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寄迎语下葬的那天,飘着很大的雪,就像寄存出生的时候,漫天的雪花像极了纷洒的纸钱,在低沉的哀乐声中,伴随着疾风扑簌扑簌的落下。
并没有太多送葬的人,对于一个没有娘家,没有婆家的女人来说,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还有女儿和挚友来送别已经是种满足。
“妈,喜欢这里吗?”着墓碑上寄迎语姣好的面容,寄存低声说,“你看见了吗,你深爱的人都来了,开心吗?以后,只剩你孤单的等待我们来看你了。”
抬头看着墓地的天空,飘着雪的天幕竟然晕染着淡蓝的色彩,完全不似纯白的凄凉。墓地周围的青松老而弥坚的绿色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像守护神一般的魁梧,有□天空撕裂天幕的气势。
“小存,天快暗了,先回去好吗?”询问寄存的是寄迎语最好的朋友——季湘君。和寄迎语认识近二十年,看着寄存从嗷嗷婴儿长成今天十八岁的窈窕女孩,季湘君半是幸运半是辛酸,不满二十的嫩肩,在没有父亲的童年后,再成为没有母亲的孤儿,季湘君感到,生命用无常和渺小开着残酷的玩笑。
“季妈妈,你先回去吧。”寄存回头看着生命中最后的亲人,摇摇头,“我还想陪陪妈妈,天气这么冷,连我都走了,妈妈会更加寂寞的。”
很小的时候,这个侄女很就有想法,季湘君不知道怎么开解,只是越来越大的雪,夹杂着刺骨的寒风直往袖口里灌,吹着单薄的心越来越没有温度。
“算了,就让小存在这里呆一会儿吧,”劝阻的是季湘君的丈夫,刘箭。男人明白,在这种时候,女人需要更大的空间来释放自己的情感。
四周的人群逐渐散去,不再是素黑素黑的一片,只留下一身素白的寄存。缓缓的蹲下身子,平视着母亲,凝望着母亲最后的眼眸,似乎诉说着未了的心愿。
“妈妈,兜转了一圈,像我出生的时候一样,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啊,”一边擦着大理石墓碑,寄存一边说着,好象寄迎语就坐在对面话家常一样,“妈妈,我知道你还想有人来的,是吗?离开的时候还死死的看着门口,可是,怎么办,他终究没有来。”
抬头看看天,雪花下的纷纷落落,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妈妈你说,思念会不会像这场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厚,最后,只要声嘶力竭,就可以彻底停止呢?”
“妈妈,我想离开这里,你说好吗?”坐在墓碑的对面,看着墓碑上的母亲,寄存真想得到寄迎语的回答,“我不知道你等待的人是否会来找你,但是你已经不在,他就算来了,也看不到你了,你苦苦等候了二十年,我还需要继续等候吗?”
那一夜是平安夜,大街小巷处处是圣诞老人的痕迹,还有放满天的礼花点点闪烁在五川乌黑的夜空,独独没有照亮墓地,一个素白的身影在一个新增坟头上匍匐了一整夜。
凌晨到来的时候,大理石墓碑前一朵白线花沾着晶莹的冰花在新生太阳的光照中反出黄的光晕。
那年的新年,寄家过的很安静。静悄悄的房子只有客厅的电视机发着屏幕大的光,静音的设置让房子里只有无声的回荡。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瘦小的身子把自己镶嵌在沙发里。房间右边的饭桌上,一碗水饺安分的端坐着,吐着淡淡的芹菜末香。
门铃的响起像是闯入不该闯入的空间,搅乱一池春水。但是任凭铃声响彻房间,沙发上的人就是不予搭理。
“小存,我知道你在,可以开一下门吗?”门外的声音出自一个少年。非常俊秀的外表,在别人头上放荡不羁的头发,在他头上显得很儒生气。侧耳听房间里面没有其他的声音,少年知道房间主人是打定主意不在除夕夜接见访客了。
“小存,”放弃按门铃了,少年也停止敲门,直直站在门口,“妈妈让我来问你去不去我家过年夜,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开门,所以我就在门口和你说会话吧。”
屋里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静谧的厉害,似乎淹没了所有。
少年顿了顿,“小存,我听妈妈说,你准备下个学期转学,虽然我不喜欢你离开这里,但是我觉得这么做对你是最好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想离开这里,但是我不像你那么有勇气。
