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花箭
寄白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着公子入画,后者同样美眸中淡淡光华,“你从未如此讨要过一物。”
之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或许是非辞看错了你,此次夏试仅为第一重,你方才那席话已经让你失去了进入第二重的机会。”
远光大师了下巴,“小姑娘你确定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寄白虽然不是很懂他们话语中的意思,但仍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是。”
次翁老人摇头轻叹了声,“可惜了可惜。”
“你先下去罢。”公子入画淡淡道。
“好。”寄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即走。
寄白平静的坐回自己的座位,她知道刚才那席话会让师父不高兴,三位大师的反应也同样在隐隐告诉她,原本他们已偏向她,她的话无疑让他们失望了。
“失望了也好,好过日后我失了命罢。”寄白喃喃道,安慰自己。心里却还是很不好过,她心智成熟的再快也的都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像任何人一样在意别人的评价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或许可以装作不在乎,却仍会受伤。师父方才的目光她也同样不敢深究,想来也是十分失望的罢。
在她之后继续着画师上前阐述他们的思想,初衷和自我评鉴,看着他们意气飞扬的脸庞寄白垂了眼。
“为什么要那么说,非辞说过你不是这样的人。”是那个玄衣男子。
“谁知道呢,可能一时间脑子进水了罢。”寄白自嘲道。
花绝正从画幅悬挂处回来,看到寄白身旁的玄衣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说呢?”玄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太师来了我能不保护他吗?”薄唇勾出讥讽的弧线来。
花绝自玄衣男子和寄白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尔后道,“寄白你准备一下,四位先生一炷香后开始在四十幅画中挑出七幅,当场评鉴。这是一个好机会,即使无法得到一个好名次,对日后的提升还是很有帮助的。”
寄白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那去看看吧。”
到了正中的会场时已经围了一圈加一圈的人了,四位先生皆净了手穿上宽服,之柳手持硬鞭,让手下的人将他们选中的七幅画摘了下来,毫无疑问的,寄白首当其冲。
寄白看到自己画上贴着三张字条,这是四位鉴画先生的评鉴,可是为什么只有三张?寄白心中浮现了淡淡的疑惑,上头并没有师父的笔迹,师父没写?她看着公子入画。
公子入画自会场看了寄白一眼,眼中淡淡莹光流转,嘴角微微弯下一个弧。
寄白一愣,心中的压抑瞬时崩塌,只因师父这浅淡的微笑,他没有怪她?她心中微温,手中紧握的手也微微放开了。
大家是看到了这幅画底下并无公子入画的评鉴,理由大家也同样清楚,幕非辞是幕寄白的师父,即使评鉴公正也难避口舌。
“此画下笔古秀苍劲,风神潇洒,墨色深浅浓淡富有变化,雄厚淋漓,非有数年笔上功夫不能成,小姑娘小小年纪能作得如此实属不易,因而老夫手中的花箭就给她吧。”之柳笑吟吟的把花箭递给寄白,让她同样在一旁坐好。
唬的寄白一愣一愣的,方才对她最不客气的就是这位之柳大师啊,现在怎么反而给她评价这么高?
“那我可能看法同先生略有不同,此画虽画法新颖,取自西洋笔墨写实,让人一眼不忘,却有难以掩盖的硬伤,即画者心思不纯,下笔急躁,让原本雄浑壮阔的画带上了一分焦虑,非常有欠妥当。足以证明她耐心不足心思偏转,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这是万万不能成为榜样的,这花箭我是不会给她的。”次翁大师严肃道。
寄白面上不动,仿佛没有感觉到四周投而来的锐利目光,宽袖中的手却又握起。
远光大师略略沉吟道,“有新奇的意头是不错,但不能过头,小姑娘或许是取胜之心太过难免有失分寸,此次就当一个教训吧。”同样没有将花箭给她。
寄白因震惊手一下就松开了,难怪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此次评鉴规则在一炷香前才改过,即是四位鉴画先生手中花箭占一半评试结果,另一半则是由会场临时挑选出五十名平民鉴画先生,当场投票,占另一半评试结果。
而这样的评鉴对此时的七位画师来说优势偏倒的相当明显。
寄白是真的不想笑啊,可是没办法,她心里有一种荒谬绝伦加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无疑她是真的愉悦了。
“看出来了?”不知何时玄衣男子已到了寄白身旁,看着她怪异的表情,他依旧一脸冷漠,口中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这不一定是坏事。”
寄白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她心中听得这样的话不高兴。却也实在懒待解释,只继续僵持着脸上的表情道,“我知道。”
玄衣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我叫东方易,在之后的一个月可能会在书墨斋住一段时间,所以你还是先知道的好。”
他的语气严肃而冰冷,寄白也同样点头,“好。”
现在已经是平民鉴画家上前投花箭的时候了,寄白看了一眼便偏开了眼,最后结局其实大半人都已心知肚明。
寄白看到花绝同样往这边来,忙站起来迎上去,“怎么样?”
