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执风颇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感到惊讶了。面前这个刚来天界的小仙人,刚见到自己时很惊慌,渐渐的居然变得自如起来,还笑着观察他,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龙君,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走累了进来讨口水喝。
君兮见他不答话,刚想再说句什么,似乎闻到一股怪味,抽了抽鼻子,惊慌的转身冲回灶台:菜糊在锅里了,扔龙君一人在院子里有些发愣。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君兮用托盘端了两个菜一个汤出来,看见执风君依然柱子一样杵在院里,好像完全没有变过姿势。君兮叹口气,觉得这父子俩真是太不像了。守元风风火火,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从来不犹豫,好像完全安静不下来,别人说话他也说,别人不说了他还在说;而作为父君的执风呢,就好像没嘴的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就这么默默的站着,用眼光观察一切,顺便散发他强大的气场。她很好奇这院子里有什么有趣的让他一站就是那么久,都不带走动的。
君兮把菜在石桌上摆好,从主屋里拖出两个藤编的椅子来,又到厨房去取了两副碗筷也摆好,执风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做这些,不说走,也不说留。君兮对他笑道:“执风君,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也算你没白跑一趟。”见他没有过来坐下的意思,看着桌上饭菜的表情有些迷茫,又接着说:“啊,我忘了,龙神不用特意进食的。那你自便,我可是饿的很。”说完也不看执风,盛了一碗汤抿了一口,嗯,火候正好,下次再少放点盐应该会更好。慢慢的喝下一碗汤,起身到厨房去端出一碟点心,右手执筷夹菜,左手拈起一块绿豆菊花糕,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执风动了动,转瞬便坐在自己对面。君兮好心情的笑了,看来美食当前,万年冰人也抵挡不住啊!
执风只是奇怪,自己站在院子里,君兮居然还能胃口很好的喝下一碗汤,笑眯眯的用手抓糕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若是在往常他估计已经非常生气,此时此刻他却只想坐在君兮对面,研究一下这桌子上摆的食物到底有多大吸引力。
“呐,这个是野菜山菌炖竹笋,晚上吃很清淡,竹笋本来不容易消化,我只挑了最嫩的笋尖做菜,炖的烂烂的,就不用担心消化不了。绿色的菜陪着白瓷盘子也很好看不是么?”君兮认真的介绍道,执风也认真的听着,他做什么事一向都很认真。听了介绍,这个菜名堂还不少,当真勾起了他尝一尝的欲望。
君兮见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山菌尝了尝,意外的扬起眉毛,君兮很得意的把那个表情定义为好吃,突然觉得分外开心,又指着另一盘用黑色陶盘盛着的鱼继续说:“这个呢,是我在后面山上的溪水里抓来的鱼,盘子里摆上葱段姜丝一起蒸熟了,再撒上香菜末,浇上烧的滚滚的油,激出香味,再浇上调好的酱汁,这样鱼又嫩又没有土腥味。”执风没有犹豫的也尝了一块鱼,果然滑嫩鲜香。
“这个是?”执风指着白瓷大碗装的汤问。
君兮在心里偷笑一番,面上仍保持着恭敬答道:“这个是火腿冬瓜汤。冬瓜也是山上的,火腿是我自己做的哦!”又看看那一碟点心,索一并介绍了:“这个是桂花糖蒸糕,这个是桃花饼,这个是绿豆菊花糕,这个是青团子。”执风看着这一碟四样糕点,黄色绿色粉色白色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软糯适口,甜而不腻,配上两样菜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顿饭下来,君兮倒是没吃什么,大部分都进了执风的肚子。君兮也不恼,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面吃相依然严肃认真的执风,感叹着天生的气度果然不一样,连吃饭都那么端着架子,注意着动作仪表,不知道他累不累。等执风吃好了,放下筷子一抬头,就看见君兮托着腮帮子望着他,眼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的,不禁有些被人看透了私密的尴尬。
“吃好了?那我收拾了。你……你要喝茶么?”执风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君兮便快手快脚收了碗筷,进了厨房一边哼小曲一边刷锅洗碗,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光洁如细瓷的小臂。执风仍然坐在桌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
君兮忙好了,给自己泡了杯山楂茶,两手抱着热气袅袅的茶杯走出来,执风还没离开,她便在桌边坐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子里的茶,也不说话,只抬头看月亮。执风轻轻的放松了自己一直挺着的脊背,看着君兮安静的坐在藤椅上,眼睛黑的看不到底,一眨不眨的盯着月亮,于是月光也在她的眼睛里映出一片清凉。她脖颈纤巧,微微仰头的姿势更是显出下颌优美的曲线,她的脸在热茶腾起的水汽后面时隐时现,清淡的好像一阵风吹过便要消散。
执风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不正常。他本来只想来看看这个他以前住过的院子的新主人是谁,没想到是她;他本来应该知道这院子谁住过就离开,却被这院子的改变吸引住:在他的印象里,这个院子应该是规整的,没有他视为不需要的装饰,然而在他面前看到的是一个安静但是又喧闹的地方,樱花树下摆着的石桌周围多了几盆绿草,应该是从东皇山上挖来的,一个角落里搭了架子,爬满了某种藤状植物,凡是眼睛触及的地方都充满了色彩,勃发的生机几乎要钻进他的皮肤,混合着花香草香的空气弥漫在他周围。他本来以为会对君兮不甚恭敬的招呼生气,现在自己却吃完了她做的饭菜坐在月下看她喝茶,甚至在看到她闲适的样子时出了神,把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丝,他居然容许自己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以至于觉得以往空泛的心里有了些可以抓住的内容。
执风相信,这只是他一时的错觉,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迅速起身,转身离去。
君兮倒没有惊诧,他来的时候像风一样,走的时候也是,好像中间这一段同桌吃饭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想着这位严肃认真的龙君回到自己府邸想起今天晚上的一切,表情一定很彩啊!君兮满足的咽下最后一口茶,回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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