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柳氏看程长清面色衰晦,也有点儿心疼,道:“那人说的不清不楚,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最要紧的是派人到京中,将事情调查清楚,然后将二爷接回来。”
程长清脑子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了,只能听柳氏吩咐,问道:“派谁去呢?”
“老爷看大爷可好?”
程长清直觉地摇头,“不,让长池跟老大一起去。”
程长清不相信程流璟?柳氏心中吃惊,却并未将疑问说出口,而是点头道:“老爷的主意正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我去跟他们说吧,总要让我为他做点什么。连儿子死了都不能亲自将他接回来,我这个爹真是失职。”
朝廷官员,哪里能随意走动,便是回到江城都是违制的。柳氏只能尽力安慰程长清。
只是丧子之痛,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开解的?看着程长清步子沉重脑袋压在脖子上,柳氏长叹一口气,稍微整理一番,便去照顾老太太。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仍然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似乎对屋里人也不认识,只紧紧握着银铃的手,柳氏心中又是一酸。老太太对她一直都是支持和包容的,给她良多,柳氏真心敬重她,见她这幅人事不知的样子,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是悲伤的时候,一大堆事情准备她处理着,老太太不行了,周家的人自然要通知到,也要派人给二房送信,另外老太太的后事也要悄悄准备着,免得到时场面难看。
柳氏这里忙得焦头烂额,周氏还在那里拉着古氏歪缠着老太太的陪嫁,“老太太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周氏陪送的,程家也不缺这些,合该给周家送回去,也让周家感念老太太的恩德。”
老太太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周家的,周家什么家世,哪里陪送得起这些精贵的东西?这屋里的东西,大多是程家父子等给老太太的孝敬。再说,老太太生儿育女,子嗣繁盛,哪里还有将嫁妆送还娘家的道理?柳氏也不跟周氏吵,只让古氏将族老接过来。
过来族老过来后周氏便不敢多说一句,她的话浑没有道理,不过是看着柳氏年纪比她轻、古氏辈分小,想要某些好处罢了,当着族老的面,她是一句不敢说的,要不然定是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老太太当夜咽了气,临死前回光返照,瞧着一屋子的孙男孝女,嘴角露笑,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略带遗憾地说道:“老二未回,流珅也不在。”
怕老太太走的不安稳,程长清一句话不敢多说,只跪在老太太床前,流着泪道:“您再等等他们。”
“等不了了。你是大官,不哭,不哭。娘这辈子值了。”老太太想要抬了手去给程长清擦眼泪,抬到半空手便垂落,呼吸也停止了。顿时,屋子里一片哭声。
程心珊带着程流珀跪在外围,听到前面长辈们的哭声,眼里的泪也不受控制的掉落。
老太太去世,程长清却不能留在家中,他快马加鞭给朝廷上守孝的折子,只是朝廷的文书尚未批下,他只能连夜又赶回武昌。
老太太头七的时候,程流珅也从京中运回来了。程长清分别在书房接见了程长池和程流璟,回来之后呆坐在榻上,久久不语。
柳氏瞧着他头上一跟跟白发,心中不忍,劝道:“还请老爷节哀,家中老小还等着老爷拿主意呢。”
程长清抬起头,双眼通红地说道:“我还做什么主,是我害死了珅儿,是我害死了他。”
“与老爷何干?怪只怪大夫不中用,连风寒都治不了,让珅哥儿年纪轻轻就去了。”
程长清哭吼道:“长池说他被人害死的,是被人活活害死的啊。”
柳氏很是皱着眉头,不知道程长清知道了什么,这时候程长清情绪不稳定,也不好打探,柳氏按捺住好奇,扶着程长清到床上去休息。
第二日,朝廷里宣读圣旨的天使过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朝廷派去边疆的钦差宗原庆。
宗原庆面色沉痛地安慰道:“岳父节哀。太子体恤岳父的感受,但是如今朝廷事多,圣上身体又不适,所以才让岳父夺情,守孝百天。”
程长清复杂地看着宗原庆,程长池说京中的贵人说珅儿很可能便是被宗原庆给害死的,治死珅儿的大夫不见踪影前有人看见他出入成郡王府。程长清掩去眼中的怀疑和仇恨,神色疲惫的叹口气,并不多言。
程长清面色不好,宗原庆也不多想,又宽慰了两句,才跟程流璟一起离开了。
天使只在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回京,临走前,与程长清说了一番话,让程长清头发又白了一半。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
程长清看着柳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若是他倒下了,程家只怕要完了,是以程长清又重复了一遍:“圣上知道了程家三个嫡女都拿到慧园大师玉佩的事情,他要程家的一个嫡女入宫为妃。”
柳氏瘫坐做地上,程心玫孩子生了两个,程心玥也嫁人好几个月,只程心珊没成亲,难道让程心珊入宫?宫中是什么地方,那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的珊儿怎么能入宫?
