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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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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
道,
“贺平安,你别哭了。”
“可、可是我很伤心啊。”贺平安哭着回答他。
太阳渐渐落下,晚风轻轻吹拂在桥上。
“贺平安,你不是说要让这天下人人懂阵法、会机巧?”
陆沉望着河面,突然提起道。
贺平安愣了一下,低头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这不是陆沉想要的答案。
“说实话,我现在特别想把你推下河。”于是陆沉皱眉道。
“那你就推吧。”小平安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陆沉看着贺平安那副样子,披头散发,精神恍惚。
他不能理解,一没缺胳膊少腿、二也没出人命。也就是被几个流氓欺负罢了,有什么可伤心成这样的。
如果陆沉问的话,贺平安也许会回答,可是我的麻雀死了啊。
但显然这个答案也不能让陆沉满意。
天色逐渐暗下来,虫鸣声响起,街上的商铺明明灭灭亮起了灯笼来。
对着河面,陆沉说,“贺平安你不是要听扶风歌么?”
贺平安抬起头,愣愣的望着陆沉。
“我弹给你听。”
日薄西山,绯霞漫天。
陆沉走在前面,贺平安跟在后面。
今天的平安很伤心。
但是陆沉说会弹琴给他听。
晋王府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的旧宅改造的。说是改造,其实也仅仅是把大门翻修了一遍,刷了红漆,换了牌匾。
推门进来,便是一片年久失修的宅子。
而且王府里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十分的冷清。
贺平安问,“你会弹扶风歌?”
陆沉在前面走着,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杀了你。”
贺平安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正要进屋,陆沉说“把那只死鸟扔了。”
贺平安摇摇头,“他今天也是来听歌的。”说着,眼眶又红了。
于是陆沉作罢,推开书房门,一把古琴正放在书案上。原本应该是琴弦的位置,替换为五根青绿色的柳条。
陆沉把柳条一根根的扭下来,放好。
推开抽屉,银白色的琴弦弯成一个圆缠着,静静地躺在那里。
拿起琴弦,陆沉想,是哪一年来着?自己决定再也不弹琴的。
是十四年前。
坚持了这么久,却因为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而破了戒。
扶风歌是要唱出来的。
陆沉虽然会弹,却从没唱过。
仔细想想,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唱过歌。
因为唱歌的人是没有防备的,把自己的感情最诚实的摆在了人面前。
陆沉觉得这很丢人。
于是他对贺平安说道,“我不会唱歌,也许会跑调。你莫要笑。”
贺平安认真点点头。
陆沉坐下来,宽大的墨色衣袖中,露出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来。
手一扬,琴声起。
陆沉弹得很慢很慢,仿佛每弹一个音都要回到十多年前再去寻觅下一个音。一个音接一个音,诚诚恳恳的。
前奏弹完,便唱起。
陆沉的声音不高,就像他平时说话一样平平淡淡。
据鞍长太息,泪下如流泉。
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
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注1)
……
因为生疏,陆沉期间弹错了两次,垂着的眼帘也颤了两次。
哽咽不能言、泪下如流泉。
贺平安在心中默念。
因为听得太认真,他反而听不出这歌到底好不好听了。
这是距今隔了四个朝代的人写的诗。可是有些伤心事,历经百年千年也忘不掉、好不了。
十多年前,那个名叫陆长归的人,坐在最嘈杂浮躁的地方,弹奏这万古愁。
来妓馆的人都是为了图个乐子,想听的也就是后庭花、霓裳羽衣曲……
可陆长归偏偏一字一句的念着“据鞍长太息,泪下如流泉”。
没人知道她从哪来,也没人过问她为何会唱这首歌。
直到她无声无息的死去,人们在提起青楼旧事时,才会偶尔轻描淡写的附带上她几句。
一曲终,陆沉觉得自己弹得很差,于是尴尬道,“我很久没练,让你见笑了。”
贺平安说,“弹得很好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贺平安低头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去了哥哥一定要问的。要想办法先换一件差不多的新衣服糊弄过去再说。
“陆沉你借我点钱吧。”贺平安说道。
陆沉掏了银子给贺平安,接着说道,“以后书馆就不必开下去了。”
“啊?书馆凭什么不开了。”贺平安着急道,他印了好多书还没装订好,而且,他已经习惯了在那里生活。
“凭是我买的。”
贺平安低着头不说话了,他想自己接下来该住哪,再回赵家?哥哥脸皮那么薄,不知愿不愿意拉得下脸去跟赵大人说。
“明天你就来军器监。”
“啊?”