花绝面上浮现一个微笑,“三甲尚在手中。”
“恭喜。”寄白由衷道,花绝是绝对值得这三甲的。
“若是没有你,我倒极可能夺得头筹,可惜你这丫头太鬼灵,弄出这么一幅画来,我只好委屈自己了。”
寄白吐了吐舌头,花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不过是故意这样讲为了让她不胡思乱想而已。
果然是自己装傻到骨髓了是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事却总以为她仍一无所知。但同样不可否认的,她享受这种被关怀的味道。
一行人从岳笼阁出来时已是戌时,寄白抬首看了天一眼,回身看着公子入画诚恳的道,“师父先回去行吗?我忽然想去买点女孩子家的东西,等下会自己回去的。”
公子入画看了她一眼,“别太晚了。”
寄白差点要以为他是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了,幸而公子入画仍是一脸淡淡的转身同东方易说着话上马车了。
花绝也道,“我陪你罢,女孩儿的这么晚上街危险。”
寄白摇头,认真道,“没事的呐,不是还有阿奴嘛,也不会很久的,一会会就回去了。倒是你,再不回去你娘要来抓人了。”
花绝便点头吩咐了阿奴几句也自上了马车。
寄白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吓了阿奴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寄白也不说话,拉着阿奴就开始满大街的跑,阿奴给扯得一直咋呼,让街肆的许多人家都亮起了油灯,宣宣嚷嚷开来。
寄白脸色神情极为轻松,这次夏试的结果怕是给她最好的礼物了,既得了名也失了名,跟一场闹剧似的,不大也不小,却也算作她足够的发挥空间了。
如今只等那些人得了她的风评回去,重新评鉴她成为继位者的发展能力了。此次夏试开始时声势极为浩大,过程在寄白看来却是相当乌龙的了,除了几位鉴画先生同师父私交甚好外,比赛评鉴制度也明显偏倒方向很明显。
想来当初那几位鉴画先生原本就议好由她得冠首,却不会给她日后成为东三师的机会,寄白其实也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但同样的,来日方长,她已经得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即是不连累书墨斋又坏了声名,那之后会带来什么又不是现在的她能想的了的不是吗?
所谓及时行乐,至少现今的她是开心的无以复加。
“姑娘你要扯我去哪啊?”阿奴拼命的想扯回住寄白,“姑娘你现在很不对劲啊。”
寄白知道阿奴八成以为她是忽然什么筋搭错了正担心着她呢。她干脆甩下阿奴,着腰哼道,“给阿奴两个选择,一是闭上你的嘴乖乖的跟我走,二是现在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回书墨斋去。没有第三种选择,我数三下,你不回答我就抛弃你了。一,二……”
“姑娘阿奴错了,姑娘去哪阿奴就跟哪,阿奴马上闭嘴,一句话都不说。”阿奴慌乱了,生怕寄白真一甩袖就扔下自己了,忙扯着寄白的衣袖哀求。
寄白嘴角高高扬起,对着空寂的大街大喊了一声,“哇,喝酒去喽!!”
阿奴更慌乱了,“姑……姑娘。”
寄白威胁的一眼瞥过去,皮笑不笑,“阿奴你想说话吗?”
