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受罚
最先赶过来的是韩瑾,也不知他在山里找了多久,浑身湿漉漉的,还沾了许多泥浆草屑。宝儿几步跑过去,嘴里叫着哥哥,韩瑾一把拉住她手臂拉过她,抬手就拍在她手心上,“叫你乱跑,叫你乱跑!”哗啦啦打了三五下才作罢,宝儿乖巧的认错认罚,韩瑾只道:“看你家去怎么说?”宝儿闻言急了,“难道外祖母也知道了吗?这可坏了。”韩瑾叹口气,“那倒未曾。只是父亲母亲叔父叔母都已知道,如今叔父还在下面搜寻你。”言罢转身见几个脚快的小厮也到了,便打发他们下去告诉叔父人找着了。宝儿愧疚难当,轻声道:“叫长辈担心是宝儿的大不孝。”韩瑾听见后怒气又上来,骂道:“小时候偶尔淘气些也就罢了,如今竟敢私出后院?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胆量,更没想到你连在我这里都未曾露出半丝痕迹!”宝儿拉住他衣袖摇着,“瑾哥哥宝儿不是存心瞒你,只是若告诉你知道,你一定不许的。”韩瑾越发生气,“这也叫不是存心?我看是存心的紧!”还要再说,因见木屋门口立着一个颀长的男子,心里惊讶,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便将宝儿揽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道:“定是这位兄台救了舍妹,大恩不言谢。”说着躬身作揖。
沈荣轩一直立在门口看她兄妹说话,眼里晴不定,这时见那男子上前作揖,忙收了思绪快步过去将他扶起,嘴里也不停客套着。因外面还下着大雨,三人进了屋,韩瑾见宝儿身上衣服湿漉漉,便要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她,又想起那披风也已经湿透,一时为难。好在不久便有婆子抱着包袱进来,见礼后拿出里面的夹棉披风给宝儿披上。宝儿看到竟是珂儿的东西,心里不由感激家人心细。韩瑾和沈荣轩说了会儿话,无非是些感谢客套的话,过了片刻门外响起噪杂声,韩瑾说是叔父和大哥来了,一面说,一面迎了出去。
韩家二老爷满面沉走进来,后面跟着大老爷的长子韩琛。韩琛看到宝儿也是满脸责备,宝儿偷偷朝他吐舌头,他无奈瞪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屋里的陌生男子。一时韩家上上下下皆盯着那沈荣轩。这沈荣轩也不简单,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瞧着,竟然半点怯意也无,反而一脸闲适不卑不亢回视韩二老爷。
韩二老爷打量了一下,客客气气给沈荣轩作揖,韩家两位少爷也忙随礼,那沈荣轩侧身避开,嘴里惶恐道:“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值当这般大礼。”韩二老爷道:“犬子年幼不知事,多亏了公子搭救,此番大恩,韩府上下铭感于心,还望公子能移驾寒舍,让老夫及家人略尽些心意。”沈荣轩摇手推辞,说是有事在身,韩二老爷哪里肯?只是殷切相邀。可沈荣轩似乎也真有要事,几番推辞。韩二老爷只得作罢,又对宝儿道:“你且给你恩公磕个头吧。”宝儿便跪下要磕头,沈荣轩上前虚扶她,她也不管,只恭恭敬敬磕了头。韩二老爷点点头,对韩瑾道:“你先带弟弟回去,府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又扭头看宝儿,“你这胆大包天的东西,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宝儿犹豫片刻,还是道:“既然已经来了,父亲就让我去求药吧,也不枉大家折腾一场。”韩二老爷一瞪眼,“瑾儿,快拉她回去,越大越没了规矩。求药的事情,自有我们心。”
韩瑾拉着宝儿下山,宝儿千万般不愿意走,却无奈力气比不得人家。
若是平日里有事求着韩瑾,只需叫声瑾哥哥,可这回韩瑾却是铁了心,任宝儿怎样哭闹都不为所动。上了马车,宝儿问二舅怎么不下来,韩瑾只道:“你闯下的祸事,总该有人收尾。”宝儿张大眼睛道:“怎么收尾?”韩瑾轻掐她的脸,“尽管我们都假装你是男子,可这只能骗那些没见着你的人,你这模样除非那沈荣轩眼睛瞎了,否则只怕早知道你是女儿身。你从小就聪明懂事,今日怎么行这样莽撞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别说你的名声,便是我们韩家的名声也坏了!”宝儿低垂了脸道:“本来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便是讨不到药,也不过是偷偷回去。没想到是如今这样。”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跑出来的?”韩瑾本想骂她,见她这样可怜兮兮,只得拿过车厢内一个包裹叹口气道:“珂儿新作的衣裳,已经浆洗过,换上吧。”说完拿了个斗笠便坐到车夫旁。宝儿怕他淋到雨吹多冷风,快速换了衣服,好在平素勤快,若是像珂儿那样衣服都要等丫鬟一件一件穿,就不知要多久才能穿完了。
