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
明月当空,夙影搬出了时不语陪嫁的古琴,望了一眼窗外皑皑的白雪,紧紧闭上了窗户。“我们合弹一曲吧。”时不语微笑着点了点头,自从来到寒之国,她有多久没有静静的弹琴了,恐怕自己就要生疏了吧。“独孤夫人的琴艺,很美。”夙影不自觉的感叹道。“是啊,娘亲在教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这辈子可能永远都赶不上她。”这一刻,独孤夜舞就像这两个女子的亲生母亲,她留给她们的印象,太深刻,太霸道。
两人合奏的琴音,的确和孤独夜舞有一点像,时不语是那一份恬淡而夙影是那一份舒展。“你笑的样子和独孤夫人好像,一样的波澜不惊,一样的气定神闲。”时不语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夙影会注意到这个,她是有刻意模仿独孤夜舞的痕迹,哪一个女孩眼中,母亲不是最美的。“其实你真的不应该来寒之国,寒之国太冷,太远。”我知道。时不语在心底对夙影说,只不过,那是时慕迫在眉睫,她怎么能够拒绝,而且时慕答应了接独孤夜舞回府,想到爹娘可以重聚,她便再也顾不得许多,如果有的选择,她宁愿永远不离开时府,也许现在该说,永远不知道真相。
“你会恨夫人么?”
“不会。”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夙影惨淡的笑了一下,时不语却无法看到,“如果我是夫人,也会选择收养你做女儿。”
古琴是一种可以传达情绪的乐器,就像此刻,合奏之人能够轻易的揭穿对方的寂寞与彷徨。“其实你本不打算回到鎏焉是不是,如果不是夫人给了你选择,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去。”时不语沉默着,的确,自从答应远嫁寒之国以来,她便将自己禁锢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因为她不可以逃跑,更不能给自己逃跑的希望。
“他是一个很容易被爱上的男人吧。”
“什么。”时不语走神了,夙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不一样的,她是被作为千金小姐抚养长大的,而自己从小就懂得了在这个世界就必须靠自己攀上高位。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抚琴的手,夙影站了起来去应门。“夙影姑娘,王请王妃过一趟书房。”
“这么晚了?”门口的侍卫不答话,只是默默的站着。时不语也听到了,索着走到门边,“那我过去吧。”夙影刚要扶着时不语就被侍卫抢先了一步,“王只请了王妃。”
“可是王妃看不见啊。”夙影有些焦急。那侍卫依然无动于衷的挡在时不语与夙影之间,不容辩驳的样子。“罢了,影你先休息,我一会儿能够回来。”夙影踌躇了一会儿,到底抗不过王的命令,眼看着时不语一个人被侍卫领着走了。
一路上侍卫都小心的引着时不语,但她还是磕绊了好几下,有时差点摔倒,侍卫也无法,毕竟男女有别对方又是王妃,而且王召见的急,自从呼延零入驻主城大殿,王周围的婢女几乎都被她指派的不见踪影了。“王妃,小心。”到了台阶处,侍卫那是一个惊心啊,这要是哪儿跌着了,一会儿还不被王责骂番。
夜已经颇深了,偟无的主殿一片灯火通明,却忒的安静。侍卫推开门后将王妃引到偟无的王座前,俯了俯身就离开了。“王。”时不语正对着前方,恭敬的行礼,她心底也纳闷着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偟无深夜召见。“不语?”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声音,如果是在巡游之前听到这个声音,时不语一定会惊喜的泪流满面,而此刻,她却有些悲喜交加。“大哥。”
“你的眼睛。是雪盲症?”显然,偟无已经预告过这位九驸马了,免得看到妹妹突然失明他接受不了。“不碍事的。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鎏焉与寒之国交恶,而时之蓝又是杀死驭龙和夭那的元凶,整个寒之国的民众都群情激昂的,凭时之蓝的谨慎不应该冒这个险吧。“是大王告知我你回到了大殿,知道你没事,我还是想来看看。”时之蓝双眉紧锁着,时不语一脸的苍白,那空洞的眼神透着丝丝的无奈,早在知道她替嫁寒之国,时之蓝就忧心忡忡,看着这个妹妹进府,他固然了解她的脾,隐忍有余抗争不足,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廷,不知道是糟了多少罪。
偟无为什么要告诉大哥。时不语的心里只是在疑惑这点。“你真的不知道,在边关的时候带走你的是什么人?”时之蓝的话令时不语一惊,他怎么会知道。看着从沉默到隐忍的时不语,时之蓝也不忍再问,他慢慢靠近她在不骇到她的速度下,拉着她的手臂走向座椅,而偟无,始终冷漠的坐在他高高的王座上,面无表情。
从时之蓝的口中时不语几乎了解到了孤独夜舞隐藏的全部。鎏焉国的侯爷,也就是鎏焉王的叔叔,带着他两个儿子造反。而这一切显然不是临时决定的,从布局到人脉都可以揣测出,侯爷已经部署若干年了。他的势力从朝廷到民间,广不可测,而且他巧妙的避开了朝廷里的忠臣,以至于始终瞒住了鎏焉王。就在时不语和亲远嫁后不久,鎏焉王自以为一切复于平静,松懈了下来,而侯爷就利用这个时机,将提议出兵的奏折参在普通的奏折中,鎏焉王误批了允诺,时之蓝因为心怀对时慕的怨念,也被侯爷利用,出兵攻打了寒之国的边关。当鎏焉王意识到被自己的叔叔算计了,鎏焉已经与寒之国决裂,他彻夜加急命令时之蓝撤兵,偏偏这时候驭龙带着两个儿子反攻,混乱中,侯爷的暗探刺杀了驭龙和夭那,时之蓝已经阻止不及。为了防止寒之国的复仇,他不得不留了下来,始终屯守在边关上。“我不知道侯爷是怎么做到的,但确实甚至连外公的编部队中也有他的暗探。”时之蓝依然心有余悸,如果在军中,他是步步为营啊。
听完这番解释,偟无和时不语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寒冷。偟无是对时之蓝的话将信将疑,而时不语,她万没有想到,独孤夜舞口中的新君主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怕偟无疑心,时不语飞快的转换了话题,“时府还好么,爹爹,夫人,还有娘亲,莲他们呢?”
