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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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晚凉,谈无欲却已经用上了火炉,放置在院子里。炉火明一半晦一半,映着院子里两人不动声色的心事。

    谈无欲微微回神,看着对面的人,略感歉意,“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教坊新演的‘长恨歌’,真的不一起去看?”老板也没有介意,只把话重复一遍。

    “看戏,就要情绪满溢,要比台上旦角入戏才对得住。显然现在我没有这种心情。”谈无欲淡淡地婉言谢绝,端起茶杯,忽而想起一人不倦的劝言,犹豫一下,还是放下了。

    “何以心情推脱?看戏好~能让一个少女变得世故,再变成深藏不露的情妇,猫的脑袋,毒蛇的身材,戏都可以演尽了,你说是不是谈兄?”老板拨了拨手里的茶,尝了一口,清淡,微苦,而后是浸喉的甜。

    “看别人导的戏,还不如演自己导的戏,但注定落寞的角色都拥有繁复的扮相。人生何其短,苦苦执着的都是妄念。”谈无欲眼帘轻阖。

    “这不像谈兄你说的话。”

    “你又如何了解我?”

    “总觉得谈兄说的话好似冒着清水味,呵,退隐多年了吧。”老板叹笑。

    “非也,前面那句话,是为你说的。”谈无欲不动声色地回应,莫名地牵起一丝危险的味道。

    良久,老板笑道:“谈兄这些年来,误了什么?”

    “只懂了大禹治水的故事。”谈无欲答得实在,懒得敷衍,不多,不少。

    “禹之父鲧治理水患,采用土掩,然而洪水来势,势不可挡。大禹却‘以水为师,疏川导滞’,使人得平土而居之。的确是人定胜天的好例子,与道不符?”老板闲闲说道。

    “看似‘胜天’,实则‘顺天’罢了。”谈无欲淡淡说道。

    顺天……这个词在心里的怨气开始丝丝往外冒,好似长久以来的压抑在心里的巨石到现在还无法放下,他敛下眼,掩去瞳孔中隐隐泛出的血红,“那谈兄来看,何为天?”

    谈无欲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天’的意思在中原千万年历史里持续被争论敷衍及扭曲,比如,一个皇帝开朝了一定要打着‘天’的名号来诱哄无知的民众,只不过他们等来的却是血腥的屠杀。当然,那些‘逆天’的王朝也没几个能善终的。”

    老板手中折扇停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为天,二为地,三为人,此为三才者。那么贯彻三才者的,就只有‘王’,森林里面的猛兽尚且有虎为王为尊,王者奉‘天’而行,教化百姓,施布恩泽,何错之有?”

    “王者施恩本无错,错就错在,一非天而为水,二非地为天,三非人而地,才致万物。”谈无欲静静说道。

    老板挑眉。

    谈无欲继续道:“‘天’并非指可见的苍茫天空或儒神佛圣,而是大象无形的‘道’。‘道’自天地前便存在,是贯彻天地的‘气’,或是戒律。‘道’具体的外化形态便是水,太初传言创世之神驶与混沌之中,这混沌也就是水的形态。”

    “古老的传言如何尽信?”

    “越是古老而统合的书籍,它们往往最接近真相。王者从来不是生而统御天下,他只是一个善管者,替上天教化民众,而给人定罪的,只能由天……”

    静静在月光下流淌的金水河泛着莹莹光辉,倒影出岸上的一个人影,人影久久地看着流淌的金水河,未发一言。

    金子陵渡到他身后,“各有各派,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苍生才能大同嘛~何必纠结这么久?”

    “他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与立场,我没有纠结。”老板无奈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友人。

    “还是……”金子陵走到老板的身边停住,“你终于考虑…什么时候该走了么?”

    老板未有回应。

    金子陵摇摇头,“不论谈无欲说的话是不是有理…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人死了不是一碗孟婆汤就可以了断了前世今生……虽然被偶尔收留于此,但是不要再逃避了,总有一天我们是要走的,还有天命书上的清算…没有人死后能逃得过一世的审判……”

    “我知道……”老板静静地看着金水河,“你我至今仍能以活人的形象存在…也不过因为一些执念罢了。”

    “总是要走的……小凤凰……”金子陵苦笑,吐出了前面那人的“爱称”,有些亲昵,却更多是撕裂伤疤的苦楚。

    老板努力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给你两个选择,一叫我老板,二叫我好友。”

    “好友……”金子陵却不忘初衷。

    老板背过身去,“我会同你走的…但是小荷,她虽不知于我与她实为阳两界的人……我只盼……”老板握紧手心,“我只盼,我能亲手为自己养大的孩儿盖上她出嫁的红盖头……我就同你离去……”

