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我突然觉得小腹鼓胀，于是挣扎着起身，迷迷糊糊地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能听见厕所中坏掉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力重千钧。脚下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我本以为是谁不小心撒了水，可是那体感觉很粘腻，几乎要把我的脚胶结在地板上。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开了灯欲看个究竟。我发现，地板上缓缓流动的是暗红色的体。它从小lily的房间里流出，像一条蛇，在夜里悄无声息地行进。我的睡意一下子醒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了我的心头。那体，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东西？

    我努力压抑着尖叫的冲动，缓缓地，然而却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小lily的房门。就那一瞬间，我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骇得瘫倒在地上。我浑身冰凉，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死掉了。

    可是，不管我如何不愿面对这份恐惧，死掉的终究不是我。是lily。年仅16活泼美丽的lily。她以诡异的姿态横躺在床上。双手交叠，似乎睡得很安详的样子。可是，她没有头。她的头，在睡梦当中被静悄悄地割走了。

    我尝试着站起来，但又踉跄着跌了下去。我的脸，正好栽在一滩血水中。那恐怖而绝望的味道，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这样恐惧的时刻，我想到的只有苏何新。我用尽全身力气爬着，爬出lily的房间，爬过走廊，爬到阿新的房间里。我的手肘磨破了，火辣辣的疼。然而，那又算什么呢。疼就疼吧，至少可以证明我还活着。

    一闻到那熟悉的清爽的味道，我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我呜呜哭着：“阿新，你快醒过来啊。阿新，我好害怕。”阿新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他打着呵欠睁开了眼。一看到我浑身的狼狈样，他慌了。

    他从床上滑下来，紧紧地抱住我。他用自己白色的睡衣擦拭着我脸上的血污，嘴里一叠声地问道：“宝贝，你怎么了？”我哭着说：“我没事。可是，我刚才去上厕所，我发现lily死了！她的头被整个割了下来！”阿新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地稳定下来。他抱着我的头，不畏脏地亲吻着我的发梢，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还有我的唇。他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温柔而疼惜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流连。他说：“宝贝，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我尖叫着用双手双脚紧紧把他困住。“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阿新，我看不到你我就会死的！”阿新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宝贝，不要怕，我不走。我一辈子都会这么看着你，保护着你。现在，你去打个电话好不好？我们得通知警察来处理。”我仿佛觉得坚强了一些，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桌上把电话拿起来。在走动的过程中，我仿佛神经质一般，不停地回头看阿新，很怕他突然消失。我能感觉到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很快按下号码等待应答。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里平板的女声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被卡住的磁带。我不知所措，回头看着阿新：“怎么会是空号呢？”阿新想了一下，问道：“你拨的不会是110吧？这里是英国！”我这才恍然大悟。重新拨下了英国的报警电话999。

    然后，就是等待。我钻进阿新的怀里，尽量往里缩不愿出来。仿佛这样，就可以与外界隔绝。警车很快就来了。见到这样残酷的景象，警察们还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他们早已见惯生死的原因吧。带头的警官问道：“这栋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这才突然想起来，史密斯夫人！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带着警官来到她的房间。当我们打开房门时，她依然睡得香甜。我上前叫醒了她。她看见这么多警察明显感觉很疑惑：“怎么了？”带头警官说：“你的女儿被谋杀了。请跟我回警局一趟。”史密斯夫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她转头看向我，似乎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我只能，无奈地对她点点头。她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额头的皱纹深深地皱起，两眼如死水般不起波澜。

    封锁现场后，我们被警察带回警局分开问话。审问我的警察自称叫jim，英语课本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名字。然而此时我却没有办法产生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我的脑海还很乱，又仿佛一片空白。jim看出我很紧张，他微笑着安抚我：“不要紧的。一切都会好的。你只要把你见到的都告诉我。我们一定会帮lily找到伤害她的凶手。”我嗫嚅着：“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不记得我看到什么。我只记得一大片血红血红的。”他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我：“不，你可以的。千万不要小瞧你自己的能量。你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你的意见，可能就是决定案子能不能破的关键。”是的，我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我必须靠我自己。如果因为我的软弱让凶手逍遥法外，那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抿抿唇，从我们刚来英国讲起。讲到她们夜晚的借宿，讲到那次恐怖的目击。尽管感觉很艰难，但我还是讲了出来。“你看，其实并不困难的。你真勇敢！可怜的中国姑娘，赶紧回去休息吧。你今天看起来真是吓坏了。”能回去休息当然很好，不过我嘴贱的毛病不小心又犯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温和呢？要知道，我有很大的可能是凶手啊！”说完我懊恼得想自打嘴巴。jim很开心地笑了：“如果在法律上，你当然是嫌疑人之一。但是撇去这个警察的身份，我本人觉得你不可能是凶手。如果连这么可爱的姑娘都会杀人，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呢？明白了吗？嫌疑人小姐？”

    我这才明白他还在拐着弯安慰我。告别好心的警官jim，我推着阿新离开了。没法再回到那间小别墅，我们就在警局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了。当我们洗完澡干干净净地坐在床上，阿新说：“宝贝，我不明白。”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你不觉得史密斯夫人很不对劲吗？她为什么会要求住在我们家？明明是才刚认识的人。还有，她到底在烦恼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我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睡得再沉的人也该醒了吧？”我不寒而栗。但是，我仍是很坚决地说：“我相信不是她，哪有妈妈会害自己小孩的？”

    以前每次看侦探小说，往往都能看到亲人相残的故事。然而我始终只把它们当成故事。

    因为，我是那样的幸福。杜妈用自己的全部来爱着我。我坚信，如果有一天要她为了我的安危而付出生命，她一定毫不犹豫。当然，我也是。

    我爱杜妈，所以我尊敬天底下所有的母亲。我觉得就算是怀疑也是对史密斯夫人的一种羞辱。

    阿新抱着我：“宝贝，你有时候就是太固执了。你一向观察力好，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当史密斯夫人得知小lily被杀时，只有悲伤，没有惊讶。她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不过，算了吧，反正你也没必要想那么多。警察已经介入了。我们应该相信英国警察的能力。”

    我顺从地伏在他的怀里，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然而，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要自己偷偷调查。我一定得知道凶手是谁。因为，我的心里此时充满了痛苦的愧疚。

    lily还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嫉妒她天天缠着阿新。所以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该多好啊。结果，她真的死了。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她是因为我的厌恶而死的。我不能原谅我自己的丑恶。

    像我这样一个连看到虫子都要尖叫的没用女人，能调查出一桩凶杀案的真相吗？我不知道。

    然而，我一定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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