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独孤夜舞的舞技,曼妙轻盈,独步天下。就算再多年过去,曾经一睹芳容的男子也无法忘怀,何况是,她为止倾心的男人。
时慕咽下了口中的暖酒,看着眼前曼舞的女子。时光交错,他以为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文官,却仅凭一首《忘生赋》“轻摇曼波中杯光酒影,可怜世上人儿不见独孤影。问君几何归期,只待一舞终了,漫漫长夜,轻笑一片醉倒。”便赢得佳人一笑。他慢慢的伸出手,女子芊步倒入怀中。“夜舞——”
“老爷您忘了,我叫独孤凤。”
“啊,是了。现在你是独孤夫人。”时慕狼狈的扶起独孤凤,酒色还未从他脸上褪去。没想到这么多年,独孤夜舞的舞步依旧如昔。“你教不语弹琴跳舞,我就知道,你本没有忘记曾经在京都的辉煌。谁人不识独孤夜舞?就算在廷中,想看你一舞的达官显贵也不在少数。偏偏你傲极。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将老爷放在眼里,结果却是……”
时慕垂下了头,请抿着嘴唇,孤独凤还记得他这个习惯,这表示他不愿再说。
“老爷,我独自在别院休养生息已久,不明白你突然招我入府有何用意。据我所察,时夫人可并不待见我。”
知道她还在纠结凉嬷嬷的事,时慕也不好直接开口,当时他随了独孤凤的意,就是为了让她安心留下,但多少令可流苏受了委屈。
“你与不语分开也这么多年了。女孩子终究想着亲娘,不语是个孝顺的孩子。”
“不语脾气确实温和。”突然,独孤凤灵光一闪,“虽然她还小,但女孩子终究耽误不得,不知道老爷……”
过得了初一避不过十五。“独孤,我要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什么?老爷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向你提亲了?”
“这……”
“老爷。不语虽然从小在府外长大,但我向来教训的严谨。琴棋书画,还有孤独家的舞技。独孤相信,无论是哪家的皇亲贵戚,我们不语也绝不意怯。”
“独孤,不是哪家的皇亲贵戚,是……一国之王。”
“王?你说,鎏焉国的皇帝?这怎么可能,皇上都一把年纪了,连公主的岁数都比不语大了,老爷……”
“不是皇上。”
“那是?难道你让不语为亲王献舞了?是哪里的封王?”
“也不是封王。”
独孤凤的表情冷了下来,她从时慕的吞吞吐吐中瞧出了端倪,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的吉利话儿。
“你说,册封为公主,让不语去和亲?”听完时慕的解释,独孤凤的神情不一般的平静。她的双目冷冷的直视着前方的空白,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她养育时不语,教导时不语,几乎把平生所学都教给了她。而她进入时府后,也学会了一般贵府小姐的学识礼仪,照理说,她已经成为了自己最锋利的武器,可是为何偏偏当下遇到了这道坎。
和亲公主。如果两国真正和平共处,自然公主功不可没,然而一旦交恶,公主就成了唾弃的傀儡,两国没有人会重视她。更何况,不语还不是真正的公主。册封一说,完全是为了邦交礼节。
“独孤?”
事已成定局,独孤凤清楚,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时慕不会找她开口。而如今时慕作出的每一次让步,都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他到底是不语的爹爹。只是,可惜了。
“我会对不语说。但她还只是个孩子,真的要……”
“皇上下了诏书。不语会进住上一阵子,等学会了所有的廷礼节,到时,皇后会亲自送嫁。”
“那是,北方的寒之国?”
时慕揪心的点了点头。在很北很北的地方,一群蛮夷之地。
时府二小姐进一说不胫而走。上上下下都忙着打点,然而,时不语依然茫然的望着池水,独孤凤告诉她,这是她们母女的一次机会,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然而,她不懂得,为何娘亲如此执着于胜利。
“听说二姐要进了。”
时不语默默的点了点头,依然出神的望着池水。自从凉嬷嬷的事以后她就避着时之莲,心底里她总觉得是娘亲伤害了时夫人的威信。所以,时之莲讨厌她是应该的。
“那为什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不情愿?这倒是连时不语自己都没发现的,对她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莲,你会不会生我娘亲的气?”
“这又是为何?”
