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程心珊走后,柳氏便懊恼地捶着自己脑袋,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跟女儿说些不开心的话。
张嬷嬷进去倒茶,看柳氏一脸不高兴,赶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七姑娘今日回门,您得高高兴兴的。”张嬷嬷年纪实在大了,让她回庄子她不愿意,说是趁着老骨头还能动,还想伺候着主子。
不愿意回庄子修养,自有对她的情分,最大的原因,怕是还想要给已经赎为良民的孙子求个好前程,看在她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这个脸面她是给,柳氏露出了微笑,脑袋还没坏。只是为什么对着程心珊,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别人家的娘,女儿成亲前,自是说些闺房里的羞人事,她扯了一通程家的糟心事;别人的姑娘,三朝回门,哪个娘不是关心着跟姑爷相处的如何,她偏要挑拨女儿跟夫家的关系。柳氏实在犯愁,她怎么这样做人娘呢?
程心珊跟着弟弟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午饭的时间,用过饭后,她便跟了柳氏去屋里小歇片刻。
柳氏拉着她的手,道:“珊儿,娘胡言乱语,你莫生娘的气。”
“娘,您这无头无尾,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听懂。”程心珊疑惑地了。
柳氏便将自己一上午的反思给说了,到弄得程心珊哭笑不得,她娘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小心翼翼又担忧恐惧的样子,真不像程家精明强干的女主人。柳氏自己或许没明白,但是程心珊知道她的想法。她随了程长清的心意,将女儿嫁到王家,她在担忧,也在后悔自己不该这般软弱。
程心珊像柳氏曾经摸着她的脸一般,轻轻替柳氏将碎发别在耳后,看了她的眼睛认真道:“娘,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您能为我做的,都做了,以后的人生,就交给我自己,我不会让您失望。”
柳氏被程心珊说的眼泪直流,“真是个讨债的丫头,你弟弟我都没花这么多心思,不知为什么,自你生下来,我便生怕你受一点儿委屈,吃一点儿苦。想来是上辈子欠你债太多。”
“是的啊,就是因为娘这么爱我宠我,我才活的这样快活,下辈子,换娘给我做女儿,我一定像娘宠我一样宠着你。”
“瞎说这么呢,占你娘的便宜。”柳氏哭笑不得。不过,她心中却是放心了许多,自程心珊要出嫁后一直绷紧的弦也松了,这孩子心思剔透,富贵能享,安贫也能乐道,实在是不用担心的。
程心珊让柳氏放了心,柳氏到底有些不放心,但是程心珊写了两封信之后,柳氏便彻底放下心了。她对程长清抱怨地说道:“珊儿真是玩野了,跟了女婿两个去钓鱼,去农家赏荷,到处为亲家寻访美酒,两个大人了,还淘气到去树上掏鸟窝。若是回来了,我得好好训训她,嬷嬷教的规矩都去哪了,可比乡野里的村妇都粗俗了。”
程长清自然对柳氏这样抱怨的话不放在心上,他笑道:“好东西在民间,她们两个寻的酒我喝了,十分有劲头,比我以往喝的都够味。还有按她们方子做的荷叶饭,也香甜的很。”
“是还不错,珀儿硬是多吃了一碗饭。只是她们玩得疯,女婿的学业如何?若是明年不中,又要个三年,总不能一直呆在乡下,若不然真成了野丫头。”
程长清笑道:“怕是玩不多久,值舟是个有成算的,他怕是马上要上京,趁着在走前多陪陪珊儿。”
程长清是过来人,他所言自然不差,王值舟在荷塘的堤坝上,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跟程心珊道明心思,想着索性不说了,又怕他现在不说清楚,等到他收拾东西要走再说,只怕珊儿更生气。
“快过来啊,你站那里不动做什么?”程心珊在前面对王值舟招手。她算一直是城里人,还不知道乡下这样有趣,蝉鸣鸟叫,水环水绕,要丰收的庄稼,压弯的果树,耕田的牛以及放牛的野娃,到处寻食的鸡鸭,景色宜人,生动有趣。他们到处寻乐子,拿了□□调龙虾,划了小船去池塘中央摘莲蓬,到深山的猎户家买野物,甚至拿了篮子去山上采蘑菇。虽然天气热,可是程心珊很快活,也顾不得被晒黑了,兴冲冲招着王值舟往前走,“走了这许久的路,口干舌燥的,正好前面有块瓜田,不如我们去买了瓜吃吃?”
程心珊在前面大呼小叫,王值舟不忍直视,原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呢,嫁给我后立刻成了野村姑,算了,等晚上回去再说。他快步跟上,“等我片刻。”
“老伯,你这瓜怎么买?”程心珊问西瓜地里守着的老农。
程心珊不戴荆钗,但是衣服的料子明显是精贵的,后面又跟了人伺候着,定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老汉立刻精明地说道:“老汉的瓜又大又甜,还不贵,仅一文钱一斤。不知夫人要几个?”
