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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问心不问路 作者:章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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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着跳起来,急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发黑,信上有毒!
“你拿之前如果问一下我,我一定会提醒你的。”十七少装作很好心的样子,“可惜我没带解药,这毒你知道的,过了一个时辰,就回天无术了。”
老六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握紧手腕的脉门,冲了出去。他要赶紧找到蟾蜍、藏红花、翠鸟舌。至于十七少,估计逼问不出什么,等他回来再把他吸成人皮!
十七少躺在地上,至此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他不想死在这里,倒不是身上的蛇让他恶心,他只是不想死在离人皮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不想做鬼还要受惊恐煎熬,他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静静离开。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勉强有知觉。他把宫云裳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这让他又被咬了两口,不过无所谓了。然后他试着慢慢坐起来,竟然成功了。最后他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双腿却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劲,于是他只能慢慢爬出竹舍。原来四五步的路,他爬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他终于爬到林中泥地上时,他心中几乎要充满感激。他记得之前路过时看到竹舍东南方有一个山坳,不远,向阳,干净。很好,这就足够了。他全力向那个方向爬去,也许会死在半路,但还是值得试试。
第十八章, 最后尸虫发作
立秋。
天地肃杀。
昨夜,十七少尚且可以勉强站起来,走一段,爬一段,再走一段,再爬一段,一个晚上竟也挪了好几里。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的尸虫发作了。千万根细丝搅动着他破碎不堪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就快变成一株冬虫夏草。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错乱,不断产生幻觉,重复堕入同一个噩梦。
百来个孤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凶神恶煞的教头把他们一个一个推入深坑,洞口和他们的个头一样高,站在坑底,地平线与头顶齐平。“跳!”一个简单冷酷的指令,坑底的孤儿们拼命尝试着跳上去,像一群被狮子追捕的蹬羚,惊恐万分地跃起,又参差绝望地坠落。
教头没有太多耐心,跳了七八下还上不来的,就不是练轻功的料,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他随手抓起一个跳不上来的倒霉蛋,这个孩子跌落的时候因为双手反绑失去平衡,脸上满是泥污,嘴角磕破了,门牙也崩掉一颗。教头用钢骨一样的五指擒住他的天灵盖,孩子像小鸡一样被提起,双脚在空中乱蹬。
接下来的一幕是十七少童年最深的噩梦,他一直努力去忘记,把这段记忆封存、淡化,再也不去触碰。他几乎就要成功了,这么多年来,他以为自己真的不记得了。可是现在的梦境如此逼真,清晰地和七岁时一样。
最先融化的是眼睛,烂成两个血窟窿,脓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和肉一起迅速蒸发,皮贴在骨头上,像一层蜡黄的包衣,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一节一节地缩短,先是脖子,再是关节,扭曲成恐怖又可笑的样子,不停抽搐的双腿抖着抖着就变轻变薄,最后整个人干瘪成一张人皮。
大部分孩子吓傻了,还有几个在惊叫,七岁的他觉得自己的裤子下湿了一片。
这个反复出现的噩梦,每次的结尾都不一样,有时他从坑里跳了出来,有时无论他怎么拼命都跳不出来,有时他盯着那张人皮,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脸。
像十八层地狱,熬过一层,又是一层,胆裂魂飞,疲惫不堪。每一次噩梦的结尾,他都冷汗淋漓,秋风一吹,打个哆嗦,清醒片刻。在这一段段间隔开的短暂的清醒中,偶尔他会抬头看见浩荡南飞的雁阵,偶尔他会低头看见一只甲虫在枯叶上晒着翅膀。一方面,他怨恨死亡来得太缓慢,让他备受煎熬,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那么年轻,对人世无比依恋。
痛感越来越强烈,幻觉正在消失,疼痛迫使他保持清醒。
他的口好渴,毒液让血变得浓稠、发苦,他的嘴唇青紫、起皮,他的喉咙冒烟、开裂。水分连同生命,正一点一点从他身上蒸发掉,他实在太渴了,只要有一口水喝,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一小口,哪怕是马尿!他快渴疯了,谁来给他口水喝!
忽然,血液呼啸着冲过他脆弱的筋脉,倒行逆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在痛!整个世界都在朝他尖叫,疯狂大声地尖叫,他的鼓膜好痛,随后他意识到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的手指深深扣进泥地里,用力到指关节发白,胸口被堵住了,张大嘴巴却吸不进空气,因为他无法停止尖叫。一阵眩晕,痛得几欲晕倒,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阵疼痛的昏厥中骤然死去。
可是没有。
他看见自己站在诸葛村逼仄的小道上,前面是断头路,身后一片黑暗,上头一线窄窄的天,两边高耸的围墙不断倒向他,天越来越窄,光越来越弱,两座山一样的高墙彻底坍塌,将他活埋,压得他好沉重,黑暗吞没了一切,尖叫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他蜷缩成一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折磨,永无止境。
林中起风了,树叶预感到了自己的枯败,在空中瑟瑟发抖。风越来越大,树枝像巨浪一样剧烈起伏,初听像骤雨倾盆,继而像万马惊啸,悚然而悲悸。
狂风过后,天色惨淡,山川寂寥,落木萧条。
十七少的视线变暗,毒已经蔓延到他的眼睛。西风中,他的肺部慢慢变冷,他的手脚冰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骨头。
他想起关于冷的回忆。年少时有一次去偷画,不慎被人看见了脸,教里有规矩,这种情况不能留活口。但他认出了那个人,小时候那人曾给过自己一块麦芽糖,仅仅出于对一个挨饿孩子的同情。他按在蛇信钉上的手松开了,要求对方保守秘密。这件事的结果是,没有人会对一个魔教小偷信守承诺,他最后不得不多杀了三个人,自己也受伤躺了一个月。老六当时就笑话他:“你怎么那么贱呢?”
他越来越觉得老六说得对,自己就是贱。如果不是多管闲事去救那少女,怎么会被师太打一掌?又怎么会落入老六手中?做好事还要被打,真是太贱了。他真诚待人,却遭背叛,好心救人,反被冤枉。
他现在已经不痛了,只有寒冷和麻木。他的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分不清是身体还是心里,正一截一截被冻僵。不过原先冰凉的双脚已经不冷了,因为他感觉不到他的腿了。
他最终无力地瘫软,脸颊贴上泥地,鼻尖触到一朵茶白色的小野菊,一缕清香飘来。他认得这个香味,清雅得一如那个人。啊,是了,暗夜里明亮的梦,他闭上眼睛,沉浸在回忆的气味与声影中。
春溪的碧草,月夜的柳影,承恩寺的钟声,枯树下的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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