“你在那里要更有用。”陆沉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我只是把扶风歌里自己喜欢的句子挑出来组在一起了。其中“据鞍长叹息”被我写作“据鞍长太息”,因为看过一个生僻版本用的是“太”字,很喜欢。然后最后一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刘琨的另一首诗《寄赠别驾卢谌》里的,因为喜欢,放到了扶风歌的最后。
第五十章
一大早,就有一个人敲了小鹤书店的门。
贺平安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冲着自己笑道,“是小贺老爷吧。”
他这一声“小贺老爷”把贺平安彻底吓醒了。小平安长这么大还没被谁喊过老爷呢。
“小人是军器监的置监官罗升。”胖子微微弯着腰,一个抱拳。
“那您找我是……”
“小人是奉了晋王爷的指令,接您去军器监。”
“哦……”平安想起来了,昨天陆沉还说要让他去军器监。虽然自己反驳了两遍,但对陆沉来说就跟没听见一样。
正想着,只见对方连轿子都抬过来了。平安还从来没做过轿子,觉得十分新奇。
“平安,这几位是?”
这时候,贺温玉也走到门前来,看着门口的人,一脸的疑惑。
然后贺平安就把自己有可能要去军器监的事跟哥哥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书馆不开了?”贺温玉问道。
“嗯……有可能。”贺平安点点头。
贺温玉皱着眉头思考。
“哥哥,要不咱们住回赵公子家吧。”
贺温玉摇摇头,“我还有点盘缠的,可以住客栈。”
最终,两个人也没能达成个什么意见。贺平安决定先去军器监看看再说。
贺平安一走,贺温玉就直奔谭府。
谭墨闲果然还在睡觉。
贺温玉蹙着眉头问横躺着的谭墨闲,“你知道晋王这个人怎么样?”
“晋王?”谭墨闲眼睛一亮,“你问他干什么?”
“他让我弟弟去军器监。”
谭墨闲从床上坐起来,稍作思忖,“说实话,晋王这个人十分危险,平安跟着他……是不太让人放心。但是――”谭墨闲话锋一转,“我个人是希望平安去军器监的。”
“为何?”贺温玉问道。
谭墨闲说,“平安去军器监,对他自己来说,得不到一点好处。但是对于整个昭国来说,却是一个大好处……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贺温玉思忖了半天,说道,“那就由他自己来决定好了。”
贺平安坐在轿子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闻到了街上小吃的香味,肚子咕的叫了一声。跟在旁边一路小跑的置监官罗升指着小吃店,对吩咐手下道,“早点,一样来一份。”
罗升罗大人,名字叫罗升可是官职却一直都不升。在军器监干个七品小官已经八年了,愣是一步没升。
今年,军器监搬到了晋王府附近,成了晋王手下的一个部门。
这被罗升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机。之前晋王来军器监视察过两次,都被罗升给错过了。说起来这晋王也奇怪,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穿一身普通衣裳。于是每一次罗生得到消息,都是晋王已经走了以后的消息。
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昨天夜里,晋王突然点了名的要召见他。披了衣裳,脸都顾不得洗,一路小跑奔到晋王府。
晋王让罗升把贺平安弄过来。罗升心想,这肯定是个重要人物,费了许多功夫,大晚上的租来了轿子,天还没亮就在小鹤书馆门前开始等着,一直等到一个大概合适的点,罗升才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孩,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晋王爷青睐。但是模样还挺讨喜的,也说不定是晋王养的娈宠呢。
总之,不管他是什么,罗升都决定了,要把自己的仕途压在这个小孩身上。
到了军器监,陆沉已经等在那里喝茶了。边喝茶边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纸。
一张纸上面画的是某个地方的地形图,图纸上画了很多小红圈在里面编了号。
对应着编了号的小红圈,另张纸上写了许多文字描述。
比如城墙边上画的小红圈对应写的描述是――“弓弩二百八十件,十五连发以上,射程五百步以上,每件成本不得超于二十三钱。”
这两张图纸是陆沉对战争的预想图,他在地图的每个位置都设计的可行的兵器和阵营。陆沉需要贺平安做的,就是把这些设想中的兵器化为现实。
见贺平安来了,陆沉收起图纸,仅拿出那张写满文字描述的纸。
“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做出来。”
贺平安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掏掏袖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勾线笔和墨瓶,然后找一张纸写了起来。
陆沉问,“贺平安,你在写什么。”
贺平安说,“我在算,这些兵器能杀死多少人。”
陆沉皱眉,他就知道,贺平安不会老老实实的给他干活,一定会反驳他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杀人之类的,麻烦得很。
陆沉想过,他即使不肯干也要逼着他干。
结果,贺平安挠了挠头,“不太好算……这是某场仗的兵器布局吧……你能不能把这场仗给我讲一讲?”
