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京城之旅【中】
十余名身着青衫劲装的青年分成两队将一辆马车护卫在中间,缓缓向京城郊区走去,马车上钱瑾涞倚靠在窗口看着沿线的风景,沉默不语。荷紫则听着天逸讲到京城这一个多月的生活。
行了大概有三四里的路,车停了下来,带队的壮汉驱马走到马车前,“小姐、公子,到了,请下车!”
荷紫拉着天逸先下了车,见钱瑾涞没有动,荷紫探头催促道:“瑾涞哥哥?到了……你不下来?”
钱瑾涞打了个呵欠,推托道:“我还是不去了,这会有些乏,想躺一下,你就去叙叙旧吧!我在车上等你。”说完,伸手抽了垒在一旁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合了眼。
钱大好见少爷不肯去,只好留在马车上陪着,眼望着荷紫与天逸跟着那名壮汉及几名随行的青年进了小宅后,确定周围没人注意,钱大好鬼鬼祟祟的掀起帘子悄声问假寐着的钱瑾涞,“少爷……大小姐的姑姑到底是何种身份?我看这群人,个个都有武功,不像一般的护卫啊!”
钱瑾涞睁开眼,丢了一句警告给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嘴的下场是要掉脑袋的,自己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钱大好悻悻的合上车帘,乖乖候着了。
壮汉轻轻敲了敲房门,低声报告:“夫人,人已带到!”
“你下去吧!”
“是……”壮汉转身离开。
荷紫见壮汉离开,伸手推开了门,领着天逸走了进去。房间无任何缀饰,朴素的可用简陋来形容,但充满了香烛味儿,一名杏黄色衣衫的夫人跪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跪拜的供桌上放有十余个牌位,前面的炉台上刚供了一把香火烧的正旺。那名妇人缓缓站起了身,又再次合手拜了拜,转身看向荷紫。
高绾的发髻,金凤钗别于耳后,无过多繁琐只见华贵,杏黄色的衣衫质地上乘,合体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回眸的瞬间,荷紫倍感亲切,“姑姑?真的是姑姑!”
何迎凤没有想到派人去接天逸,居然也能碰到半年未见的荷紫,惊喜的赶紧拉过两个孩子入怀,“紫儿……你怎么会在京城?”
荷紫搂着何迎凤的胳膊,欣喜道:“姑姑,我是随钱府的人一起过来的,太君说今年要在京城过中秋节,昨天才到。我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天逸了,怪想的,今一早儿就想着来看天逸。真巧……能见到姑姑。”
何迎凤拉过两个孩子在身前,仔细打量着,荷紫比以前个头抽高了许多,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许多,看来钱府上下对她颇为关照,“你一个人来的吗?”何迎凤想应该有大人陪着,随口问了起来。
“不是,瑾涞哥哥还在马车上等着呢!他前段时间又病了,最近还在恢复,刚才走了一段路,又有些乏了,我想还是让他休息吧!就没让他一起来见您。”
何迎凤伸手抚了抚荷紫的小脸,“无妨!正好,姑姑也想说点家里的事给你听,没有外人自是最好,你可还记得姑姑给你的印信?”
荷紫从领口里抽出红绳上拴的那枚致的印信,“姑姑,我一直都在身上带着!”
何迎凤拍拍她的手,示意让她收好,接着嘱咐道:“这枚印信是我们何家另一个证明,绝对不能丢了。”见荷紫稳妥的收好后,又道:“你可还记得府上曾经的管家,何顺?”
何家败落前一年,何家老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辞退在何家做了快一辈子的管家何顺,何顺当时气得甩下一句话,“有本事别来求我!”当天,何顺就卷着那少之又少的行李走了,一晃眼过了快两年了,怎么姑姑又问起了何顺呢?荷紫不解,“何顺爷爷?姑姑问他做什么?”
