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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作者: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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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了其余的细微响动,隔了一会儿,卢正秋才听到青年人压抑的叹息声。
在这样的声音里,他的心几近融化,就连伤疤都是软的。
他也侧过身,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揽过身边人的肩膀。
冬青得了他的应允,手臂在他背后收紧,头埋在他的胸前。
半晌,他听到胸前传来语声:“我真的太傻了,平白让师父受了那么多苦。倘若我早一点察觉你的难处,早一点将心意告诉你,早一点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该有多好。”
他将手指伸进青年人的发丝间,缓缓梳理:“冬青啊,师父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冬青微微仰起头,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嗯?”
“我知道你已不是小孩子,不过,师父的故事,你该不会听腻了吧。”
“怎么会,”冬青立刻催促道,“师父你快讲。”
“你听过上古巨鳌吧?”
“自然听过。”
“它是龙之九子之一,身躯如天地一般广袤,从前它在深海中潜行,后来斗转星移,沧海变作桑田,巨鳌却不见了踪影。人们不禁好奇,巨鳌究竟藏在何处。更有不自量力的年轻人,想要亲眼看一看巨鳌的样子,于是便踏上了寻找它的路。”
冬青眨了眨眼:“那他找到了吗?”
卢正秋徐徐道:“他翻山越岭,历尽艰辛,行遍九州的每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巨鳌的身影。旁人见了他,都劝他不要再犯傻,可他一直没有放弃,仍旧走啊走啊,肩背越来越驮,脚步也越来越慢,从青丝一路走到白头,终于,在他快要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了巨鳌的尾巴。”
“尾巴?”
“嗯,他站在山巅,看到一条绵延的山脉横亘在谷地中,被繁茂的苍松盖着,只有仔细看,才能够看出尾巴的形状。”
冬青道:“他站在高处,看到的却是巨鳌的尾巴,那他走过的路,岂不是……”
“就是你猜的那样,他回过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路,终于隐隐约约辨认出巨鳌的轮廓。脊背是山脉的纹路,四足是海畔的峭岩,巨鳌将九州都驼在自己的背上。”
“所以……这个人一直都在走在巨鳌的背上?”
“是啊,那时候他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可他却很满足。虽然他在死前才看到巨鳌的尾巴,但他并没有荒费时光,他的一生都在巨鳌背上行走,他所饱览的瑰丽河山,壮阔江流,都是巨鳌的一部分。他所寻求的真谛,早就在旅途中找到了。”
娓娓的叙述声落入耳畔,冬青不禁睁大了眼睛。
“师父,我……”
“你也和他一样,你并没有浪费一时半刻。平生能与你一同走这一遭,足矣。”
冬青长久说不出话,言语像是愧于自己的苍白和乏味,从他的口中逃走了,他所能做的唯有牢牢地收紧手臂。
他的脸颊是烫的,眼眶是烫的,就连发梢也是烫的。
卢正秋拂过那尚且乌黑年轻的发丝,低下头呢喃道:“睡吧。”
精疲力尽的青年终于沉沉地睡去,一颗紧绞的心被方才的话语抚慰,一双手在梦中仍旧抱着枕边之人,舍不得松开。
卢正秋又怎么舍得将这人推开。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他像是听见了冬青的梦呓声,含糊的呢喃中透着满足,唇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那声音好似刀刃,一刀一刀地刻在卢正秋的心上。
医人者难自医,他也不能免俗。他能宽慰冬青的痛苦,却抚不平自己胸中翻涌的泥潮。
他终究还是失了约,没能潜入冬青的梦境。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盲眼,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的眼睛虽盲,心中却还留着零星的光,是在云梦泽蒸腾的水汽中,在羽山银色的悬瀑旁,在三坪村朴陋的柴院边,与冬青一起并肩看过的星辉。
月暂晦,星长明。
就算是淤泥中诞出的生命,既然来到这世上,总要看一看光的。
在被泥沼彻底吞没之前,他躺在最后一张舒适的床榻里,独自醒了整夜。
第225章 星辰入梦(九)
大军启程的日子,安邑城骤降冷雨。
北疆的天火仿佛将大地上的温度都抽了去,将春色抹作一片阴冷潮湿的灰。禹建帝三十二的春天仿佛从来不曾到访,禹国仍笼罩在斑斑疮痍中。
一大清早,长街两侧渐渐开起了花。
这花没有半点芬芳,不是生在嫩芽上的桃花,而是生在人们手里的伞花。安邑城中的人已有半数奔波逃难,留下来的几乎倾巢而出,冒雨送别北上的队伍。千家万户的伞汇成一片花海,绽放在长街两侧。
这些人面容严肃,神情低沉,唯独手中的伞不知疾苦,在雨水中绽开,闪着缤纷的光泽,仿佛执拗地要在这灰霭茫茫的天地间撑出一番春色来。
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男女老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逃不过头顶的阴霾。此时此刻,他们形如同体,他们最后的希冀,都系在平安郡主的兵马上。
平安郡主没有打伞。
她沐浴在雨中,雨水沾湿了她的肩膀,使她本就单薄的身形显得更加消瘦。但她的肩背却是笔挺的,眼睛望着前方的路,眼中没有半点迷茫。
若非如此,他身后的泱泱兵马也绝无法安心听从她的调遣。
这是一次无比沉默的行军。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同仇敌忾的宣言,这不是北伐之军,而是北征之军,面对的不是仇敌,而是天意。
天意从来高难问,在灼热的熔岩荡平北荒长城,将神州的绿水青山吞没之前,他们要赶到北疆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正午时分,城门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四野皆荒,高耸的皇城宫墙也被绵延的山峰遮住,再也看不见踪影。
第三日,平坦的官道也行至尽头,前方是河口汹涌的飞瀑,洪流滚滚,好似一条愤怒的巨蛇,拦在众人的前方,巨蛇头顶摇摇欲坠的悬桥是唯一的路,将士们无从选择,只能冒死前行。
第五日,大军在苍绿色的针林中穿行,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冷,变干,细瘦的针叶木将枝干突兀地伸向天空,树干表面渗出的浆液沾在锁甲上,怎么抹也抹不净。
第七日,脚下的土地愈发冷硬,厚厚的霜冻覆盖的地方,就连针叶木也难以扎根生长。地面上仅有苔藓尚存,扒在坚实的冻土中,拼命填满每一处缝隙,将苍白的大地染上一层疲惫的墨绿。
此处已是极北之境。
太阳缩小整整一圈,黯淡的光芒常常垂在身后,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攀爬一丁点路途便倦怠了,沉沉地落回到地平线附近。
四周荒无人烟,只是偶尔能听到鸟兽啼鸣,断雁从遥远的天际划过,很快便隐入云端,飘渺无踪。
北征军中的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踏入这片土地,纷纷被寒冷击挎。即便身披最厚的皮袄,也难以抵御刺骨的寒风。在这种地方,就连篝火都是苍白的,散发不出多少热度,兵士们只能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取暖。尽管如此,每一夜宿营过后,仍旧有人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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