陆沉一愣,“你随我来。”
走到里屋,有一个沙盘,插了许多小旗。
“这场仗还没打,一切都是我预想的。”陆沉说道。
然后,他举起小旗,开始一步步的讲起来。
陆沉讲了好久,贺平安听得几乎头晕眼花。
“怎么样,听明白没?”
“……你再讲详细点?”
陆沉看着他,说道,“贺平安,你刚才不是要算会死多少人吗?我告诉你,这场仗两军人数一共为六十四万人,起码有一方折损到二十万人以上才能决定胜负。”
“那就是说……至少死二十万人?”
“不是,还要把另一方最小伤亡人数算上,大概三十万人左右。”
贺平安沉默的一会,又问,“陆沉,这场仗是不可避免的吗?”
“那要看你怎么看了。”陆沉回答道,“如果你以一百年为尺度来看,这场仗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只要给敌国年年进贡,维持现有关系,这场仗,在我们这代人在世期间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是,如果你以三百年的尺度来看,这场仗就不可避免了。”
陆沉接着说道,“从秦朝往后,除了乱世,一个王朝的兴衰差不多都在二百多年的左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隐藏的再深的矛盾也会暴露出来,并激化,最后成为亡国的导火索。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你以前不是说马上就要亡国了吗?”贺平安突然问道。
“那是我说错了。”陆沉回答道。
他回答的平平淡淡的,但在心里,却忽起波澜。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来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几个月前,他说快要亡国了,绝非虚言。他和李阖打的正焦灼,西夏、漠北从两处围攻,形势确实岌岌可危。
但是那时候,他不在意这些。
整个昭国与他陪葬,又何妨?
心情,是从见到那把琴开始转变的。
然后,他做了晋王,整件事便有了决定性的转机。
首先派遣大批部队在边界与两国对峙,使战事从一触即发变为僵持。
接着,先后重新组建了军器监和监明司。
如今,监明司的人已经在漠北和西夏国的建立起了情报网。得到重要情报、或者刺杀某些大员都是不在话下。
而军器监的突破口,可能就是贺平安。
贺平安把陆沉的话好好想了一遍,点点头,“这样的话,你就必须再给我讲的详细一点了……我脑子不太好使,你可不可以讲的慢点?”
陆沉看着贺平安,“讲细致些没问题,但是贺平安,你是真的肯帮我?”
贺平安说,“嗯。”
“这可是你说的,等到将来血流成河万枯骨的时候,你可莫要突然反悔。”
陆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贺平安讲这么多,明明,骗骗这人给自己干事不就好了?
贺平安默默地点点头,“这个觉悟我还算是有的吧……”
其实这个觉悟,贺平安早就有了。
那年,贺平安才九岁,明阳散人说要教他机巧。然后问他,
“平安,你知道机巧最重要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平安摇摇头。
“是用来杀人的。”老人说道。
打一个比方,杀人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暴徒,一种是刺客。
若是此时,出现了一个坏人,不得不杀。
暴徒的做法,就是带着众人、拎着菜刀,从前门一口气杀到后院,把一路反抗的人全杀光。
刺客的做法,就是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后院,悄无声息的放一箭,一招毙命。
而学习机巧,就是为了把自己磨砺成一个一招毙命的刺客。
后来,贺平安在墨子山上学了很久很久。
当他学的差不多时,自己得出了个得出结论,对明阳散人说道,“师父,我可能不适合学机巧。”
明阳散人回答道,“正是因为你不适合,我才要教你。”
盛世也罢,若逢百年乱世,一个人自称君子,洁身自好、悲悯天人从不肯伤害一人。
无论他的人品有多么正值,其本质都不过是个不愿脏了自己双手的伪君子罢了。
真正的勇士,是那些想办法把百年的战争变为十年、五年、一年、一招毙命的人。
陆沉与贺平安讲了整整一上午,平安画了很多图纸给他看。
下午,罗升带着他参观军器监,熟悉同僚。
陆沉让贺平安做了军器监的令官,是一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是整个军器监的人却对他瞻前马后。
晚上,贺平安准备回书馆。
陆沉说,“你不必回去了,书馆我已经卖了。”
“这么快?我还没收拾东西呢。”
“你哥哥已经替你收拾好了,马上送来。”
贺平安迟疑了一下,“那我现在住哪?”
