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府
果然是漠北最大的府邸。
从大门走到大厅,已用去半柱香的时间。一路上,山石花卉,奇珍异草,看得迷下与小山眼花缭乱。
在都总管带领下,两人终于走进董府大厅。肚子,却早已饿扁。
大厅里,董飞正与两个华服老人聊天,看见迷下与小山走来,微笑站起。
他想必早已沐浴更衣过,一袭崭新蓝绸长衫穿在身上,神采奕奕,神焕发。
都总管笑说:“大少爷念兹在兹,终于把人接来了。”旋即,他躬身向着华服老人,“老爷,夫人,这是迷下姑娘与小山公子。”
董飞微笑,轻声说:“爹,娘,这是飞儿行走江湖,无意中结识的一对姐弟。飞儿见他们举目无亲,这些年便将他们一直带在身边。如今,飞儿回家了,自然也把他们一并接来府中。”
董家老爷双目光灿灿,高大威严,他冷冷看向迷下:“既然是飞儿的朋友,自是应当照顾。”他对着都总管说,“老都,你去安排两处住所,以后一应起居礼节都照少爷的规矩做。”
都总管领命而去。
董飞招呼丫鬟过来:“你们伺候迷下姑娘与小山公子先去沐浴更衣,稍做歇息,也该吃晚饭了。”
迷下和小山连一句话都未曾与董飞说过,就已被两个丫鬟分别请去沐浴更衣了。
董家夫人望着迷下远去的身影,低声问老爷:“这姑娘,怎么长得似乎不像我们宋人啊?”
董飞悚然一惊。
老爷已抚须沉吟:“飞儿,我看她与小山也并非亲姐弟吧?”
董飞含糊应对:“飞儿……飞儿也不知。他们……之间一直以姐弟相称。”
夫人点点头,语重心长:“飞儿,江湖上人心叵测,有很多鬼蜮伎俩。你虽行走江湖多年,也要小心。我们烟燎董家世代富庶,有许多人眼红着呢!”
董飞笑说:“爹、娘!未到董家之前,他们可本不知我的来历,更不知烟燎董家为何物。”他继续,“孩儿这些年在江湖中修炼,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黄毛小儿了。”
老爷叹息:“九年了!一晃眼,已经九年过去了。爹还记得你离家那年,才十八岁。”他感慨万千,“这九年中,你只回过家两次。每一次都匆匆而去,却不知你娘有多想你。”
“你自己难道不想?每回路过飞儿的房间,你都会问,不知飞儿现在怎样了?在外过得好不好?何时才能回家?”夫人忽然老泪纵横,“飞儿,你……你就这么忙?九年里,忙到只能回家两次?”
董飞的泪也盈眶:“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未能承欢爹娘膝下。”
夫人抹去眼泪:“飞儿,这次住下,你该不会再走了吧?”
董飞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住多久?是一时,还是一世,他自己也不确定。
乱世天下,他岂能苟且偷安?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二弟三弟呢?怎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他们?”
老爷微笑:“他们前日去了王府,恐怕与小王爷一起上铁岭山打猎去了。”
董飞也笑:“我走的那年,二弟只有八岁,三弟更小,只有五岁。现在竟都已能够上山打猎了。”
夫人的眼泪已擦干,缓缓说:“这么多年没见面,这次回来,你恐怕都不认得他们了。再过半年,悬儿都要定亲了。”
“二弟要定亲了?”董飞喃喃说,“这么快?”
夫人笑:“悬儿也十七了。你还当他是八岁那年?”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老爷,“既然飞儿回来了。老爷,不如明日下张帖子,去请夏侯爷与他千金来府上叙旧可好?”
听到夏侯爷三个字,董飞的心蓦然收紧。
老爷抚须片刻,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自从十年前与夏侯爷定下这门亲事后,飞儿便出外闯荡江湖了。如今飞儿总算回来了,况且侯爷千金也已年纪不小了,早日成亲,也可令夏家与你我都放心宽慰。”
董飞沉默片刻,淡淡摇头:“爹、娘。飞儿这几年并未打算成亲。况且飞儿一无功名二无成就,何以成家?”
老爷哈哈一笑:“飞儿,这点你大可不必心。董夏两家若已结为亲家,你的功名岂非唾手可得!难道夏侯爷会眼看他的女婿没有官衔?”
“方当乱世,就算为官,也不过是金国的傀儡。”董飞冷冷叹息。
“住嘴!”老爷动怒,“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怎可随便乱说!”
董飞继续:“爹。难道你不知大宋将亡,金兵南下,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老爷的手在颤抖,他指着董飞鼻子,暴怒:“逆子!你这些年在外,竟学会了这些!你!你!你可知这些话会害得我们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夫人看了看厅外天色,拦下老爷的手,笑说:“好了好了!飞儿才回来,许多话,以后再慢慢聊。”她叫唤都总管,“老都,你吩咐下去,晚宴就摆在燕风轩。”
都总管躬身领命。
夫人握着董飞手:“飞儿,走,去燕风轩。今日有你最爱的风鹅肝。娘去年冬天就封在瓷坛里,埋在梨花树下。此时开封,正当时节。”
夫人笑声中,董飞已被她拉出,并肩走过大厅,向燕风轩而去。
迷下淡淡漠漠随丫鬟从侧门走进。她已换过一身新衣,鹅黄丝绸长裙曳地,外有薄如蝉翼软纱轻罩。长发垂下,已经及腰,用一同色丝带轻轻系住,柔润乌黑。
丫鬟娇笑:“迷下姑娘人若天仙,难怪大少爷一定要带你回府呢!”
迷下没有笑。走向大厅的时候,她听到了董飞与老爷的对话。
听得并不真,却还是听懂了。
原来,他早在十年前就已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只等他迎娶过门。
他的功名成就,也早已由他爹娘安排妥当,本无需他动脑筋。
既然如此,他还在外漂泊什么?还在外开创什么北渔?还整天想什么国恨家仇?
迷下恼恨了,心碎了,茫然了。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更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董飞?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对一切都不再介怀,只要能与董飞在一起。
不是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吗?不是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吗?不是只要人在心在,名份身份都已不再重要吗?
为何此刻,她仍会哀伤仍会失落仍会耿耿于怀?
原来,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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