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烟雨亭行百步就是一栋小楼，以红木而建，名烟雨楼。

    夜已深，静静回了烟雨楼去歇息，芊芊依然坐在烟雨亭里。

    青牛和泪无雪住在稍远一些的小溪边，小溪边的篝火已经熄灭，酒香也已经散去，空谷于是更加幽静。

    “既然来了，就请下来喝一杯茶吧。”

    芊芊忽然说道，她倒掉了茶壶中的茶，重新注入了寒潭水，放在了炉子上。

    老道从天上走了下来，坐在了芊芊的对面，他看着芊芊，一脸的慈祥。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孤儿，我在中三天长大，而你曾经在西门映雪的神道上杀过我一次，我依然记得，所以……我也会杀你一次。”

    芊芊说的非常平静，自从上次雨瑶来到这里告诉了她这件事情之后，她就已经想了很多。

    雨瑶说她才是道主的女儿，西门映雪并不是道主的小儿子。

    西门映雪是一颗棋子，用来混淆所有人的视线，实际却是为了保护她，让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为上古神龙。

    她了这个消息后只是笑了笑，就像她了西门映雪是道主的儿子时一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理解，我只是来看看你，忍不住来看看你。”

    道主没有丝毫生气，依然和煦如三月的阳光。

    “他只想在下三天好好的活着，你却偏偏逼着他走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道主没有犹豫，说道：“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走到这里，你才会走到这里。你要进化为上古神龙，就必须来上三天，所以……这是为了你。”

    芊芊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一直就落在茶壶上，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她捻了一撮茶叶丢在壶里，才说道：“我从来未曾想过要进化为上古神龙，哪怕就是冰霜巨龙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在下三天，我等到了他，我们可以平静的在那里生活，生活一辈子，这样就够了，何必要拥有一个上古神龙的身份。所以你做的这一切，对于我而言非但毫无意义，反而让我非常的反感，还有憎恨。”

    道主愣了愣，说道：“可是你命中注定要进化为上古神龙的，因为你娘亲就是上古神龙，你是我的女儿，当然要成为这九天十地唯一的上古神龙，这样才和你的身份相符。”

    芊芊浅浅一笑，茶壶里的茶叶在翻涌着，茶香已经四散飘荡。

    “他曾经和我说，命运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个扯淡的事情。如果命运早已注定，如果一生的未来完全已知，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对于我而言，生命的意义就是和他相守一生，牵手一世，他是我生命的全部，他痛苦我便痛苦，他伤心我就伤心，他开心的笑，我也就开心的笑，所以身份这个东西……真的不是个什么东西。”

    道主双手杵着膝盖，缓缓垂眉，似乎在思考，或者是反省。

    芊芊斟满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说道：“当初在中三天，我被龙殿囚禁，是他浴血而战杀入龙殿，将我救了出来。”

    芊芊的视线移向了寒潭里，寒潭里弥漫的水雾在月光下朦胧。

    “他背着我和那么多的龙战斗，他的身上有很多血，他的血和龙的血，可是我的身上只有龙的血。他没有让我受到一丝伤害，哪怕是在以后逃亡的岁月里，他都一直保护着我，甚至在跳下万仞山的时候，也是他先着地，他摔得昏死过去，却将我紧紧的抱在胸前……自那以后，我就知道他是我命中注定要相守一生的人，就算轮回二十四世，我依然未曾改变这个念头。”

    “我等到了他，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的活一场，爱一场。”芊芊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道主，眼里有寒星闪烁，她继续说道：“这本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你却偏偏让这个故事横生枝节。父母是爱自己的儿女的，所以父母应该让自己的儿女感到幸福，可你却生生摧毁了我等待二十四世才等来的幸福，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我的父亲……这未免有些离谱，未免有些荒唐！”

    道主低着头端起了茶杯，又抬起头来看着芊芊说道：“我可以弥补，用整个神界来做你的嫁妆，只要你原谅我，可好？”

    他的眼睛里是真诚的光芒，是期盼的光芒，是近乎乞求的光芒。

    “在下三天的时候我就说神界无情，到了上三天我更明白了神界的无情。你吃了那头上古神龙，她是你的妻子，你却吃了她……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再得到什么？你能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道主又低下头来，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

    茶的味道极好，他喝起来却有些苦。

    “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们是真的相爱，她在诞下你的时候就要死了，是她让我将她吃掉的，她说这样她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她的神魂带着她的骸骨和刚出生的你去了中三天，化为了龙殿，将你保护了起来。”

    道主的神色非常黯然，他仰起头来看了看星空，有两行老泪流下，他又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长大了，真的进化成了上古神龙，我的心愿本应该了了，可是我这心结却无法完全打开，因为她虽然是自愿让我吃掉的，可我终究觉得太亏欠她。所以今夜前来，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是想你能够和我回去，到她的坟前上一柱香，告诉她你的一切，这样她的在天之灵才会真正的安歇。”

    “这是我求你的，无论你是否承认是我的女儿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去她的坟前看看，和她说说，就好了，可以吗？”

    道主的视线落在芊芊的脸上，眼中有闪烁的泪花，于是拨动了芊芊心里的一根弦。

    芊芊没有说话，她为道主掺满了茶，视线有些游离，似乎无法拒绝。

    “你已经是上古神龙了，而我仅仅是上清境，就算我想要对你不利，我也留不住你。你去看过她之后，如果想要杀我，我这条命你就取去吧。”

    芊芊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好怕的，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她正要答应，一个声音却在空中响起：“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