阿奴立马噤声,只得一脸愁苦的跟着寄白往街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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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来两壶酒。”寄白大剌剌的往碧云酒楼一坐,对着掌柜的吼道。
掌柜的正在算账,闻言抬头看了寄白一眼,又往她周围看了一眼,“姑娘是你在说话吗?”
寄白点头,“上酒,小菜也来几个,随便来。”
掌柜的又往门外探了探头,“小姑娘,就你们两个人?”
寄白回看他,“呃,还有的,我们先吃着,等下还会有人来的,你先上酒菜就是了。”她可不笨,知道自己的外貌没有说服力,阿奴又只是个丫头,掌柜的极可能不敢给她们上酒,以免出事要他担责任。
或许是寄白的表情很真挚,半点不似作伪,掌柜的略犹豫了下也就喊小二给她们上酒菜了,“姑娘还小,这酒还是别多喝了。”
“我有分寸的。”寄白也点头。
事实却证明她的分寸就是没有分寸,眼见着寄白身旁的酒坛一个一个往上叠,阿奴受不了了,硬着头皮道,“姑娘你不要再喝了,这样会出事的。”
寄白将酒坛里的酒摇了摇,喝了最后一滴,斜着眼看阿奴,“你当我傻呀,掌柜的可明了,酒里掺着半瓮的水呢,我怎么会喝出事呢?”她费力的看着眼前叠起的酒坛,“一个,两个,三个……”
尔后傻笑,“才六个,只能算三坛啊,这么小的坛子,三坛算什么呢,是不是,不过你别说,这酒还真晕人。”
“姑娘你喝醉了不要紧,可别污蔑小店的酒哇,小店的酒谁喝了不说正宗,里头可没搀半点水。”掌柜的喊冤道,又往门口瞅了两眼,“姑娘你在骗人啊,你等的人怎么还没来?是你父母吗?都这么迟了还不接你,小店可没地方留你啊。”
掌柜的不说还好,一说正中寄白痛点,她哇的就哭出声来了,“掌柜的欺负人啊,欺负我父母都不在……哇……”
掌柜的嘴角一抽,“姑娘,你耍酒疯小店是不会留你的,麻烦你把帐结了去外头耍好吗?”
寄白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掌柜的你别瞧不起人,我身上有的是银子,把你这破店买下来都嫌多!”
掌柜一脸敷衍,“好好好,你有钱你有钱,小店呢卖是不卖的,你把酒钱结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寄白转向阿奴,“把荷包给我,拿钱砸死那死胖子。”
阿奴同样脸一抽,弱弱的道,“姑娘,你荷包里只有吃的。”
“……那你的呢?你肯定带钱了的呀。”
“阿奴的钱袋在马车里,跟姑娘的盒子放一起的。”
寄白愣了,尔后笑道,“你肯定骗人。”脸上表情却也慢慢傻了下来。
掌柜的脸冷了下来,“姑娘你不是在耍我吧,你点的是五年的女儿红八坛,烧**一只,下酒菜若干,总计八十二两,你要是交不出钱,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八十二两,你抢劫啊。”
“算小店亏一点,你要是能拿出八十两小店就让你走,不然……”掌柜的冷笑道。
寄白心虚加脑胀的趴在桌子上装尸体,她口中虽然说这酒不好,但它真正价值几何她还是清楚的,八十两并不算过分。“阿奴,我头好晕,我好像要昏了……”
事实上寄白也是真的快昏了,酒的后劲这时才全冲了上来,让她头痛的要命。
掌柜的眼倏的眯了起来,“什么?给我装傻充愣?!二狗,把她们给我捆起来扔到后院去!敢吃酒不给钱,他***,让她父母自己来赎!”
一直清醒的阿奴瞧着掌柜的凶神恶煞的样子慌了,连连摇着寄白,“姑娘你醒醒,姑娘……”
寄白啪的打开了阿奴的手,“吵死了……”
阿奴一脸快哭的表情看着掌柜的,“等我们回去了让人送钱来成不?”
掌柜用力的瞪她,“做你的春秋大梦,放你们走?那是傻子才做的事,二狗!死哪里去了?把这两个疯丫头给老子捆起来!”
二狗急急的应了声往后院跑去找绳索去了。
“谁要捆她们?”一个温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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