    金水河不知岸两边的苦楚,它只泛着月滢光芒。河滩旁边的小杂草丛忽而一动,跳出一只顽皮的的小蛇,小蛇爬啊爬,爬到了水里,让小蛇吓得惊呆了眼睛。

    水里好似水上的天地,它们只隔着一层水般,水下稳稳漂过着一只只无人驾驭的小船,小船上都站着一个模糊黑影,小蛇能感受到那些黑影的情绪,愁绪,或是不舍。

    小船不会理解船上的人,它们只稳稳地在水里面划动着,载着一个个灵魂远去,直到在河的尽头消失不见。

    谈无欲端着水盆回到自己的房间,剪了剪搁在桌子的烛台灯芯。桌子的中心还有一白色的蜡烛,火苗只有蓝色的一圈光晕,烧得很安静,连一丝烟味也没有。

    拿起面巾放进温水里面揉搓,而后走到床边将帘子勾起,露出里面躺着的人的容颜。

    素续缘安心地躺着,苍白的脸色像死了一样,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体温像残留下的一般,却又迟迟地隔在那一点,不冰冷,也不温暖。

    拿起浸了温水的面巾仔仔细细地给素续缘洁面,他的嘴唇因为几日都未沾水而干裂了。谈无欲犹豫了一下,拿起茶盅给自己含了一口,低下身子,唇对唇地将茶汁兑了过去。

    烛光安宁而祥和,那种融融的暖橙色的光,洒在房间里,与谈无欲的背影融为了一体,他头上的一木簪,也倍感温馨,还带着着一丝遗憾。

    “醒来吧……”谈无欲抬起手,一点点触着素续缘的脸颊,叹息一声。

    而后他将帘子放下,端起水盆出去,走到门口最后往床帘那儿看了一眼,敛下眼,便将木门轻轻带上。

    ---

    素续缘睁开眼睛,望着头上陌生的床顶发着呆,身上的被褥明明厚实,身体却感受不到温暖。他闭着眼睛将之前的事情过了一遍,但有着莫名的久远感。

    坐起身子环视这间屋,简单的家具,倒也干净利落,窗外好似透进阳光,却绵软无力。门帘还透进丝丝清凉的风,更让素续缘不知这里到底是在哪里。

    将被褥床套都整理好给主人家,拿起椅子上自己的衣服穿戴好就掀了门帘出去,打算向救了他的主人家好好道谢。

    出了门,沿着石梯向池塘走去,走到最下面的一个阶梯,放眼一望那碧绿而辽阔的江面,点点荷叶点缀其中。

    荷塘亭子中有一人闲闲地吹着烟,天地万物都不入他的眼般。素续缘有些惊讶,而后是了然,从容地走进亭子,行了一个完美的晚辈礼节:“前辈。”

    慕少艾翘着腿,吐了一口烟,闲闲地看了这晚辈一眼,懒懒地说:“舍得醒了?”

    素续缘没得着慕少艾的同意,也就站着说话:“请问前辈,续缘昏迷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慕少艾戏谑地说,“倒在我家门口不小心给出门的我擦了鞋底而已。”当做没看见他嘴角的抽搐,继续说道:“给你看看还是不是活人的时候,你一声大叫差点破了老人家的耳膜。”

    他自己叫了什么自己清楚,梦里总是看见昏倒了的谈无欲,心急如焚,不禁连口里也真的喊了出来。脸上有些发热,也不躲慕少艾戏谑的眼神,转了想法便道:“很多人想念前辈。”

    “必须的~当江湖有了传说,不满城风雨,是对不起观众的,他们想念我也是应该。”慕少艾笑了笑。

    素续缘抬眼看他,“前辈,我想告辞了。这次的相救多谢前辈,我会再烧多一点给前辈的。”

    慕少艾暧昧地看看他,从桌底抽出一本书放在桌上,书本画着一个半裸的女子,栩栩如生,“你真是体谅老人家啊~你内行,这里就缺这个。”

    说罢两个人在亭子里露出属于男人们间那种心照不宣的笑容。

    素续缘注意到了身后停着的黑影,准备辞别离去,却听到慕少艾的‘苦心’教导:“两个人的感情,如果只得一个人努力去掺和,就像蜜蜂,那么到最后,只会让另一只蜜蜂变成苍蝇的。”

    素续缘对上他的眼睛:“飞蛾扑火的瞬间,是为了燃起璀璨,我不悔,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慕少艾轻轻一叹:“你要是没把握,就别随意让自己的感情播种,不然生啦,你想拔也得折腾折腾,深了,你更是想拔也拔不了…”他喃喃说道,不知道说的是谁,“……以免带来的后果多半是痛不欲生…”

    “前辈,在我看来,我与他的心从来都是有距离的,就如在两个陡峭的山头,我对他遥遥相望。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要走在一起,贴近在一起,脚下就算还有千山万水,我们也都能走过,因为彼此只有一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他现在对我没有感情没关系,他心里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也没关系,我只要他习惯我的存在,明白我的存在,一个时刻不在身边的人,和一个陪伴在他左右的人是不能相比的。因为遗忘是人的秉,一个在身边的人不停强调他的存在,我不相信这一切都不会有结果。”素续缘一字一句地坚定道。

    慕少艾轻笑:“难怪发现你的时候,死死地拽着那水晶莲花簪,死都要捏碎去了……你那样小脸的。”

    “前辈,你对房中事有什么看法?”素续缘眼神一动。

    慕少艾一噎,手指颤抖地指向素续缘:“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还是个禽兽啊!”

