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烨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也没有赶上她下坠的速度。

    因为身负重伤，他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眼见着尹雅轩自城墙上一跃而下，速度极快。像是弹射出去的一支箭，这支箭径直穿透欧阳烨早已冰冷的内心，让他变得恍恍惚惚。

    周遭所有的一切，呼啸的风暴、乱走的沙砾、乌压压的黑云，这所有的一切，统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除却地面上杂乱的东西和早已消失不见的尹雅轩，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待欧阳烨走到城墙边时，他没了勇气，甚至连探身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不远处的赤火，立时奔了过来，上前扶着他的肩。

    “她在哪儿？”欧阳烨小声嘟囔，黑云彻底褪去，天空变得晴朗。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像是血一般，将所有的东西都染红了。

    “她在哪儿？”欧阳烨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他回首望着赤火，询问道。

    对方脸上头一次露出那样难堪的表情，赤火向来洒脱。若换了平日里，欧阳烨一定会调侃对方，这个表情巨难看。可现在的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赤火面上的表情，恍若一种提示，在告诉他。

    他所看到，所听到，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一点没有作假的。

    “我要去找她。”欧阳烨再次开口，视线有些恍惚，人已经先一步迈出去。只需要半步，就会从城墙上径直掉下去。

    若换了平日，这几十米的高度，对于血族而言不算什么。

    可今日不同，欧阳烨受了重伤，他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若这样径直掉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烨”，赤火轻声唤着，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

    另一边，因为芙蓉铃的反噬，千妖谨倒在不远处。他始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想来受了不小的伤。

    最终，五大神器都落了地。

    邱楚宁走上前，将芙蓉铃捡起，握在手中，心中感慨万千。

    他早先便知，龙家世代守护着一件宝物。却从不晓得，这宝物竟然有这样的威力。它既能摧毁苍生，又能庇护苍生。

    楚宁不自觉上前，依旧扶手立着，衣袂翻飞。

    “这芙蓉铃乃上古神器，是五大神器之首。宝物通灵，人心向善，宝物自会发挥作用。人心向恶，宝物便会摧毁苍生，请小心保护。”

    邱楚宁颔首，“上仙放心，小人定然不辱使命。”

    另一边，欧阳烨已经闹僵开来，他死活是要跳下去，一探究竟。

    拦着他的赤火心痛不已，欧阳烨的心情，他最是了解。同他****熬过来，便是等待这一天，却不想，尹雅轩那家伙连句话都没留，竟然为了苍生而死了。

    她可知，在欧阳烨的心中，她就是全部。

    按欧阳烨的个性，才不管所谓苍生不苍生，他的心中从来都没有天下，只有她。

    正是因为这样，赤火的心中才不爽，“烨，你冷静一些。即便你现在下去，也于事无补，时空之门已经关闭了！”

    他的声音很大，使得不远处的几人，纷纷望向那边。

    而始终被他钳制住的欧阳烨，最终瘫倒在地，他痛不欲生。这种感觉，千百年来，他每一天都重复着。时间太久了，久到好些时候，他都不记得那个假扮尹暮雪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模糊，直到某一天，他竟全然都想不起，他用生命挚爱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因为这件事，他自责不已，越将自己封闭起来。恍若虐待自己，惩罚自己，便是对爱人，最好的赎罪方式。

    这情景，连阎王都有些受不住了。他身为掌控五族六界生命轮回的人，对待这件事也着实无力。即便看惯了生死，可关于尹雅轩的事情，他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这都是宿命啊。”他沉声哀叹。

    却一瞬间入了欧阳烨的耳，“宿命，宿命！”说着，挣扎着站起身，靠着赤火的搀扶，蹒跚走上前，“你说这一切都是宿命？”

    阎王本不以为，他能够听到。经他这么一问，瞬间语塞，整个人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

    这事关重大，绝不是他一介阴间掌事所能左右的。尹雅轩命中该如此，就是怎样，也无法逃脱。

    见他不说话，欧阳烨又转头询问楚宁。虽然，早前楚宁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可现如今已大大不同，他是上仙，与其他仙人同住一处，地位不同，所知之事较他们这些凡人来说，要更多一些。

    见他转头望向自己，楚宁也面露难色。

    他去天界虽然不久，可那严苛又不近人情的天上，即便是点吹毛求疵的小事，也定然是众仙人传得沸沸扬扬。因着纲常，天上之人，无一不循规蹈矩，因为一旦犯下错处，将是万劫不复。很可能，千年来的修为，就会化为泡影。

    自然，无人敢于哪制度和规则来冒险。

    可人有百面，个性有千种。许多人不去触碰纲常，却不代表没人不敢。

    为杀鸡儆猴，对于有违天规的人，自然是重重地罚。

    楚宁的思绪，突然坠入其中，半晌才回过神，就看到一脸期冀的欧阳烨。

    那腹中所有的话，却不知当说不当说。按照天规，不论是多么小的事情，只要涉及天上，自然是万不可说的。

    硝烟已除，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周遭的一切。

    欧阳烨在刚刚的挣扎中，已悄然看到，之前出现的黑洞消失不见了。地面平整，像是从未有过那一幕一般，自然是没有尹雅轩的尸首。

    她就那样凭空地消失了，这一切都不合乎常理。

    他的整颗心都空落落地，像是徒手被人摘掉了一般。之前与楚宁定下的血誓，时刻警醒着他，不可伤人，不可杀人，否则他将断了下一世跟尹雅轩相认的唯一机会，并且对方会从世间彻底消失。

    这血誓束缚着他，使得无法饮血，无法杀人，所有作为吸血鬼理所应当的事情，在欧阳烨这里都成了禁忌。

    “到底，你们口中的宿命，是什么意思？”欧阳烨再次恳切地询问。

    阎王吞吞吐吐，整个脸都憋红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只消知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因此死，说明此事因她而起。”

    楚宁侧目，打断阎王的话，“这时空之门打开，确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自哪儿来，当然是回到哪儿去。”

    说完，楚宁转身欲离开。

    却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并没有转头。

    “此劫是她欠世人的，也只有她才能堵住黑洞。待所规定的劫难统统踱过，她便能够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