还记得那年期末考试吗?因为怕考不到第一名,所以考试时候我带小抄了,谁知道,呵呵,被老师发现,还告诉妈妈了,你知道爸爸有多生气吗?我为此跪了整夜的搓衣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吧,因为我觉得挺丢面子的,结果第二天,你看见我弯着膝盖走路,还刨问底是不是摔交了,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说着说着,少年顺着门板坐在了地上,“后来我和你生气了很久,不和你说话,不搭理你,希望你可以哄哄我,不过你更厉害,我不理你,你就不正眼瞧我;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搭讪我,最后还是我主动用脚踏车载你几天,你才正眼看我呢!我是不是很没气概啊,我也觉得自己挺没气概的。不过我今天告诉你的原因是,当跪在搓衣板上时,我就暗暗的说,跪完搓衣板我要离开家,不就一次考试没考好吗,就让我做从没做过的事,以前看见王大福被他妈妈揍的时候,我还幸灾乐祸呢,现在想起来,跪搓衣板更加丢脸。所以,伤心的时候离开真的是最好的疗伤药。”
“你有没有听我说啊,我可是在这里跟你说我的糗事啊,你别睡着了啊?”少年撇了撇头,用额头敲了敲门,房间里面还上寂静一片。
“你知道吗?记得初次见你,你就给了我五百块。那时候,你刚搬到这里,院子里的小孩都不和你玩,只有我愿意理你,可你还真拽,居然第一次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记得不?我那时候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寄存,我就奇怪你为什么和寄妈妈姓,都还没提到你爸爸,你就呼了一巴掌给我,打的我晕晕忽忽的,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强忍着没哭,实际上痛死我了,但是我妈妈跑过来就直接就说我不对,欺负你,其实哪跟哪啊,本是你欺负我嘛,只是一院子的小朋友都在,如果我被你打哭了,那以后他们肯定说我没骨气,笑我是狗熊了,不过你那时候还真厉害,就你那一下杀一儆百,院子里的男孩子都不敢欺负你,说起来,我对你还是有点恩惠的。”
“喂,”少年又一次撇头,身子却往后一沉,向后翻去,门开了,寄存正站在门口。少年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终于开门了。”
房间里因为有了人而开了灯,黑暗了整个晚上的客厅瞬间变的亮堂起来,金黄色的灯光倾泻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照着无声的电视,黄色的沙发,还有饭桌上已经不冒热气的水饺。
“饿了吗?”少年直直走向厨房,“我做的水饺不好吃吗?为什么不吃呢?”
寄存看着少年走进厨房,像是熟悉自己房间一样从橱柜里面拿出**蛋,西红柿,生姜,葱等。“年夜还是吃点东西吧,即使胃口不好也要吃点,免得饿过头了,我还得送你上医院。吃蛋炒粉丝好不好,要不吃点别的?”
看着厨房里洗葱切姜剥西红柿的人投来询问的眼光,寄存开口,“蛋炒粉丝。”
“好,你等一会儿,给我五分钟。”
寄存点点头,回到了客厅,又把自己深深的埋进了沙发。
认识厨房里的人也该有十五年了吧,寄存想。刚来的时候确实像他说的,见面礼就是一巴掌,随后在院子孩子里面树立了孤傲不合群的形象。只有他,愿意在那一巴掌后还搭理她,和她成为朋友,陪着她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还一起玩。这样算是朋友吧。
“刘寰宇,”寄存直起身子向厨房里的人张望。
“怎么拉,快炒好了,还等一分钟。”那个叫刘寰宇的少年从厨房里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谁都没猜透寄存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从念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几乎认识她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孤傲,不合群,喜欢一个人呆着。很多时候,她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像游乐园里站在门边的木偶,教室窗台上的盆景。明明是个盎然的生命,却总是不说话,静静的守着自己的地方。小时候,小朋友过来和她玩游戏,她就顺从的牵着手一起玩,没有自己的意见,没有参与到欢声笑语。渐渐的,小朋友不太和沉没寡言的人玩了。
到了小学,班上老师观察到,寄存上课的时候很认真的听讲,下课时候很认真的坐着,不随便走动,不参加同学游戏,有点类似自闭的倾向。老师找寄存聊天却发现,寄存思维很清晰,甚至是不同其他小孩的清晰,回答很正常。只是没有人再三的提问,她就不会给出自己的答案,但是给出的答案,绝对不会把她和自闭或是智商有问题联系在一起。老师找寄迎语谈过几次,结论是家庭成长的环境对小孩子真的很重要。
“来,吃饭了。”一声吆喝让寄存从思绪中解脱出来,抬头一看,刘寰宇已经把热腾腾的蛋炒粉丝端出来放在桌子上,散发的香味像是琵琶琴音里的音符,妖娆诱人。
寄存坐到饭桌上,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你刚才喊我干什么?”刘寰宇问。
寄存夹起一把粉丝,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刘寰宇,“寰宇,我们算是朋友吗?”
