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燕九此刻满心都是后悔，她真不该放任他一个人在那里，她本该带他一起走的。他爱管闲事又没有武功，倘若遇见高手，他该怎么办？

    阿澈啊阿澈，你万不要有事。

    悲伤一点一点在燕九心里蔓延开来，她自顾自走着，没有察觉三丈之外的屋顶上，有一个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那人身形修长，身姿俊逸，一双眸子狭长如渊，目光之中却像燕九一样，写满了担忧。

    ※※※

    一晃七天过去了，东兴会却也没有一点消息，陈应龙派人来见过燕九一次，语气满是不好意思，燕九也不再寄希望于东兴会了。

    中秋节她也没有心思过，一心只想着找到阿澈，思来想去，她决定去报官，虽然也没有什么用，但官府的眼界和东兴会毕竟是不同的，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元小林很快就来了，这么多天过去，阿澈的屋子还保持着原样，没人动过。元小林查看了一圈，琢磨片刻，对燕九道:

    “看起来是出了什么事。”

    燕九立刻问:“有没有看出什么线索？”

    元小林不由在心中苦笑，如今他也已经知道这位燕姑娘就是当初在宜春院分析现场的九公子，她思维缜密，自己就堪比一个好捕快，现场的情况她也一定心里有数，让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只好微微叹气:“在下能看出来的，姑娘也一定能看出来。”

    燕九不说话，她自然也都明白，其实自己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有消息，还请元捕头通知我。”

    “这是自然。”元捕头收了队，带着人走了。

    这样一等又是许多天没有消息，燕九干脆不回燕府，就一直住在揽翠居等消息。

    然而忽然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上了门。

    罗青松和丁翔两对夫妻本来刚刚新婚大喜，却被阿澈的事搅的全无喜气。罗青松在门口见到来人，只见心烦异常，脸色阴沉着进去通报，燕九一瞧他神情，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好人了。

    果然，罗青松哼了一声道:“那个靖王又来了！我本来说姑娘你不在，但他说有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燕九也沉着脸。

    谁知还未等她说下去，门外忽然响起了朱宝玉戏谑的声音。

    “我怎么就不能有重要的事呢？我可是知道你最关心的消息。”话音未落，一抹朱红闯入眼帘，他手摇折扇，眼角含笑，和燕九的阴沉形成鲜明对比。

    “哎呀岚岚媳妇，你看这天气多好，别总沉着个脸嘛，来来来，坐下，我把消息告诉你！”

    燕九最关心的事莫过于阿澈了，朱宝玉想必也早已知道。他会不会拿这件事来糊弄她？燕九心有怀疑，但又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最后还是示意罗青松出去，跟着朱宝玉坐了下来。

    “说罢。”

    燕九直直盯着他，朱宝玉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么直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换了别人，这样的重要的消息我可是要拿捏拿捏的，不过岚岚媳妇你嘛……”

    “有话就说，没话不送！”

    “嘿……”被燕九抢白了一顿，朱宝玉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扇子一摇，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你要这样，我可就真的要拿捏起来了。实话告诉你，我知道那个阿澈小子的消息，真万确。但若要告诉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燕九抬眼瞪他，目光沉沉让人不敢逼视:“什么条件？”

    但朱宝玉却就是敢直着看她，还忽然凑到她的跟前，笑的如春花般灿烂:“你收下我的聘礼，嫁给我。”

    “你做——”

    没等燕九说完，朱宝玉已经起身，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接着走的没影了。

    燕九抿住嘴唇，气的捏紧了拳头，许久，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子“咔嚓”一下，应声而碎。

    夜幕降临之后，燕九骑了风来出门，去寻求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倘若凌长策那里再没有法子，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试试朱宝玉那条路。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凌长策根本没有让她进门。

    “对不住燕姑娘，我们公子不在。”季清表情十分真诚，但燕九知道他在说谎。

    她能够感觉得到凌长策就在附近。他不想见她，为什么？

    夜风吹在身上，她只觉身上的衣衫全都冷透了一般，连手指都僵住。她站在别院的围墙外，就那么一直站到月上中天，别院一直静悄悄的，里面的人仿佛都早早地休息了，全然不知外面还有一个人等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燕九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她也不牵马，就这么慢慢地往回走去，风来倒是有灵性，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待一人一马走得远了，那别院的围墙之上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竹青色的衣袍在暗夜中看不分明，唯有一声低沉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回到揽翠居，燕九并没有睡，她临窗站了一夜，脑子里却一直都是空空的。她很想再冲回别院去和他当面问个明白，但实在她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问他为何这样对她？她委实并不是他什么人，他帮她的已经够多了。问他跟卢若究竟怎么回事？那本是她的事，无论真情假意，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她才忽然发觉，认识凌长策这么久，她却还连一个立场都没有。她是他的什么人？救命恩人？朋友？合作伙伴？

    很显然，他有很多秘密，却并不打算告诉她，他计划周密，我行我素，亦不须外人来插手。

    那么他拒绝帮忙，自然也是有所考虑的，她又能埋怨什么。

    只是看到他和卢若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酸涩的感觉又蔓延了上来，挥也挥不去。燕九在心中苦笑，暗暗骂着自己:

    燕九啊燕九，你完了，你动心了你自己知不知道？

    一旦动情，势必会方寸大乱，阿澈的失踪也和她心情不好喝醉了酒有很大关系。情之一字，怎的这样让人难以适从。

    直到天光大亮，燕九还在窗前站着，桐儿醒了过来，瞧见她不禁吓了一跳。

    “九姐，你，你起的这么早……”但看到她疲惫的神情立刻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九姐，你，你一夜没睡？”

