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原本买手机这种小事是不需要他们亲自去的,随便打个电话自会有人送到办公室,但是沈天行不想浪费这个约会的机会。平时他们都很忙,尤其是曲词,以至于谈恋爱以来俩人的约会基本就是静静的在一个房间各做各的事或是吃饭。虽然他也很享受这种静谧的幸福,但是偶尔改变一下约会方式,即便只是牵着手逛手机卖场也显得浪漫起来。
上一个手机是爸爸买的,据说是当时的最新款。但是除了打电话和发信息其他功能对曲词而言都是多余的,她对那个手机甚至没有柳枚了解的多。而她的要求,哪怕是卖场里最便宜的一款都足以满足。所以在卖场里走了一圈后当沈天行问她“喜欢哪个”时,她的答是“随便”。于是沈天行做主买了据导购说是今年最受女生欢迎的一款索爱音乐手机。
“可是我有ipod,干吗要用手机听音乐?”曲词不解的问。
“起码铃声比别的手机好听。或者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要不还是买我原来用的那个吧,反正我也用习惯了。”
与曲词原来用的那支诺基亚相比索爱这款看起来更适合年轻女孩用。再说既然换手机哪有买旧款的道理。
了解基本功能后装上卡就扔进了包里,反正她用哪个都没什么区别,至少这个是沈天行喜欢的。没想到刚坐进车里电话就响了。开始曲词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电话铃声,毕竟能号称音乐手机的音效不是普通手机可以比拟的,只是奇怪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近。直到沈天行把闪着光唱的欢快的手机递给她,才意识到原来竟是自己的电话在响。
更让她意外的却是打来电话的人——维维。
“曲词,能收留我两天吗?我实在不想一个人住宾馆。”听起来维维的状态很不好。
曲词很想立刻答应,可是她住在学校的宿舍。虽然博士研究生的宿舍管理相对宽松,短期留宿没问题,而且贾丹的床也空着,但是她没有空闲的被褥啊。一时有些为难。可是无论如何她认为自己不能扔下维维不管。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维维需要帮助是肯定的。
“不方便吗?”曲词的无声引起了维维的怀疑。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来?”曲词忙说。无论如何先让维维安心,其他的一会儿再说,总会有办法的。
“晚上下班我直接去你们学校行吗?”
“好,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接你。”
挂上电话略想了想,转头问沈天行:“家里有闲置的被褥没?”
“有,干吗?”沈天行娴熟的并线,随意问道。
“就是今天中午那个同学,想到我那儿住两天。总不能让她用贾丹的东西。”
沈天行对中午的女孩印象不大好,直觉不希望曲词跟她过多交往,只是还不了解她们到底是什么交情,所以问道:“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关系很好吗?”
“大学同寝的室友,毕竟同寝室住了三四年相处也很好。虽然我们俩没有特别的私交,但是我们寝室整体感情都很好。而且她毕业前就和我们失去联系了,我们都很遗憾,一直想找到她聚齐一次呢。”
沈天行也是上过大学的,当然知道大学的同寝感情不比其他普通同学,于是提议:“别折腾了,干脆就在家里住不是更方便么。学校宿舍留宿外人毕竟不大好。家里又不是没地方。”
“没事,寝室就我自己没什么不方便的。”关键是她不想被维维以为她在跟沈天行同居。
“随便你吧,等会儿让司机回家找张姨拿了给你送去吧。”
原本应该跟沈天行一起吃过晚饭,在办公室或沈天行家上过晚自习才由沈天行亲自送回学校的。如今因维维计划有变,而沈天行下午要和子公司的高管开视讯会议。只好自己开着沈天行的车回去。
虽然中午刚刚见过维维,但是在校门口见到她的那一刻曲词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能平静。记忆中的维维一直是大一时梳着两个美少女战士发型的女孩,走起路来两只辫子有节奏的摇摇晃晃显得很有朝气。虽然后来曲词知道了维维的格并不算开朗,尤其是跟寝室其她那些一笑起来满走廊都有回音的室友相比。但是眼前的维维不仅没有了朝气,就连生气都显得微弱。曲词并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像大学时一样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先去吃饭。人大的饭比黑大差远了,我就不带你去食堂了,咱们出去吃。”
黑大的规矩是大一新生必须出早,无论冬夏。所以那一年是寝室最团结的一年,每天八个人都同进同出尤其是要一起吃早饭。后来早取消了,时间一久大家渐渐有了亲疏之别。但也只是心照不宣且分化并不明显,大体上大家还是一样的。大学四年八个人没有发生过任何争吵,寝室里常常是欢声笑语,这在大学女生宿舍是很少见的。所以,大学室友在曲词心里是很特别的存在,不亲密却很亲近。而维维是她们中的一员。
“小八,你一点也没变。”在饭店点完菜以后维维说。
大学开学第一天,寝室的人就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按大小排了序,毫不意外曲词最小。寝室里每个人都有一个昵称,有的是家里人给取的小名,比如维维和曲词的下铺“毛毛”;有的是同学间给取的雅号,比如曲词的对铺“葱葱”。只有曲词,大家以她的排行称呼她“小八”。这是个只属于大学室友的名字,听到它就会想起那四年的大学寝室生活。
曲词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维维,笑着说:“呵呵,我一直在学校能怎么变呀,何况才毕业三年而已。你变化也不大,不过打扮的更漂亮了。”上学时的维维一直是清纯大学生的打扮,头发烫了离子烫直直的披在肩上,如今烫成了卷发。