“算,当然算,”刘寰宇回答很快,“不是朋友,我会在大年夜来你家煮饭给你吃吗?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寄存低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只觉得身边好象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你还在,但是你和我又不是亲戚,那就只有是朋友了。”
“当然,我当然是你的朋友,其实,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你的亲人,虽然你和他们还是有点距离,但是她们真的很关心你。至于我,我和你是没有距离的,我们从小就认识,算算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诶,像你妈妈和我妈妈,不也就十八年吗?现在我们这么年轻,以后说不定,到死都会是朋友。”
“是啊,如果你活八十岁,我们就认识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时间啊。”
“对啊,而且,以后我们还会一直认识下去,那样,就是一辈子都在一起啦。”刘寰宇似乎对数字的兴趣比较大,“小存,你想想,如果我们都活到八十岁,那真的是一绳上的蚂蚱,你有几睫毛我都会知道。”
“我不想活那么久,我活到四十岁就好了,”寄存望着刘寰宇的眼睛眨了一下,打断刘寰宇的话,“我活到四十岁就够了。”
“为什么,为什么觉得活到四十岁就够了?”
“跟妈妈活一样久就够了,像妈妈一样。”寄存说出的理由让刘寰宇吃惊。他小心翼翼的问,“小存,难道像寄妈妈一样就够了吗?难道你想你的女儿或儿子和你现在一样吗?”
“不是,不会,”寄存摇摇头,“我和妈妈不一样,我不会像妈妈一样扔下女儿先走,我不会留下儿女,那样他们会活的很孤单。”
刘寰宇很惊讶的看着寄存,他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种想法,“为什么要这么想?你和寄妈妈不一样,你以后会有和你一起生活,一辈子疼你爱你的丈夫,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现在不是很幸福吗?你将来会和他们一样,你还会有你的儿女,难道你会扔下爱你的人和你爱的的儿女离开吗?”
寄存盯着刘寰宇久久没有说话,看他因为急促的话语而涨红的脸微微的笑开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怎么那么当真?”
看着刘寰宇的气息渐渐平息下去,寄存拨弄着碗里剩余不多的粉丝,“刘寰宇,你今天不回家过年夜吗?你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
刘寰宇似乎不担心,“我和妈妈说了,如果你不去我家过年夜,我就在这里和你一起过,妈妈和爸爸答应了。”
“这样啊,”寄存的语气突然高调起来,“那我们拼拼图吧。”说完,寄存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打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刘寰宇把盒子搬到地毯上。
“来,以前都是妈妈和我在年夜拼拼图,今年你就和我一起拼吧。”
“哗啦”一声,盒子被寄存翻转过来,一地的拼图碎片。翻转的,正面的,碎片的图案,零散的堆积成一堆小山。
十二点的钟声在万千期待中铛铛响起。窗外,五川的心广场升起了新年的烟火,五颜六色的火焰,菊花展,丝化般,以喷啸之姿冲向天际。火花忽闪忽闪的,照亮了每个站在阳台或着窗边看烟火的人。只有寄存和刘寰宇把背影留给了转瞬即逝的烟花,专心寻找着拼图。或许下一张是正确的,或许不是,或许在刚刚找过的拼图里有现在要找的,或许它还埋在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只要它不会消失,即使现在找不到,也只是在等待你的寻找和确认。
第四节