    燕九缓缓点头，良久，她终于闭上疲惫的双眼，沉声道:“告诉罗青松，让他拿我的帖子，到靖王府走一趟。”

    ※※※

    几乎是一夜之间，小靖王求娶商户之女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第一大新闻。

    再见面时，朱宝玉对燕九更加殷勤备至，燕九只是淡淡问他:

    “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当正妃？”

    不等朱宝玉回答，燕九就继续道，“堂堂王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言外之意很明显，朱宝玉作为一个王爷，无论是否真的被皇帝忌惮，他的婚姻大事都不可能由自己做主。他这种特殊身份，皇帝更不会轻易放过，指婚是必然的，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只有传说中才有。

    果然，朱宝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你可以做侧妃。”

    “就是妾呗？”燕九冷笑。

    朱宝玉笑的心虚:“岚岚媳妇……”

    燕九一摆手:“什么也不用解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广发请帖，要让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朱宝玉连忙点头:“这个一定……”想了想，忽然变了脸色，“你该不会是，也想让那个人知道？原来你还是放不下……”

    燕九冷冷回望他:“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是否放下，王爷难道忘了，咱们这本是一场交易？我嫁与你，你把阿澈的消息告诉我，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紧紧盯了他一会儿，缓缓道:“至于你一定要娶我是为了什么，我懒得去猜。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不会那么容易。”

    说罢转身离开，只留给朱宝玉一个背影。朱宝玉薄薄的唇角抿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来。

    “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的想娶你？”

    ※※※

    朱宝玉的动作比燕九想象的还要快，只用了短短十几天，婚礼的准备工作就差不多了。

    虽说是娶亲，但并不是娶正妃，皇帝本来不必过问，但因为燕九曾在栾城赈灾中出过力，皇帝还记得她，为表重视，宫里赏下来好多东西，朱宝玉一股脑儿的都送到了燕府里。

    对于燕家这种平民百姓，还是最低级的商户，能攀上小靖王这种事，燕敬行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燕府上下都合不拢嘴，有意见的恐怕只有沈执一人。

    沈执似乎一向都对燕九的事十分上心，什么都要管管，好在燕九早就知道了他这脾气，连询问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躲去了揽翠居，连面都不给他见。

    沈执寻上揽翠居，燕九就托词有事出去了，沈执在大门口站了许久，只好转身离去。

    “九姐，沈伯走啦。”桐儿回来报告。

    “回府去了？”

    “应该是吧，”桐儿想了想，忽又摇头，“哎，不对，他好像走的不是回府的方向。”

    燕九微一琢磨，心下了然，沈执必定不会放她这么轻易嫁给朱宝玉，他会不会去搬最后的救兵？锦姨知道了这件事，又会如何？

    天气渐渐凉爽下来，秋天的意味渐浓，朱宝玉定好了日子给燕九送过来，嫁衣也在赶制之中。

    “岚岚媳妇，你不会觉得，婚礼太仓促了吧？”

    燕九依旧是面无表情：“我着急达成交易。”

    朱宝玉笑着：“其实我倒是想再好好筹划筹划，这日子这么赶，嫁衣都做的不精细。”

    “又不是大婚，要那么精致有什么用？”一句话，把他后面的甜言蜜语全都噎了回去，朱宝玉微微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答应我的事，到时候若没有阿澈的消息，别怪我反悔。”

    “怎么能呢？我答应了你的事，定会做到的，你可是我的岚岚媳妇……”朱宝玉满脸的笃定，燕九也不欲与他再说。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生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的全部心思，却都放在失踪的阿澈身上。她此刻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阿澈，别的，她再也无心思去管。至于凌长策，她干脆在心里开了一小片地方专门放置他的名字。平常不去想，也不去看，就当做从没有过他吧。

    眼看吉日将近，出乎她的意料，意外的变化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是燕姑娘么？我家主人请您过府一叙。”

    这日天黑之后，她从揽翠居驾车往燕府走，被一辆陌生的马车拦住去路。对面的车夫显然是有功夫的，跳下来的姿势十分轻盈，走到燕九马前，躬身一礼，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牌子。

    燕九顿时愣住。

    这块牌子款式样子，怎么都和锦姨送她的这样相像？

    燕九打量了一下来人，低声问:“你这是哪里得来的？”

    那人却不正面回答，只愈发恭敬:“家主请您过府一叙。”

    燕九看看左右，此刻天色已然昏黑，街上的行人几乎散尽，唯有夹杂着凉意的风打着旋吹过街角。

    “好，我随你去。”

    燕九答着，一面准备下车，谁料被桐儿一把扯住衣袖。

    “九姐，你……”

    燕九拍拍她的手:“莫怕，我自有分寸。若是两个时辰没有回来，你就立刻告诉沈伯。”

    “……好。”

    “走吧。”燕九跳下马车，上了那人的车，寂寂的黑夜里，马车辘辘向前行去，在京城的街巷中七拐八绕，却没提防已被一个人悄悄跟上。

    凌长策惯常行走在黑夜里，却没想到，一辆陌生的马车过去之后，忽然感应到了燕九的存在。

    她在那辆陌生的马车里？她是要去哪？

    他站着屋顶上打量那赶车的人，很快明白他是有功夫的，直觉告诉他，得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