好吃，酥烂酥烂的好嚼，关键这味儿也好，今儿我啊可借着亲家和大侄媳妇的光好好解一回馋了！”

    郭家老太太这话说的直白又稍显粗俗，弄的郭家老爷子脸又红又烫，讪讪的朝杜爷爷他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倒是杜爷爷和杜奶奶笑了笑，没大放在心上，做了几十年的亲家了，他们还能不知道这郭家老婆子到底是啥样的人？更多是则是觉得好笑又无奈罢了！

    再说了，比起就爱占点小便宜，说话有时候尖酸刻薄了些但直肠子的郭家老太太来，杜爷爷和杜奶奶更不喜欢王家的亲家婆子，别看王家老婆子长得富富态态，显得慈善喜庆，实际上满肚子的心眼，早些年没少磋磨自家大闺女！

    况且，杜爷爷和杜奶奶还站在为人父母的立场上，比起这些年三天两头找自家大闺女茬的王家老太太，偏心小儿子一家，虽然对杜家小姑算不上多宽和但很少刁难的郭家老太太在杜爷爷和杜奶奶眼里就讨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