刘寰宇的爸爸刘箭开了一间房屋中介公司,寄存将房子放在刘箭那里委托代售。虽然房子的居住年代比较久远,但是由于地段不错,寄存母女对房屋的打理和保养做的适当,加上刘箭的帮助,寄存家的房子转手很快,以非常不错的价钱转手给了新房主,得到的钱让寄存念完中学和大学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由于下个学期转学去邻市的新川一中念高三,寄存在新年过后开始打包东西。其实没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打包,除去要穿的衣服,寄存可以带走的只有妈妈的相册和日记。因为正值过年,刘寰宇北上去了和外婆家,当他兜转了一圈回到五川的时候,寄存已经准备和他道别。
五川的茶很出名,味不浓不淡,茶香清新适中,滑溜溜的珍珠果像弹珠似的透亮。茶店是寄存最爱呆的地方。之前由于寄迎语的职业是手绘师,需要常常呆在家里为报社和杂志画图,所以为了不打扰妈妈的工作,寄存经常找地方消磨时间,而茶店最符合她的爱好。
小店的面积不大,靠窗有个很好的位置,迎着太阳升起的角度,阳光刚好不偏不倚的照进小店。由于外面楼层的关系,寄存发现,阳光正是以斜视三十的角度照进来,人不需要太高的仰头,就可以完全感受到阳光的呼吸,是有节奏的伴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的抚摩。
“咚咚”,窗户外,刘寰宇正敲着玻璃,把她从阳光的呼吸中扯回来。寄存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手指并排的弯了弯,把刘寰宇招呼了进来。
“怎么,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天气就忙着和太阳打招呼啊?”看寄存那一副享受的表情就知道寄存刚才的思绪又被太阳招去了。
“你怎么知道?”寄存歪着头笑了。
阳光正以三十的角度爱抚着这个女孩,瘦瘦的手臂藏在外套里,外套有着独木难成林的空荡。一头快及肩的碎发有点乱,左右炫耀着尾巴的生命,那双墨绿的眼睛正斜视着窗外的行人,不期间一抹墨绿反的光点,像绿钻石的璀璨光芒。
看着对面的寄存,刘寰宇感到有点凄凉,生命有时候真的不公平,都是上帝的臣子,却就是有人得不到上帝的关爱,如果对寄存的出生,让她从小没有父亲算是惩罚,那么让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失去唯一的母亲那又是什么惩罚呢?
“刘寰宇,你怎么啦?”晃回自己的眼神,发现刘寰宇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寄存起身把头凑到刘寰宇眼前。
“没什么,”刘寰宇有点慌,从思绪中抽身回来。
“刚才还说我和太阳打招呼,你是和谁打招呼啊。点杯茶吧,这里的茶很好喝。”
“哦,好,”刘寰宇向服务生要了一杯原味珍珠茶。
“刘寰宇,我后天去新川,明天想去看妈妈,你有时间吗?”寄存问刘寰宇。
“有,明天我陪你去看寄阿姨,”刘寰宇满口答应,“你在新川的什么地方落脚,听妈妈说你前几天去新川找房子了,怎么样?”
“我在新川一中附近租了一间房,一室一厅一卫,不带厨房,你也知道我不会下厨,”寄存戳着茶里的珍珠果,“反正高三也就半年了,过完这半年,等我考上哪所大学再决定去哪里落脚。”
“那你怎么解决一日三餐,全部都在学校食堂吗?”
“就那样吧,反正估计我也没什么时间去关心吃什么,不是要考大学吗,你也知道我成绩是中等,要努力一点才有可能上大学。”
“小存,以前你对念书兴趣不大,怎么现在一定要念大学呢?”
“妈妈临终前的愿望,不管什么专业都没关系,但是一定要上大学。妈妈可能是怕我一个人会胡思乱想,不过也好,至少在这半年时间内我有个目标去奋斗。”寄存说的很平淡,但是刘寰宇知道,寄存心里有着深深的愁绪,像打不开的结。
“这样也好,那你想考什么学校?”刘寰宇挑上一个有前景的话题。
“我没有你那么有目标,也不像你成绩那么优异,肯定进e大,依我的成绩,最后也只能上像经贸财专这样的二流学校吧。”
“你不可能那么差的,虽然你成绩不拔尖,但是我知道那你是不在乎,如果你有目标的话,你肯定可以考上e大的,如果你成绩赶不上,我可以帮你补习,要不我把笔记借给你也行,那可是我们班同学最想要的宝贝哦!”
看着刘寰宇一副献宝的表情,寄存感到一丝温暖。“好的,如果我赶不上班,我就向你这个年级优等生借笔记临阵磨枪吧!”
“好吧,看在你那么热情的份上,就答应你了,不过你到了新川后要记得打电话给我,还要经常在msn上留言给我,我一定每见必回。”像是约定什么似的,刘寰宇郑重的告诉寄存。
“好,我会记得的,你都跟我说很多遍了,一到新川我就把联系方式告诉你。还有,我送你一个礼物,其实也不算礼物,不知道你要不要?”
