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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风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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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称病在白日里睡觉,让李柔风自己去应付杨燈。李柔风在应对大人物这种事情上,到底比她聪明许多。
夜中,夜鸮仍然频频飞来。李柔风并不避着抱鸡娘娘,一来二去,抱鸡娘娘也看惯了那只眼珠子大、眼仁儿小,面目凶恶的大鸟。
有天晚上李柔风在夜鸮腿上绑好了布帛,抱鸡娘娘围了只老鼠,拍晕了放在李柔风右手里让他喂给夜鸮吃,李柔风摸了摸手中那还带着温的软物儿,当即惊得把右手的老鼠和左手的夜鸮一并摔在了地上,整个人悚得直跳三尺远,看呆了抱鸡娘娘。
夜鸮毛厚,拍拍翅膀跳起来,抓着老鼠便飞走了。
李柔风破天荒地一整夜没有和抱鸡娘娘说话,抱鸡娘娘颇为抱歉。
又过一两日,杨燈秘密向吴王进言,恳请尽快杀死萧焉,同时整肃大军,准备讨伐日薄西山的大魏。
吴王命杨燈去往大慈恩寺,参加四部无遮大会,聆听佛音,修身养性。
杨燈回到府中,一刀斩断了府中那棵百年的歪脖子老树。
次日,杨燈赴大慈恩寺。当日日暮时分,抱鸡娘娘和李柔风翻出杨府,疾行至一条隐蔽巷子,只见其中有一黑一白两匹健壮大马,其中一匹见着抱鸡娘娘便举蹄扬鬃,正是她的那匹大黑马。
马上有衣物、干粮、地图、照身帖等物,抱鸡娘娘和李柔风简单换装易容,拿着伪造的照身帖,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一前一后出了建康城。
采石硐天的入口,便在那愁云惨淡天低树,雾霭沉沉失来路的苍茫旷野上。
最后一线暮光在浓云中隐去,夜色降临,李柔风眼前骤然现出大片闪烁着磷光的荒野,古老的鬼魂纷纷从地底爬上来,拎着石镐,在这无尽的荒野上游荡。
第42章
倘若能够叩问鬼魂,鬼魂定会说道,吾王孙仲谋,建石头城,我等采石为生,不知硐外岁月。
抱鸡娘娘同李柔风顺着绳索下到硐底,火把点起来时,庞大硐府撞入眼帘,她眼睛转过周遭,都觉得看不过来。
她想这是神仙洞府吗?是阴曹地府吗?三界六道,竟有如此一个地盘,大得让人吃惊,奇崛得让人吃惊。
宇宙洪荒之力无边无垠,山崩地裂,鬼斧神工,造出神秀江山,但这采石硐天,削壁成廊,飞石成虹,恢弘世界里,一斧一刀,俱是人力所为。
这倒斗般的巨硐,上方入口小而下方大,石壁斜倾,斧凿痕迹分明,线条流畅。三百年来,水顺着石壁流下,形成数十丈长的深浅不一的青绿水痕,好似地底高扬的风幡。
支撑着整座硐天的是一根又一根巨大的鱼尾形石柱,碎石整齐地垒在壁角,地底下有大火燎烧过的痕迹。
抱鸡娘娘想,这采石硐天全盛之时,里面有多少石匠?这一片大火烧去的,又是什么呢?
李柔风知晓。
整片荒野,只剩下一座空壳,来自地狱的风,从一洞紧连一洞,一洞密套一洞的硐腔中穿过,将成百上千因为采石而死去的石匠的骨灰,吹散到每一寸石壁的表面。
真亮啊。
自从他服毒失明之后,除了那团火焰,便没有再见过如此明亮的世界。水流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水流,好似淡绿色的熔岩一般,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绿莹莹的水面之下,浓稠的阴气像虬结在一起的万千蚰蜒,又像漆黑的巨兽,缓慢而瘆人地蠕动。
“公子,”随同李柔风和抱鸡娘娘一同下来的卫士唤道,他不识得李柔风和抱鸡娘娘,但知道这二人是“身怀异能”,能够帮助他们从城关石牢中救出澂王萧焉的人。“我已经查探过,地底虽然水路分汊众多,但都是人为凿出来的水道,天然河流,仅此一条。”
李柔风点点头,脱去衣衫。抱鸡娘娘把灌满空气的羊皮囊递给他,在皮囊底下拴了块石头。
她说:“李柔风——”
李柔风看不见她那如点漆一般的双眸,那火焰却如灞桥柳一般低垂飘摇,散出来的火烬,好似金色风雪。
抱鸡娘娘又干巴巴地说:“没什么,你去吧。”
李柔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强忍住对水中森森阴气的心悸,纵身跳了下去。冰寒阴气侵入四肢百骸的时候,他听见她自我诅咒般地说: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水面上很快失去了最后一丝涟漪。
硐中泼天寂静,只闻变幻莫测的风声水声,像哨子,像潮音,像地动前的鼓荡。
那卫士问道:“女郎,他真能把澂王殿下救出来么?”
抱鸡娘娘扁平干燥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能。”
说出这话,她自己都为自己的笃定吃惊,这笃定,便似他当日说,待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我便娶你过门,做我李柔风的妻子。
她忽然发现,李柔风原来是真信“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这八个字的,就像她现在顽强地相信他一定能把萧焉救出来一样。
而她过去,除了神灵,什么都不信。
李柔风在地底河道潜行,什么都看不见,他便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充满空气的羊皮囊让他的逆行变得艰难,但他并不会放弃。
愈往前愈是彻骨的阴寒,让他这个阴间人骨头疼。但他知道他找对了方向,水牢底下沉淀着无数被超度的亡魂所留下的怨念,怨念像密布的棘刺,会刺穿他这具阴身。
他忍住痛——只要忍住就行。他告诉自己,这就像小时候得了风寒一样,忍上七日,至多喝一剂苦药,都会过去的。他冰凉的汗水消融在水里。
终于触到了萧焉的身体。他已经精疲力竭,靠在萧焉背上喘息。没有阳魃在身边,他的身体和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被损耗,却恢复不回来。
“柔风。”萧焉极低声地梦呓,却忽的在身上被按上一只冰凉的手掌时蓦地惊醒过来,喃喃道:“我的柔风?”
感觉到一个头颅疲惫地靠上他的后腰,萧焉仰起头,打自懂事起就不再有过的泪水缓缓地冲刷过已经生出青苔的脸庞。
他望着头顶上因为光线暗淡而模糊不清的石壁,倘若他目光中的蚀骨的仇恨能化作铁锥的话,那十八层坚不可摧的石层,早已被他凿成齑粉。
后腰上传来的触感熟悉而又真切,十个月,在人的一生中似乎不过短短一瞬,他曾与李柔风相伴十年,那一个个的十个月,都好似飞梭,好似白驹过隙,他从不曾想过要细细地留恋,因为他已经看着他的柔风从榻上醉酒的少年长成芝兰玉树般的成年,并将伴他度过据说有八十六年的漫长一生。他总归是要比柔风大上六岁的,他过去总觉得,他会死在柔风的前面。
但是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只是因为他一时的轻信,一时的懈于防备,他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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