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爷爷的老子我，当年何等的辉煌！

    似笑非笑扫过去一眼，林老太爷有些不满意，“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也反应太大了，成什么样子。”

    林景望和林景安同时嘴角抽搐，你老人家说的这是小事吗？没当场跳起来已经是很冷静的反应了好不好！

    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着，林老太爷完全当面前的两只不存在了，养气功夫好一点的林景望还好一点，一旁光明正大的偷听的林景安直想把茶盏掀到林老太爷的脸上，叫你装模作样！

    等着林老太爷慢腾腾的喝下这口茶，把玩着茶杯盖，林老太爷才说话了，“望儿哥，你可还记得林家是如何起家的？”

    “记得。”林景望反手把林景安抱到林老太爷身边，免得他在地上冻到，才恭敬地回答林老太爷的问题。

    举起茶杯掩饰自己嘴角的抽搐，看着往日里严肃的曾孙子小心的照顾自己弟弟，林老太爷这才理解了这些日子里为什么孙子总是来自己这哭诉说“自从有了安儿哥，我就没地位了，您看看望儿哥对安儿哥，那才是真是孝顺呢！”

    当时他还觉得孙子这词用的越来越糟糕，想着要好好的再教育教育他，现在看见望儿哥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前还不忘了先把安儿哥安排好，林老太爷不得不承认，现在在望儿哥心里，的确是安儿哥才是最重要了。

    就在林老太爷走神的这么一会儿，林景望已经开始背诵家族的发展史了。“家中先祖最先是有一位中了秀才，……”

    “好了。”回过神来的林老太爷直接打断了曾孙的话。

    “这个有什么好背的，说明白点就和商人做买卖一样，不过是偶然一个中了秀才，然后号称自家是耕读世家，接下来不停地让族人去考科举而已。”

    眉毛不自然的抖动了几下，林景望催眠自己没听到曾祖父居然将读书和做买卖比作一团，这已经都不止是有辱斯文了吧。

    “要说我林家真正的兴旺，不过是开始于你爷爷的老子我！”神采飞扬的扬眉冲着两只抬起下巴，林老太爷高傲的说。

    “林家之前已经有了一些气候，不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一个三品，还就那么一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大房的。当年我父亲早死，母亲家又已经衰落了，所以作为三房的继承人，我入京科考的时候可谓是破釜沉舟。要是我考不中，那我们三房就真的是衰落了，绝对等不到下一个继承人。”讲着这些旧事，林老太爷脸色平淡，只是仔细看他的眼睛里依然燃着火光。

    “望儿哥你以后也要记住，说是林家七房，但要真是我们三房没落了，也不要指望着谁来帮你，不过是族兄弟，有些都快要出五服了，真有了事，谁不顾着自己家，哪里有时间来理你。若是你富贵了，自然要照顾亲族，家族兴旺才是真的好。只是若是你不行，哼，那还不如没有家族来得好！宗族，宗族，嘿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想要雪中送炭，哼……”

    低头顺目的听着林老太爷教诲，林景望一时间有些恍惚，平时林家其他几房也经常上门来，由于自己都是跟着曾祖父，也是见过很多次，每一个都对曾祖父十分恭敬，曾祖父说出来的话也是重达千钧，可是听曾祖父现在的话就可以明白，当年曾祖父幼年丧父的时候，恐怕宗族不但没有帮忙，还做了不少落井下石的事情。

    只是，那又能如何？林景望表情依然不变，宗族的力量总是很大的，当官也是要有人脉的，要是自己可以提携，自然还是得提携宗族中人。所以，有些事，也就是知道就可以了。

    偷偷地抬眼看一眼曾祖父身边的安儿哥，他正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似乎感觉出来自己看着他，他马上就抬起来，给了自己一个牙很少的笑容。回了一个微笑之后，林景望垂下眼，继续听从曾祖父的教导。——他只要知道，只有安儿哥才是他亲弟弟就可以了！