“什么,我要,当然要,”刘寰宇显得很迫切,停下吸珍珠果吸的紧缩的腮,说的不清不楚。寄存递给他一个盒子,刘寰宇一眼认出来,那是大年夜和寄存一起拼的拼图。
“这不是你妈妈和你的照片吗?”刘寰宇接过的时候有点迟疑,不是拒绝,而是疑惑。
“我有妈妈的相册,但是拼图,我想以后没人陪我拼了,我一个人肯定拼不完,还不如就放在你这里,你不能扔掉或者弄掉哦,以后见面的时候,你要还给我。”寄存说的很霸道但是言语之间的失落让刘寰宇感到辛酸。
“我当然不会扔,我会好好保存到你来找我要的,否则如果不见了,你肯定又会给我五百块的。是吧。”刘寰宇珍惜的接过盒子,盒子里的那份拼图,是寄存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合照,寄迎语将它做成了拼图。
那天的阳光特别的明媚,好象是不属于冬天的阳光,金灿灿的,透过万千云层,穿过数百风霜,终于到达五川街角的茶店,照在两个十八年华的少年身上,在搀和着悲伤的季节里送去稀薄但沁人心脾的暖意。
在那份照下,女孩看着斜视三十度的阳光,大街上行色匆匆或徐徐的行人,对着湛蓝的天空下安息的灵魂,轻声说着别离,告别熟悉的街道,逝去的亲人,曾经的年华,还有即将久远的友爱。而男孩,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孩,谨慎捕捉着墨绿眼眸中的璀璨,期待延迟离去的脚步,却又无可奈何的祝福,明天你可以寄存在一个包容你温暖你的地方。
第五节
刘寰宇不知道那天的阳光普照是他与寄存相处时光的纪念。第二天,当刘寰宇赶到寄存家的时候,寄存已经不见了。
不相信寄存会不辞而别,刘寰宇随即来到墓地,那里已经没有寄存的身影。凛冽的寒风刮过墓地的上空,青松在寒风中微微的颤抖。孤零零的墓碑前,一束寄迎语喜欢的百合安然躺着,墓碑显然被寄存擦过了,光溜溜的大理石板真的冰冷的一如冬天的雪。寄妈妈在墓碑上微微的笑着,墓碑下,一个纯白的信封安静的躺着,上面是寄存的字迹。
寰宇:
见信开心,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开心。你很生气我的不辞而别吧,就像我刚见你给你一巴掌一样,我这样的离开是不是也给你最深的记忆。
原谅我的懦弱,没有在你的注视下离开。妈妈离开的时候,她说要喝水,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看不见我了。我不生气妈妈选择一个人离开,留下一个巨大的失落,因为我知道,她没有勇气跟我说再见,一如我无法亲眼目睹她离开一样。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跟母亲都同样懦弱。
我喜欢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为我炒的蛋炒粉丝,喜欢你和我一起拼拼图,一起上学,一起拜祭妈妈,甚至我喜欢自己初次见你的时候,给你的那一巴掌,因为就是那一巴掌让你记得我。
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或许可以相伴到老吧。就像那天你期待的一样,我也憧憬过那样的未来,即使不是夫妻,我想我们都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互相找男女朋友,互相生儿育女,然后做着指腹为婚的古老事情,看着下一辈像我们一样成长,然后一起变老。
美好的事情总是那么遥远,就像我要的幸福。我不相信预支的幸福,毕竟幸福从不会信手拈来。每当我幻想未来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幸福的临近,但在那一刹那,我却又可以感觉到痛苦随之将来的呼啸。
寰宇,看着从年轻到衰老,从风华正茂到年华老去,从期待到绝望,从生命的光辉到生命的消逝,我已经不太相信幸福;让我从一家温馨的幻想退到只有母爱的恩宠,再退到连母爱都失去,我想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幻想,承担,或是追求,现在,我只想守着自己最后一块领地,不让别人侵犯,不让别人掠夺。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是吗?
……
墓地台阶上,赧然留下一个背影,孤寂的轮廓像是昨夜墓碑前的女孩,静静的悼念逝去的时间,消失的情怀。手溜一丝残存的气息,任凭伤感排山倒海的袭来,祈祷风吹浪淘的明天,还有飘渺的气息寄存在山水之间,供将来相逢的人一缅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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