维维笑了一下。那笑却只是微微牵了下嘴角,伴着淡淡的一声似喷气似叹息的鼻音,显得有些沧桑。
曲词笑弯的眉眼嘴角缓缓落了下来,心情没来由的有些沉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维维,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我们大家都很惦念你。”
维维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垂下。沉默一会儿后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不算太坏吧。”
曲词看着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说。
正是晚饭时间,饭店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这么多人在一个空间里即便只是正常音量的谈话,聚拢在一起分贝也不低,何况在吵杂的环境人的音量会不自觉的提高。所以这个时候的饭店里很热闹也可以说是吵杂。但是这一切好像都影响不到她们,反而衬得她们这一方小桌分外安静。
“小八,毕业时我没能拿到学位证,因为挂科太多。”说完这句话维维的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然后接着说:“毕业前你们发的信息我收到了,但是当时我已经在北京。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所以没回电话。其实那个号码直到现在还是保持开通的。”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虽然直到毕业都没有再见过维维,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石沉大海,但是曲词确定寝室里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她竟然没有拿到学位。
“那你后来拿到学位证了吗?”曲词关心的问,这也是她目前唯一关心的问题。虽然黑大不是名校,但是大学就是一个分水岭,稍微好一点的工作都要求至少是大学毕业。
“和下届一起拿到的,所以我算是你们的学妹了。”维维再次露出那种似笑似讽的表情。停顿一下后她终于抬眼看向曲词。在此之前她一直低垂着眼皮,似看着桌面或者本什么也没有看。但是此刻她突然看向曲词,让曲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够放松,想对她笑一下,她却已经又垂下了眼睛。
“昨天你看到的那个人,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但是他有老婆,有孩子,有家。我,说白了就是他包养的二。”说这句话时表情非常平静自然,甚至略带着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曲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今天实在太惊讶了。事实上维维说的这些在现代社会已经很缺乏新闻。但是在报纸、电视上看到或听别人当作奇闻异事谈起,和亲眼看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熟人身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之前听过太多比这耸人听闻、匪夷所思的案例,但是当她亲耳听到曾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4年的室友告诉她这些旧闻时,她的心还是受到强烈的震撼,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不知所措。
维维却还在平静的叙述,仿佛是在念一篇课文或者在讲一个尽人皆知的故事。“但是昨天我们分手了,因为他不想离婚。虽然他的妻子脾气暴躁、俗无礼,虽然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虽然他常常说再也受不了那个女人了,但是他不会离婚。”
曲词的心情却无法像维维的语气那样平静。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面前这位老同学,这个叫她小八的室友。就在今天中午她还在为维维的落寞和孤寂感到心疼,可是现在维维突然变成了第三者,一个婚姻的破坏者,另一个无辜女人的伤害者。曲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卫道士,但是她也无法去同情一个第三者。
好在,他们分手了。这是曲词唯一的安慰。
“小八,你们其实都是瞧不起我的吧。”维维突然问,却是用陈述的语气。
曲词本能的否认:“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怎么会瞧不起你。我们是516啊,一个也不能少的516,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这是实话,何况那时候她们并不知道今天的这些信息。516是她们大学时的寝室号码,于是八个女孩把每年的5月16号定为舍庆日。她们是一个整体,她们的家都不在哈尔滨,516就是她们的家。有了516,在哈尔滨寒冷的冬天就有了温暖。虽然毕业了,但是516的神还在,有516人的地方就有516。想到这里曲词突然有了一种责任感。在北京只有她和维维两个人,所以无论如何,不管维维是第三者还是二,她必须站在她身后给她依靠,让她知道她不是孤独的。因为她们都出自516.
