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去了许久没回转，是因为事情办得不顺利。

    她先急忙将怀里揣着的点心糕饼送回临时住处放好，想着晚上不用值更了，便拿回国公府后街上自家里给孩儿们吃，然后按林雅青的要求去寻大表姑奶奶林雅芝，询问是否可以将二姑太太母女俩的午饭安排到竹园子里去吃。

    林雅芝、林雅娴以及林博知自小儿受国公爷、国公夫人宠爱，在国公府里等同于正经主子，甚至有时候比嫡亲的少爷小姐还要得看重，很多事都可以作主，张妈妈觉得林雅青这点小小要求简直不算事儿，但她也要经过大表姑奶奶点头，这差事办起来就更加随心所欲，还可从中得点别的好处。

    张妈妈向林雅芝回话之时，可巧国公夫人身边一位妈妈走过来听见，仔细问了几句，然后转回去悄悄禀报国公夫人，正在陪客的国公夫人借口换衣裳，走进内室，让人把林雅芝和张妈妈一起叫去，罚张妈妈跪下，林雅芝则被责骂了一通。

    林雅芝委屈道：“六妹妹脑子灵活，凭甘妈妈的手艺，帮着林家开饭庄、点心铺子还有酒坊，林家脱离困境，她手里也抓着些银钱，今儿送的礼物都是极丰厚的，银钱壮胆气，外祖母不知道她如今是如何难说话，软硬不吃，为着哄她来这一遭，芝儿可费劲儿了！因见贵客来得多，外祖母一时没空，我们大家也忙应酬，不能陪着哄着六妹妹怕她使小性子，若放着她们母女在客人跟前走动得了脸去又不好，莫如关竹园子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外祖母何必生气？”

    章氏一拍桌子，怒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堂堂林府嫡亲大小姐，竟由得那贱种在你跟前使小性子？还用去哄她，你只管让婆子们捉住了大巴掌招呼，打到她服气为止！谁敢说什么，你让她来找我！朱贞只是贱婢所生，让她给林廷安做填房是抬举了她，她在你亲娘牌位跟前一辈子都得行妾礼，永生永世就是个贱妾！六丫头更不用说了，在别的人家，都能将她这样身份的当奴婢使唤！她哪有你们姐妹半点体面？你就该拿出嫡长女大小姐的气势身份用力踩她！使小性子？她敢么？当这是什么地方？”

    闻讯赶来的林雅娴见外祖母生气，忙走上前替外祖母揉肩，姐妹俩温声软语好一通劝告，章氏面色才缓和些，抿着嘴道：“你们年轻，没什么经历懂得也少，千万记住，对于这种人和事，绝不能心软！无论是你们丈夫的妾室，还是六丫头这样的庶妹，能喊你们一声姐姐那是她的福份，若让她得着机缘成了气候，她一样会毫不客气地踩压你们，直到不能翻身！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你们看着外祖母掌管国公府后院，一辈子风风光光，这是要有一定的能力和手腕才能够的……听外祖母的话，没错儿！”

    姐妹俩连连点头，林雅芝小心问道：“竹园里那位常年出不来，对外间事一无所知，让她们见一见，应无事罢？”

    章氏看着林雅芝的眼神里有些失望，仍耐着性子教导：“朱贞哪次进竹园不是前呼后拥跟着一大群人？就是这府里一只猫狗，见了外人也不能轻易让它吠叫，何况是个会说话的活物？畜牧乱叫是防惊吓了人，怪主人疏于管教；没人在旁看管，那贱人随口胡谄说我们苛待了她，那母女出去一传，虽没什么好担忧的，于国公府脸面上也不甚好看！况且……”

    章氏想到外孙女已长大成人，都嫁人做了母亲，有些手段该让她们知晓，脸色一暗，沉声道：“那杨氏从前曾得你们外祖父的宠，为他生下儿女，关了这么多年，你外祖父虽然从不问起，但我知道……所以，那杨氏没必要活太久，趁她之前那场大病以及林府之事，我正一点一点收拾她，离那天不远了！我知道今天朱贞来必定想进竹园，都有了应对的辙儿，只差少跟你们说一句，就给我弄出这个岔子！”

    林雅娴嗔怪地看了姐姐一眼：“姐姐太莽撞了些，该禀过外祖母才对！”

    林雅芝脸红了又白，愧悔道：“我前天儿与外祖母提及此事，见外祖母和舅母都不说什么，就以为……这都怪我！如今可怎么办好？张妈妈在外头等着，她们想要把午饭搬进去，好好吃一顿团圆饭呢！”

    章氏眯了眯眼：“团圆饭？贱婢只配做孤魂野鬼，她能团什么圆？笑话！张妈妈还说了什么？”

    “张妈妈还说，六丫头带了许多点心糕饼以及用极好料子做的衣裳去，赏了张妈妈几个铜子儿，让张妈妈弄吃的来，再给弄几斤米和油盐！”

    章氏听完瞪了林雅芝一眼：“到底还是让她们看了去，都是你闹的！”

    林雅芝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也是一时心急，想稳住六丫头不让她乱走，等外祖母得了空为我做主……以后，再不敢这般自作主张！”

    章氏看着外孙女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软，叹气道：“你啊，你是媛儿头一个孩子，她最疼惜最心爱的，死都不肯闭眼，求着我为你谋一份好姻缘，得一世富贵荣宠……我既答应了，又为你做了筹谋，就一定能成，你着什么急？”

    “外祖母！”林雅芝哭着跪倒在章氏脚下。

    “你外祖母活得好好的，还能保你们许久呢，就放心吧！”章氏安抚地拍拍她：“去把王妈妈叫来，那张妈妈立刻送出府去——这人没半点脑子，你年轻不经事，她非但不替正经主子着想，得了几个铜子儿就忘乎所以，是不能用了的！”

    国公夫人派了身边的钱妈妈，领着四五个婆子丫头进竹园去请朱氏和林雅青，说是快到午饭时辰，国公夫人请二姑太太和表小姐到外边与贵客一同入席。

    在有体面的妈妈们跟前，杨氏没有说话权，她只低头垂眸老实坐着，朱氏客客气气与钱妈妈应对，林雅青懒洋洋地躺靠在竹椅上，睡着般不搭理人，红儿和菱儿却在厨房大呼小叫，嚷嚷着说国公府真是穷啊，米缸都空了油盐也无，姑娘来了半天别说喝粥，连口水都没得吃，难怪没力气了走不了……有婆子气不过上前理论，俩小丫头得过林雅青教导，越发拔高声调大吵大闹起来，那尖脆的女童音穿透力简直比利箭还要厉害，钱妈妈看着面色淡漠的朱氏，和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林雅青，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出去，不大一会儿便有人拿了米面油盐及生肉生鸡进来，把厨房里该添的都添满，林雅青这才醒了过来。

    母女俩发现了杨氏的境况，国公府的人肯定会在她们离去后作样子，给杨氏补充米粮，迟来不如早来，也能让杨氏快点儿喝上一口热粥。

    临走，林雅青特地当着钱妈妈和众婆子的面，将那些食材翻来覆去地察看，又示意菱儿拔了银簪子留给杨氏，她一言不发，那作派却令钱妈妈等人眼角直抽，偏不能说点什么，只好陪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