空旷的书房里又一片宁谧,半晌,才传来时之蓝一声叹息。“夫人去世了。现在时府的当家夫人,是你的娘亲,独孤夫人。还有莲,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
“夫人她……”时不语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在以前,她绝不会这么想,绝不会把可流苏的死与独孤夜舞联系到一块儿,但现在她不得不如此臆测。“很讽刺是不是,时府一连葬送了两位夫人,京都的流言可不好听。”
“大哥。”时之蓝的语气如此的无奈,虽然他和可流苏的感情不算多么亲密,但她究竟做了这几年的后娘,也没有亏待他,时府在她手中也打理的很好。时不语上前按住时之莲的手腕,“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入不久。”他颓然的笑了笑,当他娶了九公主之日,时府何等的喜庆,然不久,可流苏就意外身亡了,居然是查账途中马车翻下悬崖,尸骨无存。
如果有一天,时之蓝和时之莲也这样消失,恐怕时不语再也不会觉得讶异,原来,一切早就在独孤夜舞的算计中。
时之蓝转向偟无,“我的话王可以不相信,但是,我绝不会再出兵。我们两国交战,得利的却是隔岸观火的渔翁。”顿了片刻见偟无毫无反应,时之蓝有些失望的埋下了头,“可能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希望,能够得到王您的允诺,在我赶回京都这段期间不要进犯我朝边关守军。当我确定了京都无恙,我,时之蓝,愿意奉上项上人头以祭寒之国先王及大王子夭那在天之灵。”言毕,时之蓝也不等偟无搭话,俯了俯身转身就走。“大哥。”时不语迈步向前想抓住时之蓝却扑了个空,踉跄一下,王座上的偟无轻微的一动,时之蓝及时回过头扶住了妹妹。“对不起,不语。大哥让你为难了。”时不语有些苦涩,她知道她不能让时之蓝就这样离开,这是孤独夜舞的命令,就算她不执行也会有其他人执行的,譬如此刻还在她屋子里的夙影。
“今晚殿门已锁,你明天一早再离开吧。”王座上的偟无突兀的说道,底下两兄妹都是一愣,不明白他用意是何。“那也好,免得我深夜离殿,惹得人怀疑。”侍从带着时之蓝离开了,时不语却怔怔的若有所思,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夙影,没想到大哥会亲自前来谈和,如果偟无答应了呢。若告诉了夙影,她又不确定后者会如何反应,虽然知道时之蓝与毫无血缘,但多年来的兄妹之情却不是虚无的。“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听到偟无的声音才想起来书房内还有一人。她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尽量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其实偟无已经离开了王座,慢慢朝她走来。“经几位大夫细心调节,无大碍的。”
“那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大哥的话么?”此言一出,空气里一阵紧促的静谧。她该怎么回答,心底里时不语自然相信时之蓝不会撒谎,但是独孤夜舞的目的就是挑起两国间的战乱啊,如此才能逼鎏焉王退位。“不语一介女流,并不懂得……”
“本王看你很会布阵设局么。那次本王在边关被围,王妃就安置的很妥当。”
时不语猛地跪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偟无会在这个时候追究。当时所有将领都一致要求立刻出发救王脱离险境,是她执意压到天黑才行动,虽然她是为了避免正面交锋但确确实实将偟无置于危险的境地。“不语,不语……”偟无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忽然跪倒在地的时不语,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觉得她做的很好,遇事不慌不乱。将她拖了起来,他才发现有些不妥,“王妃,到现在还以闺名自称,是藐视本王么。”
“这,”看来今天偟无故意找茬了,“臣妾知错。”偟无轻轻的笑了笑,并没有发出声响。她愿意回来,是因为她还将自己当做寒之国的王妃么。
时不语筹措着该怎么提起离开的话,显然偟无还有要事处理,她总不能赖在书房不走吧,可是她又看不见,想起一路上走来的艰辛,她倒真宁愿夙影跟着一起来。“今日晚了,你就不必回驚偟殿。留在本王的寝吧。”时不语一滞,却无法看到偟无突然落寞的神情。“明早也一起送你大哥出殿吧。”说完偟无走到了书案边,灭了烛灯。时不语看不见,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去寝,也看出她在侍从的帮助下行走不畅。轻柔的揽过她的肩膀,引着他的王妃朝寝走去。
如果,她看得见,自己就不会如此亲近她了吧。偟无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时不语,虽然很僵硬倒并不显得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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