    素续缘黑了脸,“我只是确保你没和他没发生什么!”

    慕少艾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暧昧地说道:“发生到是没有,对谈无欲怎么着在脑子倒是很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敢拿我怎么样的拽样。

    于是素续缘也不理他恶趣味的调侃,大大方方地行礼告辞,末了还转身说了一句让慕少艾抓狂很久的话:

    “前辈,我师叔腿上的那颗痣长得很漂亮。”

    ---

    素续缘醒来的时候,右腿抽筋,全身发冷颤抖,特别是脚。着急地想要找那个人告诉他醒了,腿却冷得动弹不得,好容易在被窝里捂了一会,竟然一点都没有暖起来。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脑中飞快地转着,要怎么和谈无欲说,他们之间才不会尴尬到在一个屋檐下呆不下去。这里很安静,感觉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幸福感,但此时带上了平凡的失落,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那个人。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的心重重一跳,赶忙把眼睛闭上。响起木盆磕在桌子上的声音,进而湿冷的空气飘了进来,床楣珠帘响动,那人把床帘挂好了,坐在床边。

    素续缘心口一窒,感觉到温热的丝巾触到脸上那种感觉,心瞬间热泉涌出,眼泪也要跟着出来。

    谈无欲手一顿,“你醒了是么?”

    素续缘也不想再装,他艰难地做起,身体却重如坚石,谈无欲将他扶起,在他身后放在软垫让他靠着,再掀开他腿部的被褥,也不理素续缘惊讶阻止的动作。

    “师叔!你不用……”

    谈无欲也不理他,也不说话,手上运气给素续缘的腿脚疏通血,“你躺了一月十四天。”

    听到谈无欲清冷的声音,素续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想了一会,轻轻说:“地府那对莲花簪已经被我销毁了。”

    好似没听到一般,谈无欲抬起他的手也疏通血,没有再说一句话,只留一室的清冷气息,或者,尴尬的只有自己,素续缘默默想。他选择地没有说出在地府碰到慕少艾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过分了。

    放下素续缘的手,从柜子里面找出了厚实的衣服放到床边的台几上,“过一会出来吃早饭。”

    留下淡淡的话语,谈无欲收拾了水盆就出门去,让素续缘心里的苦水直泛……估计,谈无欲是真的不想让他留在这里了吧。

    谈无欲一如既往地淡漠,两人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吃汤,谁都没有提起那一簪子的事情,也没有提起那一夜的事情。

    素续缘头还是有些昏沉,有些看什么都飘摇的状态。他实在忍不住地放下筷子,伸手按了按眉间,却感觉耳垂下方多了两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按着位,进而涌入一股热流。

    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谈无欲低下头盯着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膛一般,“师…师叔……”

    等素续缘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后,谈无欲方才放下手,“去厨房再洗一便温水吧,水还热着。”

    “可是……”素续缘看了看桌上没吃什么的早饭。

    “吃不下就别吃了,吃些热汤。”谈无欲说道,拿起勺子给他盛汤。

    “我来吧。”按住谈无欲的手,将勺子拿了过来,才惊觉抓住了谈无欲的手,赶忙松开,谈无欲也不觉有他,便让他有些魂不守舍地盛了汤。

    素续缘希望这一碗汤永远也吃不完,但是他要是再吃第二碗,那他真的是脸皮太厚了……吃完汤,他就不得不走了吧……想到这里,心口就堵得喘不过气,汤匙都要被他捏得粉碎。

    谈无欲看着他悲凉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却在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素续缘默默地收着碗筷,动作慢得几欲与蜗牛争夺乐趣,谈无欲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终究有些不忍,便道:

    “快点收拾好了,一会还要去医馆的。”

    看着素续缘猛地抬起头,想相信却又不敢,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谈无欲差点喷笑了出来,心里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你不想住这里了么?”

    素续缘愣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猛然意识到谈无欲的意思,赶忙把丢脸的眼泪擦去,“不…不,续缘当然没意见!”

    谈无欲微微一笑:“那就收拾快点,这些日子都是别人帮你打理的医馆,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马上就好!师叔请再等我一下!”素续缘二话不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桌上碗筷一卷,冲进厨房,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素续缘洗着洗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躺了一个多月,身体就算停止了吐纳,可身体的运机还是没有停止的,倒是他感觉现在的身体很是爽净,是谁给他每日都洁净身体呢?

    他往厨房外看看那人在不在。就算通常对敌人再怎么下得了狠手,在那人面前就算一点偷偷的猜想,他也是不太敢的。

    素续缘想明白了,或是有意识地往那方向想。

    他继续洗碗,脸色微红,却带着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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