何迎凤并不着急,而是看了眼未关紧的屋门,站了起来将门关死,拉着荷紫和天逸坐到供桌斜前方,缓缓道来,“何顺当时之所以被爹逐出去,是因为他拿了我们何家祖代单传的一本书。”
“书?什么书?”荷紫追问道。
“每代帝王都会使用玉玺,共有六方,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篆刻这些玉玺的人一旦篆刻完,此地便是他们的归宿。”何迎凤的眼神逐渐飘到那供桌上的牌位,话语如烟轻淡无情,“我们何家每代都会有人继承这篆刻的手艺,而这手艺也仅仅只为皇室而存在。何顺叔拿走的那本书,是何家先祖为皇室篆刻玉玺专门记录的资料。说起来,他也不是外人,你爷爷那代,男丁兴旺,传承人自然也比每代要多一二人,何顺叔算是外戚里比较突出的了,你爷爷继承家业后便将何顺叔接了过来,一方面是不想这门手艺流落到三代以外的亲戚中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何家的这个秘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姑姑……”荷紫不明白何迎凤为何要讲这些,她的姑姑眉宇之间有着刹那的无奈和凄楚。
何迎凤站起了身子,一手搭在荷紫的肩膀上,轻轻摩挲,“能够为当朝天子篆刻玉玺,也是种荣耀,只是这等荣耀,来得太过隐晦,太过危险。一旦被人知晓,便是灭门。”何迎凤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手轻抚牌位的字迹,反反复复,“到了你这代,也仅有天逸一个男丁,这手艺我自然不能传他。你可懂?”
荷紫慎重的点了点头,望着神情严肃的何迎凤,“姑姑,你是害怕我们何家断了香火!所以,才决定让我来学这个手艺?”
何迎凤再次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不是姑姑偏心自私,论天资,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了我们何家人独一无二的天赋,心灵手巧,耳聪目明,而姑姑也正是在你这个年纪接受你爷爷的教导。”何迎凤似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伸出芊芊玉葱般的手指细细端倪,纤长细腻,只是指腹有一些薄茧,她拉起荷紫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内,细细搓,“你看……是不是跟姑姑的手很像?”
荷紫将手覆在何迎凤的手心上,笑出了声,“姑姑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将来我长大,也会如姑姑的这般了?”
“天逸也要啊!”何天逸不安分的扭着身子挤到何迎凤和荷紫中间,听不大明白的他赶紧抗议的伸出了小手。
何迎凤拦住了天逸,“逸儿还小,乖乖听姑姑和姐姐的话,好不好?”
天逸看看荷紫又看看何迎凤,乖乖得站到了一边,小脸上满是不情愿。何迎凤伸手将天逸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一边继续交代荷紫回晋城要做的事情,“等你回了晋城,就去找何顺叔,请他教你。如果……他不肯,你就拿那个印信给他,听清了吗?”
“姑姑……这事我要不要……”
何迎凤倒了一杯茶,端起,轻轻吹了两下,喝了一口,打断了荷紫欲问的话,“皇室不同于民间。我们何家所做的事情,外人不能知道。所以到死,你只能咬死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传承的那人,除此,即使……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只字也不能提起,懂吗?”何迎凤明媚的眼神闪过一抹冷酷。
荷紫被何迎凤突变的眼神吓的微缩了一下脖子,有些不确定,“姑姑……”
何迎凤又看看怀里抱着的天逸,严肃的要求道,“逸儿,回去不要跟你爹娘说起今天见到了姑姑,可好?”
天逸点点头,“姑姑,我知道了!天逸不说!”
“那就好!”何迎凤将天逸放在了地上,站起了身,拉了拉衣襟,“后日便是中秋了,姑姑要陪夫家的人一起过,所以就不去看你们了。紫儿,姑姑再次认认真真的嘱托你,学篆刻手艺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我何家已经遭受一次重创,容不得再有第二次。”
“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荷紫保证道。
何迎凤将要讲的事情交代完后,一手打开了门,叫来门口守候的壮汉,“你把他俩送回去吧!路上小心!”
壮汉躬身领命,带着荷紫和天逸出了小宅。
钱大好见荷紫出来,赶紧挑开车帘低声唤道:“少爷……大小姐出来了!”