“因为……”
“如果你说凉嬷嬷告老还乡的事,那就算了,反正我也烦了她。再说我娘也没亏待她,在时府一辈子才委屈了呢。”突然想起时之莲说过,如果可以离开,他会毫不犹豫的走。
“莲,如果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时之莲愣了愣,“二姐又不是不回来。既然我们姓了时,就永远是时家的人,家人又怎么会不记得。”
时不语凉凉的手指轻抚过时之莲的脸颊,“谢谢你,莲。我们是一家人。”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时之莲突然问道,“我知道时府的下人,虽然看上去对我恭恭敬敬的,但他们心里都讨厌我,觉得我惹事生非。爹爹也是,我娘也是,但是,我觉得二姐你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我当然不讨厌你。”时不语笑了,虽然莲就像他自己说的,喜欢惹事生非,而且常常玩世不恭,但是,他依旧是她的亲人,她的亲弟弟,“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如果我们不是一家人呢?”
“怎么会不是一家人。你叫时之莲,我叫时不语,大哥叫时之蓝,我们当然是一家人了。”
“如果不是呢?”时之莲较真起来。
“只要你把我们当一家人,我们就永远是一家人了。”时之莲眼神复杂的看着时不语,或许他愿意相信她的这句话。
进的那一天,整个时府都严阵以待。廷的噜公公亲自来接人,无意中瞥到了独孤凤,眼神也是一揪。当初他很看好这个天资聪慧的舞姬,假以时日好好提携,说不定能捞一个娘娘,就算不济,投入亲王府也是正经活,偏偏私下勾搭了个小小的文官,还得罪了将军府的千金,被贬黜京都。如今回了来还得改名更姓的。
“独孤夫人可好?”噜公公还算是个念旧的人,主动上前招呼。
“公公挂记了。臣妾还好。只是,小女初入廷还有劳公公指点。”噜公公不动声色的敲了敲时不语,是长了个聪敏脸孔的女娃,就怕和她娘亲一个脾。“小女子温顺,有什么不懂的,公公尽管教导。”独孤凤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给廷里的侍卫官留下好印象,怕他们先入为主的怠慢了不语。
“好好,我记得了。”噜公公满口答应。独孤凤追到马车边,在不语耳边再次小声的提醒。
“孩子,记住,廷不比府中。遇到些年长的,千万要好声好气应承着,别留下话口。娘亲当年——就是委屈了你了。”说着独孤凤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是在廷带过的女子,自然知道那廷莫测高深,不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孩子能应付的。
“知道了娘亲。”不语强颜笑着,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不愿意在娘亲面前落下泪来。她知道这一切不可改变,她也知道,自己入了就会被册封公主,远嫁寒之国和亲,然而这都不是她真正关心的。她所关心的是,娘亲可以永远住在时府,可以和爹爹在一起。而爹爹,也可以给皇上一个交代,不再受到同僚的排挤。只要娘亲好,她真的什么都无所谓的。
“莲,你大哥呢?”时慕侧身询问小儿子,时之蓝从一听说妹妹要入就一脸的不赞成,但听到时慕和其他大臣的商议后,他便沉默了,然而始终时慕都知道孩子在怪自己,怪他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周全。
“不知道。一早就不见人了。”莲望着马车上的时不语,她的脸上只有隐忍的哀伤。他看到时之蓝牵着马出去,也知道时之蓝对时慕的愤怒,其实在心底,他小小的奢望着,大哥可以阻止父亲,可以阻止时不语的远嫁,虽然,一切看似不可挽回。
一路上,时不语都低垂着头,双臂抱住身子紧紧缩在马车最角落里。她的命运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她怀念着花蝶涧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怀念着花斑蝶漫天飞舞的村庄。而现在,她要去很北很北的地方,远离娘亲,远离时府,远离京都,更加远离花蝶涧。
突然马车一顿,时不语整个心提了起来,莫不是廷到了?她刚想伸出头去问问,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公,我只想和妹妹说句话。”是时之蓝。噜公公犹豫了一下,时之蓝不仅仅是时府的大少爷,也是右上将的外孙。“好吧,时少爷小心别误了时辰。晚了小人可不好交差。”
“劳烦了公公。”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时之蓝一步跨了上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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