“才一文钱一斤?那便要十个,待会儿回去招呼大家吃瓜,管饱。”
王值舟虽然也是少爷,但是他好歹是跟了程流璟等出去游学,又在乡间住了许多年的,知道这老汉的价定是高了的,果然回答看小厮,一脸要说不敢说的便秘脸,他示意了个眼神,让小厮将话吞进去,就是枣儿也被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过一两半两银子的事,别让珊儿不尽兴。是以,由于王值舟纵容着,程心珊一口气跟老农以别人好几倍的价钱买了十个瓜,而且兴致勃勃要自己去挑。
“你去,你去。”王值舟道。
于是程心珊像模像样地拿了手去拍瓜皮,还挺声响,千挑万选了十来斤的大瓜,要老农当场了剖了,那老农却不愿意,道:“若是开了瓜,便不新鲜了,夫人若是渴了,不如吃块老汉刚开的瓜,不收您的钱。”他怕这大家夫人挑了个没熟的,要跟他换你呢。
程心珊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若是剖了,不好拿,吃块别的,看这瓜田的瓜如何,她拿了块红艳艳的西瓜尝了,甜丝丝的,竖起大拇指给王值舟看,示意王值舟也尝尝。
王值舟没心思尝,这老汉浑身冒着“宰到肥羊”的喜悦,就这傻妞还竖大拇指呢。他看程心珊兴致勃勃挑了十个瓜,爽快付了银子,然后大手一挥,道:“打道回府。”
小厮在后面快哭了,我的少爷少奶奶啊,他们就四个人,这十个十来斤的瓜,可如何运回家?
程心珊到这里才知道她犯了错,于是主动提留了一个,只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如何能提得动十多斤的东西,便是王值舟也只能勉强端一个,枣儿手里还拿着一大丛莲蓬,小厮累死也不行的。王值舟这下子更糟心了,他光觉得程心珊被宰了钱,却不知还有这么个大难题,真是近墨者黑,脑袋不好使了,只是这话他不敢说,若不然可是要被吼的。
“我们只要四个,另三个都退了。”程心珊跟老农商量。
老农立刻捂了钱袋子,“买好的东西如何能退的?”
“那不如老伯替我们送回家,给您点跑路费。”
“可不敢走,若不然这满地的瓜就要被偷了。”
程心珊看了老农这副农家人的精明,立刻被逗笑了,也不为难他,让枣儿在这里守着这瓜,她们先回去,再派人过来搬瓜。
到了家中,剖了瓜,个个都是红的,王值舟不免大为称奇,程心珊笑而不语,她可是爱死了西瓜,前世专门从百度查了辨别西瓜熟没熟的法子,经过无数实践,将这一技艺掌握地如火纯情,换了个时空,居然还没忘记,时代变了,爹娘变了,穿的吃的变了,可是这天没变,这地里的西瓜怎样熟也没变,她也没变。
程心珊笑了,对王值舟说道:“将你要说的快说了吧。若是再憋着,就要憋出病来了。”
“你知道了?”王值舟很惊讶。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要去京城里逍遥快活去了嘛。”
王值舟便知道自己小瞧了程心珊,他自以为自己在顺着她,在她眼里,何不是她在顺着他?他不想走,可是在家中根本读不进书了,他每日里只想着跟娇妻玩耍,若想这科有收获,必须去京中与举子们一起苦学。
王值舟说了两句,程心珊便打住了他,道:“不必多说,我都懂。一路小心,多带些人一起去,别让爹娘和我担忧。”
王值舟原想着的千难万难的离别,却甚是简单,不仅珊儿这里,便是爹娘那里,也只提了一声,便都点头,立刻给他准备好了包袱,过了两日便让他带了三个奴仆一起上路。他原想推辞,只是珊儿怎么都不同意,他想到王家二哥的事,便不再多说,将和银子都带足,好让他放心。
那日王值舟在家门口心情沉重,忍了泪,可是遍寻不到他爹娘,只程心珊来送他。
“娘子,我……”王值舟忍了泪,道。
“走吧,考完了就回来。”程心珊说道。
王值舟满腔的离别被家里人的淡定给冲刷走了,该不是我走了他们还要放挂鞭炮吧。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到底轻松了许多,想着不过是小别,很快便能回来,对京城的山高水远也少了些负担。
王值舟走了,似乎也将快乐带走了,程心珊突然觉得日子很难熬。当然并不是王家的人给她难受了,而是寂寥。王家人厚道,人口简单,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人家,程心珊本来想着做人媳妇要晨昏定省,可是她去了,王二太太便道:“快别过来了,你若来请安,我还需早早请来梳妆等了你。早上不若你自己玩耍,睡睡觉也好,练练字也好,可别来烦了。”婆婆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着?王二老爷经常与乡间人走鸡斗狗,玩得不亦乐乎,还时常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给她们玩耍,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好公公?这样的好日子,却让寂寞像野草一样疯长。
原在家中,她就算不去闺学,每日里也忙个不停,跟柳氏说话,帮着管家,照顾弟弟,想着法子美白,行程满满。在农庄,管家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将事情理清。乡村里风景好,开始是带着欣赏的,到日子长了,就是寻常。程心珊便只能坐在屋里发呆,大把的日子不知如何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