宝儿穿好叫韩瑾进来,见他脸上已然沾了些水滴,便拿手帕帮他擦。韩瑾僵直着身子,眼睛低垂着,嘴角放松。宝儿擦完垂手坐好,轻轻说:“瑾哥哥,你刚才还没骂完。”韩瑾见她这样,早已经没了脾气,正无奈摇头,忽听车外有仆妇在讲话。于是隔着车门问:“什么事?”车外穿蓑衣的婆子忙回道:“瑾少爷,姜茶已经热好了,是不是现在用?”韩瑾问:“加了红糖没?”婆子道:“加过了。”韩瑾点点头,“那便拿过来吧。”婆子不多时便回来,双手捧来个棉囊裹好食盒。韩瑾接过来放在车厢内,解开棉囊打开食盒,里面正是两碗热热的红糖姜茶,他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口才递给宝儿。宝儿喝了姜茶,身上一暖便有些困,眯着眼同韩瑾讲两句话便睡了过去。
韩瑾叫醒宝儿的时候宝儿还在梦中,正梦到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那里抢所谓的灵药,醒来后发现自己正靠在韩瑾肩头,身上盖着珂儿的披风,瑾哥哥的手扶着她的头,似是怕她掉下去。宝儿揉揉眼睛,道:“瑾哥哥,到家了?”韩瑾见她清醒了,便将她扶直,将披风带子系好,边道:“一会儿进去先自己主动认个错,父亲大概气的厉害。”宝儿点点头。韩瑾见她低头垂目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叹口气,道:“一会进去就这个表情吧,大概父亲也不舍得骂你了。”宝儿应了。韩瑾又将藤斗笠拿过来给她戴好,才率先下车。
府门外管家韩忠已经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忙迎上来打伞。韩瑾问:“老爷在哪里?”韩忠答了,韩瑾便领着“珂少爷”往那处去。
宝儿一到韩大老爷座前就跪了下去,韩大老爷原本焦躁气闷,见她冻得面色发白又这样乖巧内疚,气顿时消了大半,又想到她出门也不为别的,全是为着一片孝心,若是换个孩子,若去的是珂儿,那自己还会生这样的闲气吗?只怕欣慰更多些。这么想,韩大老爷另一半气也消了,端着严肃的神情道:“你虽是一片孝心,可女孩儿就该有女孩儿的本分,你逾越了本分,舅父不得不罚你,你服不服?”宝儿低声道:“曼宁让舅父担心了,曼宁该罚。”韩大老爷暗暗叹口气,道:“既这样,下面一月你就吃斋抄经吧,字写的大些,让老太太看的舒服些。”宝儿叩头领罚。
韩大老爷看着宝儿单薄的背影,摇头叹道:“这样的胆魄和聪慧,若她托生成男子,我们韩家恐怕都得仰仗了她去,偏偏是个女子,唉,也不知将来命数。”韩瑾闻言暗暗握拳,咕哝了一句,韩大老爷没听真,又问了一遍,韩瑾忙敛身道:“儿子说的是:宝儿一定能嫁个钟爱她、视她如珠似宝的男子的。”韩大老爷点点头,道:“但愿如此。你也累了,下去换身干衣服吧。”
韩瑾洗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便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素云找出木屐和油纸伞给他,正穿木屐,韩瑾想起一事,问道:“前儿拿回来的白狐狸皮你可拾掇好了?”素云抬头笑道:“想配个水蓝色绣梅花的茧缎面,正赶着绣呢。”韩瑾点点头,“颜色配的好,水蓝色正是宝儿喜欢的颜色。你也不用着急,怎么说也得个把月才能用上那东西。”素云给他穿好了木屐,站起来说:“二老爷不是送了几块银鼠皮来么,我想给你做个围领。”韩瑾打开伞往外走,嘴里道:“我的东西没那么讲究,你只叫素屏几个做就是了。”
不久到了纳福园,韩瑾先去给祖母请了安,再去宝儿处。才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顽笑声,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已经过来接他的伞,韩瑾便问:“是珂少爷在里面?”小丫鬟点头,“还有三小姐。”说完又帮他脱了木屐,然后才揭帘子请他进去。
屋子里的蔻婉和韩珂见他来,都站起来,韩珂自幼跟韩瑾住一处,尤其亲近,这会儿见着他又兴奋又高兴,竟是一下跳到他身上。韩瑾忙接住他,又扶他站好,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淘气,若是叔父叔母见着,又该骂了。”韩珂扔抱着他,嘴里道:“二哥我可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了,可想你了。”韩瑾点点他的头:“这可说浑话了,我不是天天去瞧你么?”韩珂一本正经道:“你前两日来看我时我都在睡觉,就等于没见着。”韩瑾他额头,“倒是不烫了,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韩珂拉着他坐好,自己倚在他身边,回说:“头不疼了,只是喉咙还难受。”韩瑾道:“谁让你淘气大冷天的还玩水?活该头疼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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