钱瑾涞睁开了眼睛,慢慢撑起了身子,“那就准备回去吧!”
“瑾涞哥哥……”荷紫一上马车就看到钱瑾一副涞睡眼惺忪的样子,“还乏吗?”
“不乏了!快到中午了,也该回去了!”钱瑾涞掀开窗帘,看了眼外头。
“这位公子,在下这就将你们送回书院。”壮汉见钱瑾涞掀开了窗帘,立即策马到跟前。
钱瑾涞冲他一抱拳,算是接受了。这次护送他们的人马明显少于来之前的,不过也无妨,钱瑾涞默默记下了这些,沿路继续看着风景,并未与荷紫多言,偶尔看向荷紫,见她双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一旁自己玩乐的天逸,面容浮现出的温柔和疼惜,一时间……钱瑾涞心中有些酸涩,不免为自己的心情自嘲一番。
没一会儿,马车已经驶到书院门口,壮汉轻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钱瑾涞掀起了窗帘,对方一抱拳,“公子,小姐,书院已经到了,在下就告辞了!”
钱瑾涞冲壮汉轻点了下头,壮汉回一笑脸后,只见他冲身后一挥手,跟随他的几人策马跟着他按原路返回了。荷紫将天逸送下了车,不舍得放手,“天逸,姐姐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代问伯父婶娘好。要不,过几天接你到姐姐那里小住几日可好?”
天逸扭捏着小身子,背着小手,很不舍得的小声嘀咕,“娘说,我不能随便过去找你,但是……姐姐可以来看我啊!所以……姐姐,你有时间来看我吧!”
荷紫迈前一步将天逸搂在怀里,有些哽咽,更多的是不舍和懊恼,“姐姐知道了!闲了就过来看你,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天逸回抱了一下荷紫,仰起头,露出了一对虎牙,“姐姐,我要吃糖葫芦袄!下次来给我买好不好?”
荷紫点头,“好,姐姐给你买。你自己在书院一定要听先生的话,不要调皮,要和同学相处好,知道吗?”
天逸努努嘴,“姐姐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钱瑾涞看着荷紫和天逸依依不舍的样子,自觉的当起了那个没眼色的人,朗声催促着,“不早了荷紫,再不回去,太君恐怕要出来寻人了!”
荷紫目送天逸进了书院,直到天逸进了教室,荷紫才不情愿的上了马车,情绪低落,“瑾涞哥哥,我们回去了!”
一路上荷紫不多言,蜷缩在车厢一角,有些痴然,钱瑾涞几次想引起她的注意,她都没有反应,钱瑾涞担忧的想过去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到钱府,一下马车,荷紫便叫了木棉推了午膳,一个人回了房间。钱瑾涞匆匆吃了几口饭,也找了借口溜了回来,准备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料被木棉拦在了门口。
“少爷,大小姐已经睡下了。”
钱瑾涞只好一摆手,“算了,晚上我再来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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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瑾涞缓步刚回到房间,转身的空档,一抹拳风扫了过来,他极其狼狈得躲开了,回头看向来者。
何词一掌落空,且收了手,双手抱怀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钱瑾涞,奸笑了几声,“可以啊……以为卧倒了几天,体力不支了!”
钱瑾涞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站了起来,一脸的凝重,“师叔……别闹了!今天我陪荷紫去书院看天逸,你猜,碰见谁了?”
何词见钱瑾涞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安分的坐了下来,洗耳恭听,“谁?”
“你五姐!”
“迎凤?”何词挑起了眉毛,看向钱瑾涞,“然后呢?”
“我和荷紫刚到书院,她就派人过来接走了荷紫和天逸,我虽然也跟着去了,但没过去见她。”
何词不明白钱瑾涞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大大咧咧的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子,我姐又不会害她,你这什么表情啊?”
“问题不在这里!”钱瑾涞眯起了眼睛,双眼直视何词,道出了疑虑,“来接荷紫过去的人可是身着便装的御林军,我很好奇……何迎凤到底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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