柳氏攥紧了帕子,不行,她不能让女儿入宫,她的女儿合该一世安稳无忧无扰。她抬起头盯着程长清,见他神色沉痛,但是却有股痛快,心中升起一线希望,试探地问道:“圣上可指明让谁入宫?”
程长清说道:“玫儿,她命格最贵。若是不行,珊儿也可以。”
柳氏的理智回笼,沉声问道:“老爷是什么主意?”
“你也不必探我的话,万公公已经说了,珅儿是被宗原庆给害死的,是他串通了大夫,治死了珅儿。他无非是想要流璟上位,好支持他取得权势,可笑,他自以为权势滔天,能封个铁帽子王,可是却被圣上猜忌,以为他有不轨之心,这次派他到边疆,便是想要借了程家的手,将他除了。那皇位坐着的九五之尊,怕是做梦不安稳吧,我程家不过是生个好女儿,他便寝食难安,非要坏了我程家女儿的好日子。”
柳氏不理会程长清对圣上的诋毁,只紧问道:“他是宗室,我们如何除的了他。我倒是不怕亲自杀了他,只是我若做了,只怕一家子都要受连累。”
程长清疯狂大笑道:“不用担忧,论谋略,哪个及得上圣上,他都为我们安排好了,你只需要给玥儿书信一封,让她将宗原庆永远留在边疆就可以了。便是镇南小将军也无性命之忧,他若是这辈子不反,那成郡王世子便是为国捐躯,那么多鞑虏,想要取世子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若是有反心,谋杀宗室,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来写,我来写,便是玥儿恨我,我也写。这么多年,我为她尽心尽力,该是她还我的时候。”柳氏哭道。
太子监国之后对许多老臣下手,让老臣很是心寒,圣上将宗原庆推出来给老臣一个交代,是替太子笼络臣心。可是他虽厌了宗原庆,却不想背了残害宗族的名声,而是要程家将宗原庆除了。若是宗原庆死了,贺家身上便有个催命符,一点不敢轻举妄动。程家三姐妹,从此分崩离析。一招决策于千里之外,这般谋算,真让人毛骨悚然。至于宗原庆不死的局面,柳氏根本不想,便是行刺,她也要将宗原庆弄死。这宫里的人,心思这样诡秘,正常人去了便是去送死,她想都不想让程心珊进去。
柳氏快速将信写好,交给程长清,程长清也不看,直接封装,让下人快马加急,务必赶在宗原庆到边疆之前送到程心玥夫妻手中。
接到程家的书信,贺时觞很是惊讶,送信的人也管不得他脸色,只是一直磕头,说道:“十万火急的大事,还请将军尽快给三姑娘看了。”
前些日子程心玥坠马摔了腿,现下正在屋中修养,贺时觞本想拿些恼人的事烦她,只是程家千里迢迢冒了忌讳送了信,送信的人又这样着急,肯定是了不得的事,他也不好私藏了,只好亲自拿了信给程心玥。
贺时觞看程心玥读完信后脸色苍白,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岳母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程心玥流着泪道:“我弟弟死了,我双胞胎弟弟死了,怪不得我那天无端端摔下马。”
贺时觞也是知道程流珅的,只是甚少听程心玥说起,还以为跟这个弟弟感情不好,只是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对这个双胞弟弟很是在意的,他连忙陪着程心玥的背安慰她:“别哭,别哭。我在呢。”
程心玥却只是哭诉道:“我们小时常玩在一起,在府中相依为命,可是后来我去了齐州,才少联系,连我成亲的时候他也远在京中才参加。我不知道他这么年纪就死了。若不然,我不会对他那么冷漠。他为了我将婚事一再推迟,可是我却什么都未替他做过。什么都没做过。”
程心珊哭的时候,信掉落到地方,两张对折的纸从信封中调出来,贺时觞捡起来,递给程心玥。程心玥看了,目光茫然:“真是祸不单行。程家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你看看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时觞看了,脸上发寒,他没见过老太太,知道老太太的死讯,自然没什么反应,可是宗原庆害死程流珅、程家女进宫、宗原庆必死的事,却与他息息相关了。
程心玥看贺时觞脸色不好,眼中露出痛苦,“若是宗原庆死在这里,我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可是,他若不死,我一辈子良心难安。我欠柳氏很多,也欠珅弟弟良多。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的,那便让我来了结了他,这辈子也算圆满。”
贺时觞紧紧搂住程心玥,“说什么傻话,便是你做的,这是总归也要落到我贺家头上,所谓功高盖主,我若没把柄在他手上,他晚上是不会睡着的。我会处理的,你好好养着伤就是。”
程心玥看着贺时觞大步离开,痛苦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