维维突然伏在桌子上哭了出来。她的哭泣声在吵杂的餐厅里几不可闻,只有肩膀在明显的耸动。可是曲词的耳朵却被她的哭声填满,心里又酸又乱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找出包里的手帕纸抽出两张塞到她的手里。
维维就那样哭了好久,不知是因为分手的伤心还是被曲词的话感动,或是想到了其他伤感的人或事,直到服务员送上了她们点的菜。曲词终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伏在桌上的手臂。维维低着头清理好自己的脸才再次抬起头。
她的眼睛带着哭过后的红肿,但是她对曲词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也是自从偶遇以来曲词看到她最真挚的表情。在这一笑间,曲词突然释怀了。什么二、第三者,什么毕业前的失踪、三年的失联,她们依然是516的室友,是一起在冬天关起门偷偷用电饭锅煮一锅粥的粥友、是在滑冰课上相互搀扶一起摔跤的摔友,是非典时一起偷偷翻墙出去买肯德基的薯友。总之她们虽然不是朋友,却相互陪伴共同走过4年,人生中最美好纯真的4年。所以她们之间有着很多知己朋友也无法比拟的类似于亲人的亲密。
曲词突然就伸手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还好是我,要是让烦烦看到你这样,不知要把你糗成什么样子。”
烦烦是她们寝室的毒嘴小四,一张嘴巴像淬了毒一样,话不多却每有点评都直击要害。大家都烦她那张毫不留情的嘴,所以叫她烦烦。却又喜欢她的思维敏捷见解独到,更重要的是她的辛辣只对事不对人。她是她们寝室最具律师天分的人,现在也是八个人中唯一的律师。可是做了律师后她的语言风格反而渐渐收敛起来。
听到烦烦维维笑了出来,笑容中带着开怀。“我前几天给烦烦打了电话,她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一张毒嘴一点没变。我真同情她的当事人。她有男朋友了而且正在计划结婚,你知道吗?”
“天呐,真快,我知道她有了男朋友但是不知道竟然到了结婚的程度。唉,又少了一个战友,现在就剩你、我和毛毛还在坚守阵营了。”曲词感叹的说。她已经有半年多没和大家联系了。她总是想不起给人打电话,原来联系也是在qq上。最近半年多忙的没时间上网聊天,竟然错过了这么重大的消息。不过想必是还没有确定日期,否则烦烦一定会通知她。
“呵呵,我看你也快了吧。中午那是你男朋友吧。上次在会馆里离的远也没好意思仔细看,今天算是看清了。很不错哦。小八,好好把握。”
维维轻松的提及会馆和中午的两次见面,这让曲词暗暗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说:“呵呵,哪天你有空让他请你吃饭。不过我跟他才确立关系没多久,离结婚还早呢。”
“小八,我一直觉得你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我们中最理智清醒的。你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你看你,一点时间也没浪费。该玩的时候玩的尽兴,话剧团舞蹈团折腾的风生水起。该学习的时候就全力以赴,考研考博一步也没错过。我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清醒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曲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给了维维这样的印象,当真是哭笑不得。可是每个人都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思维去分析。而真相从来不是人们关注的。人们总是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她不知道如果说出真相维维会不会相信。但是她还是说:“维维,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学其实是我最迷茫的时候,我看不到前面的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更不要说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了。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从来不是计划的,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其实直到现在,我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说到后来,曲词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茫然和无奈。
维维惊讶的停下筷子看向曲词,过了一会儿才摇头笑说:“唉,为什么同样是随波逐流,我就逐了个见网友的流,你却随了考研的波。”
曲词鼓励她道:“别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了,我们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我们肯努力。何况,你现在也不差啊。”
维维在一家物业公司做管理,虽然不是专业对口的工作,却也是一名小主管了。
俩人的话题越聊越轻松,好似真的忘了那些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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