“住我府上。”
“啊?可、可我哥哥呢?”平安觉得,凭着哥哥那个死心眼性子是绝对不会住王府的。
“不知道。”陆沉回答道。
第五十一章
贺温玉在街上走着。
赵奕之他说“不如还住我家吧。”
他说,“不劳赵公子费心。”
谭墨闲说“不如住我家吧。”
他说,“不劳谭公子费心。”
来到当铺,贺温玉当掉了爹爹送给自己的一方上好端砚,然后找了个客栈住下。
前几天还对赵中丞说自己衣食尚足、不劳操心,现在再回人家家住,太没面子。
晚上的时候,贺温玉到晋王府把弟弟的行李送过去。
他没办法,他的钱养他自己都是问题,有个人管弟弟吃饭,也好。
“哥哥!”平安跑过去抱着哥哥。“我在正堂第一个书架的那本《思齐堂》里夹的有银票。”
贴心的小平安一见着哥哥就说道。
贺温玉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可以租个宅子住。”
“嗯……租了已经。”
“租的哪?”
“……同福客栈。”
“怎么能住客栈呢,太吵了,你读书不是要静下心来吗?”
“你不用管我了,钱都交了。”
“哦……那你一个人要吃好点啊。”
贺温玉点头。
他能吃好就怪了,贺平安存的那点钱他全都发给伙计们了。书馆没了,工钱怎么能不给人家结清呢?
贺温玉心想,多买点馒头,一天一个,应该还是可以熬到科举考试考完的。
晋王府很大,占地几十亩,但是一共就住了四五个人。
佣人婢女一概没有,陆沉的理论是――你哪里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刺客?
于是,堂堂王府,陆沉一共请了两个人来守。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大爷,看门。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大妈,做饭。
结果前几天发现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还是个西夏奸细,已经送到牢里严刑逼供去了。
除了陆沉,府里还住了林仲甫和巴扎。现在又多出来个贺平安。
巴扎每天下午练完兵就会回来。
晋王府的大门还是十分气派的,这是陆沉懒得被人说闲话才修的。
一推开鲜亮的大门,就是一片褪了色的老房子。
巴扎推开门进来,就闻见一股臭味。
原来林仲甫在正门前挖了一片菜地,正在施肥。
林仲甫一见巴扎回来了,就说,“将军啊,明天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骑兵营的马厩帮我挑点粪回来可好?”
巴扎回答,“胡扯。”
然后来到后堂就看见陆沉在做饭……
自从厨子被抓起来了,陆沉就开始自己做饭,偶尔还会去拔两颗林仲甫种的白菜。
这天,贺平安正在收拾自己的新住处。
他还挺满意这个地方的,虽然木头门和窗子都发了霉、长了青苔,但同时树也长得很高大,遮天蔽日的。面前还有一个小池塘。
晚上的时候,陆沉把一张纸交给贺平安,“你把这上面的字刻成雕版。”
贺平安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
罗升,坏人
林远,一般人
董璧,一般人
何静之,好人
……
然后贺平安发现了,这张纸上写的是军器监所有人的人名,一共八十多人,分别标注了好坏。
“这是什么意思?”贺平安不解道。
“刻下来,有用。”
“你不会要印出来吧,直接在人家名字后面写个‘坏人’也太不妥了吧,而且,你怎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刻五版,我给你五两银子。”
“印的话刻一版就够了。”
“刻一版只给你一两银子。”
“好……那就刻五版。”一和银子有关,小平安就完全失去判断力了。
这张纸是陆沉让谢东楼写的,谢东楼是枢密院的,而军器监之前就是枢密院的附属机构。于是谢东楼对军器监众人的人品可谓了如指掌。
贺平安刻了三天才可好。拿给陆沉看。
陆沉边看边问他,“罗升是好人坏人?”