    隐讳的观察了一下林景望，林老太爷很满意。

    宗族这种东西，向来是好的时候更好，不好的时候更糟。他之前还担心林景望对宗族抱了太大的希望以后会出问题，现在看他这么平静，林老太爷满意了，说明曾孙子对于世界的黑暗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果然是我教的好啊！

    暗自表扬了一下自己，带着不明显的自傲，林老太爷继续教育孙子他儿子，显摆自己当年的光荣历史。

    “当年我上京的时候，倒是也没想自己能考多好。只是想着能考上进士的话，以后就都不用愁了。谁知道竟能得天子垂青。”说着，林老太爷向着天空拱了拱手。

    天子垂青？！

    思想已经在前世被一些喜欢双数美男的姐姐们带坏的林景安傻呵呵张大了嘴巴。（要不是林景望这时低着头听训，估计立马就会上来给他擦嘴，然后表扬他牙齿长得不错，因为林景安的嘴巴已经张的快要能看见小舌头了。）

    就在林景安的脑海里一群羊驼摆着囧字脸在戈壁上疯狂跑过的时候，林老太爷终于拱完了手，继续说话了。

    “点我为榜眼。”

    榜眼？林景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然后连贯了一下林老太爷的话“谁知道竟能得天子垂青，点我为榜眼。”啧啧，不过是中了榜眼罢了，至于这么大喘气吗？你这不是玩弄我们感情嘛！

    尽管带着无法纵情想象的遗憾，但是知道曾祖父是榜眼的时候，林景安还是大吃一惊，美人爷爷是探花，太爷爷是榜眼，他还真是投了一个书香门第的胎啊。不过以前皇帝不是都喜欢弄些什么“一门三进士，父子皆探花”的把戏吗？——详见小李飞刀——怎么太爷爷和美人爷爷不一样。

    就这么一溜号，林老太爷已经说了好长的一段。

    “当年先帝薨世，自是举国哀悼，我也是十分难过，一来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二来，先帝去世时新帝年少，难免朝堂不稳，危险也就多了，何况，先帝去世时我已是阁臣，新帝少年登基，我也就成了辅政大臣，虽然没有顾命大臣的名头，但从古到今，这辅政的大臣，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说到这，林老太爷的眼里也带了一丝悒悒。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伤心于那个赏识了他的先帝的去世，还是为当时的形势感伤。

    “不过说到底，”林老太爷笑了起来，“陛下当时登基是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我们这帮子阁臣已算是运气好，除了实在是站得太高，下不来的以外，结果倒也都不错。”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让偷看他的林景安立时缩了缩脖子，也忒瘆人了！

    “我们林家不兴旺啊，其他几房当时也没什么人才，而你爷爷和你爹，唉，”林老太爷摇了摇头，“要是他们能行，我倒也用使这个法子。反正子孙也不争气，所以陛下即位，我便做了纯臣，一心忠于陛下，陛下做得好，我当然恭维，陛下做的不好，找到合适的时间我也要上谏。陛下就是天生的明主，没过几年亲政了，真是样样都行。”林老太爷说着赞扬皇帝的话，眼睛里却冒着冷光。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那些个老东西居然连这都看不明白，我们都是些老不死的了，还不赶快给陛下的心腹腾地方，居然还和陛下硬上了，真是嫌自己的脑袋太沉了！”不屑的从鼻孔里喷气，林老太爷显然是嫌弃那些看不清形势的人。

    “不过，”长叹一口气，“倒也怪不得他们，到手的权力谁想给人啊，只是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早早的自己退下来，还能落个好名声不是！”

    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林老太爷的神色中带了点感伤。

    “其实也不是我看得有多明白，不过是你爷爷和父亲都不争气而已！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也去争一争了。”摇摇头，“你爷爷是自幼长得好，又确实聪明，所以看得太透，不要看他现在那副谪仙的模样，当年可是比你现在都锐气外露！”拿起扇子点点林景望。

    “就算将来再怎么发展，也不过是个御史，得罪那人去干什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显然，林老太爷对于林老爷的仕途是完全的没看好。

    “你爹就更不用说了，他也就能做做学政吧！我就不明白了，我就不用说了，你爷爷也不是傻子，怎么就生出你爹那么个书呆子！”直接把茶盏拍到桌子上，林老太爷真是想不明白，他家这么一个标准的狐狸窝，是怎么生出那么一头任劳任怨的笨牛的！

    听到声响，迅速的抬头看向弟弟，发现他没有被吓到，林景望于是安心的伸手把林景安抱到远离桌子的地方，免得他被林老太爷摔茶杯的声音吓到，然后轻柔的拍了拍林景安，无视林老太爷被茶水弄湿的衣服，林景望继续低头听训。

    眉毛不停的抖动，看着曾孙子这一系列的行为，林老太爷欣喜的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快要掉没的牙齿居然还能感到牙发痒！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告诉自己这样才是他们老林家的狐狸本色，但是，——这讨厌的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啊！除了他的弟弟以外这个世界就没别人了是吧？！

    好不容易平复的自己情绪的林老太爷继续自己当年的光辉历史，只是说道林老爹的时候语气柔和了许多，——毕竟这孩子虽然笨了点，但还是知道尊敬长辈的，不像某个死孩子，“嘶……”想到这，林老太爷觉得他又牙痒痒了！

    “说远了，当年陛下亲政，我就开始思退了，帮着陛下提拔人才，觉得陛下人才够多了，能够控制住朝堂了，我就直接退了，还带走了你爷爷，当然名义上是说我做了太多年的阁臣了，儿子又不是个争气的，担心将来他犯了错，陛下又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忍心责罚，这样不好！”

    嘴角含着笑，林老太爷说的爽快极了，“因为我弄得这是，还得几个和我一样的老东西告老的时候也折进去了几个子孙。嘎嘎，陛下是感谢我的，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当了这么多年的房师，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这下有这么一出，长眼睛的都知道要站在哪边了。”

    幸灾乐祸，又满怀自豪的，“当年那些个老东西，提到我林平信，谁不得说上一句‘呸’，嘿嘿，想起他们当时那脸色，我就高兴！”

    嘴角疯狂抽搐，一旁听讲的曾孙子二人组已经彻底无语了，这也太狠了吧，完全是我家后继无人，你家就算后继有人我也不给你机会啊！他之前说的有可能做不了官不会是因为会被人疯狂报复吧？！

    “这些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没注意俩曾孙子的表情，林老太爷平静的继续说。

    噗……无关紧要的你说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也是有用的。”似乎是感应到了两只的内心活动，林老太爷又慢腾腾的说，“关键还是陛下的态度，当年我是榜眼，你爷爷是探花，虽然是……咳咳，也是探花。”林老太爷含糊了一下。

    很多年以后，林景安和其他仕子的交往多了以后，他才了解到林老太爷含糊的地方是什么。据说当年先帝本来是要点林老爷为榜眼的，父子皆榜眼，说来也是佳话啊！但同样的，点一个年少且相貌出众的才子做探花也是惯例。

    到了林老爷这届，皇上愁了，林老爷才学不错，点榜眼当然好，佳话啊！只是有林老爷在谁还敢说自己相貌出众。要是点了林老爷当榜眼，到时候一游街，榜眼比探花好看太多倍，呃，这也不是那么回事吧！于是——在皇帝的眼泪汪汪中，林老爷就成了探花了。全是长相惹的祸啊！

    “等到你爹这，陛下还没亲政，就点了你爹做探花，是和你爷爷一样，不是和我一样，唉，也就是那时，我就开始思退了！”

    双眼有神的看向林景望，“所以望儿哥你记住，要是陛下将来点了你做探花，做榜眼，这都没什么，但要是点了你做状元，”林老太爷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林景望，“那到时候你就要注意了。”

    神色一凛，林景望一鞠躬，正色道：“是，曾祖父，我知道了。”

    “当然，要是你考不进三甲，这个就不用想了。”神色从严肃变为调笑，林老太爷笑嘻嘻的补充。

    忍不住狠狠的握了握拳，额头浮现出一个个“＃”，林景望面无表情的回答：“知道了，曾祖父。”同时在心中怒吼，说来说去，其实你还是在逗我玩吧！

    老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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