“坏人。”贺平安回答道。
“周毅?”
“一般人。”
“何静之?”
“好人。”
“林远?”
“一般人。”
在陆沉问了贺平安二三十个人名后,他问道,“刻得内容你都记住了?”
“可不是,我刻了整整五遍呢。”平安说道。
于是陆沉掏出了五两银子给他。
小平安看见银子就眉开眼笑,抱起马上来跑掉了,生怕陆沉反悔。
完全什么都没想。
只是后来,只要贺平安看见罗升,就会条件反射的想到“坏人”两个字,想忘都忘不掉。
这天,贺温玉趴在书桌上念书,准备着科举考试。
这年由于战乱,差一点就要取消科举。后来,因为远道而来赴京赶考的学子们集体请愿,考试推延三个月照常举行。
客栈的光线不太好,贺温玉趴的很近。楼下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十分扰人。
贺温玉觉得天很冷,又转身多披了件衣裳。
这时候已经入夏,按理说天气也该炎热起来了,可是贺温玉披了两件衣服依然觉得冷噤。
手哆嗦了一下,毛笔滚落下桌案。
捡笔的时候,贺温玉心想,自己大概是伤了风寒。
皱眉,去倒了杯热水。
还有三天会试,但愿能撑过去。
“当当当。”三声敲门。
“谁啊?”贺温玉问着,就去把门打开了。
任槐提着些东西站在门口。
看见任槐来了,贺温玉的脸冷下来,“走。”
“我来看看你。”任槐陪了张笑脸。
“看见书馆关了,打听到你现在住这里,就想看看,你住的怎么样。”说着,任槐探进屋子里把东西放下。
“出去。”贺温玉冷冷说道。
任槐尴尬道,“还生气呢?”
事情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那时青苗法的事情刚结束。突然有一天,就来了官兵把任槐抓走了,原来是他杀了县令的事情暴漏了。
贺温玉知道了任槐其实是个杀人犯,立刻翻脸。
后来,由于青苗法的全面彻查,那县令贪污枉法的事情都被一一揭露出来,加之乡里的百姓纷纷请愿为任槐辩护。
最后,他这案子的性质竟成了除暴安良。
皇帝李阖对这个案子略有耳闻,觉得任槐应算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好汉。就破例派他去了廷尉司做官。
这天任槐来看贺温玉,原本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贺温玉也该消消气了。没想到一进门就被下了逐客令。
然后他又注意到贺温玉的脸色苍白,便问道,“温玉公子,你是不是病了?”
“你管我病了是没病。快走。”
任槐叹了口气,他了解贺温玉的性子,自己留在这只会让对方更讨厌。于是苦笑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任槐走了,贺温玉继续趴在桌上读书。然后看见任槐带来的东西正放在桌子上。
贺温玉想,自己真是病糊涂了,竟忘了让任槐把他的东西拿走。看了一下,无非是一些慰问品,但是拿起袋子,发现桌子下面压了一张银票。
贺温玉蹙起眉头,他想,科举考完了一定要找到任槐,把他的东西全退回去。
任槐出了客栈径直走到医馆,他掏了钱,请郎中上门去给贺温玉看病。
带着郎中又回到客栈,任槐给郎中指着,“二楼第三个窗子那儿。”
郎中问,“您不上去?”
任槐苦笑,“不上去了。”
看着郎中上楼,任槐又提醒道,“对了先生,倘若他不肯治,你就告诉他钱都掏了。”
任槐知道再有三天贺温玉就要考试了,于是他开始去找马车。
这两天看样子就要下雨,到时候满路的泥泞,贺温玉生着病,住的又离贡院这么远……
可是这两天由于科考,租马车的人很多。任槐花光了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才抢来一辆好车。望着两匹高头大马以及实打实的红木车厢,任槐觉得心里舒服极了。
他很希望会试那天能下一场大雨。
在贺温玉以为自己要冒雨赶考的时候,自己就会驾着马车出现在他面前。
贺温玉会觉得其实他这个人还不错、贺温玉会问他,“你为何要驾着马车来送我?”
他想好了,自己要回答,“因为第一次见你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你合上了伞陪我一起淋雨。”
任槐正站在客栈的楼下文艺腔的想着,就看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谭墨闲晃晃悠悠来到客栈正门前。
然后大喊了一声“贺――温――玉――”
贺温玉探出头来,“吵什么吵!”
谭墨闲嘿嘿一笑,“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住哪一间嘛。”
任槐看见了谭墨闲心里就不舒服,因为他牢牢记得的,这位宰相公子,第一次见他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是当着贺温玉的面说的。
但当时两个人明明不是说绝交了?现在却又厮混在了一起……
谭墨闲笑着与贺温玉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聊着天。
任槐听到了最关键的两句――
“我们一起考科举吧。”
以及,“我也住在这里算了。”
谭墨闲上了二楼,贺温玉问道,“你怎么可能和我一起考科举?你父亲不是丞相么。”
谭墨闲欢乐的回答道,“我已经和我爹断绝关系了。”
“啊?”贺温玉问,“怎么一回事?”
话说谭墨闲和他的父亲谭为渊,也算是……和平分手吧。
某天,谭墨闲对父亲说自己想要入仕。
把谭老宰相吓了一跳,知子莫若父,谭为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懒到什么程度。于是在反复向儿子确认过“不是什么寻死的新花样吧”之后,父子两人开始商量入仕的对策。
“首先你不能加入我这边。”谭党的魁首谭为渊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谭墨闲点点头,自然不能加入自家阵营,他身为宰相公子入仕就够遭人话柄了,再跟着自己父亲手下干活,不被谏官的折子砸死就算不错的了。
“你得让那些谏官们觉得,你当官凭的是真才学,这样,日后才会少些阻力。”谭为渊说道。
“那我就考科举呗。”谭墨闲回答。
第二天,谭墨闲托人去求皇帝批准他参加这年的会试。
李阖觉得有趣,就特批了。
后来,众人得到的故事版本就是,谭公子突然想做官,谭宰相大怒,不准。最终,两人断绝父子关系,谭公子搬出去住,并扬言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
第五十二章
会试那天果然下了场大雨。
任槐早早赶着马车停在客栈门口,他托店小二请贺温玉下来。
然后就看见下来的是两个人。谭墨闲搀着贺温玉,上车。
任槐的车可不是让谭公子坐的,但是谭墨闲就是那么从从容容的坐了进去。
两人向任槐到了谢,仿佛就再没他什么事了。
谭墨闲问贺温玉,“你这会好受些没?”
“已无大碍。”贺温玉回答。
“脸都白了。”
“脑子还算好使。”
“昨天让你看的《唐律疏议》都记得不?”
贺温玉点点头。
“记得就好,今年变法派占上风,无论题目是什么,多往变法图强上靠靠,准没错。”
贺温玉皱眉,“我才不要听你的投机取巧。”
谭墨闲笑道,“这才不是投机取巧,这叫应试技巧。”
……
任槐听着谭墨闲与贺温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
到了贡院,二人对任槐一个抱拳,便进去了。
任槐回到车上,忽然看见了那日自己带给贺温玉的东西被放在车厢里。
会试一共三场,每三天一场。谭墨闲觉得在考场和客栈之间来回奔波太过劳顿,况且贺温玉还病了。于是,就在贡院附近租了个临时的宅子,还请了京城有名的大夫前来为贺温玉医治。
三场试考完,贺温玉的病也好了。
看榜那天,谭墨闲懒得动,就让贺温玉一个人去看。
贺温玉刚走到贡院,就看见一个小白影子朝自己冲过来。
“哥哥你中了中了中了!”
这天小平安专门从军器监混出来,给哥哥看榜。
金榜第一名,贺温玉中了会元。
贺温玉挤到榜前,找了好久才找到谭墨闲的名字。这一期贡士一共三百四十六名,谭墨闲排在二百七十八。
贺温玉回去就皱眉去问谭墨闲,“你是怎么考的?”
谭墨闲反问他,“我考多少名?”
“二百七十八。”
谭墨闲笑道,“不错不错。”
贺温玉说,“不错个什么,你这个名次,殿试的时候肯定进不了一甲。”
“进了一甲麻烦就大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是我爹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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