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之好
苏子远刚下朝,魏刚便道:“万岁,陆统领回来了。”
苏子远一喜,忙道:“快传!”看陆渐进来正要行礼,虚扶一把,道:“免了,人接来了?”
陆渐跪地道:“臣不才,未能找到慕宁姑娘。”
苏子远面色一沉,道:“怎么会?”
陆渐道:“也不是没找到……”
苏子远将手上折子一摔:“到底怎么回事?”
陆渐挠头道:“倒是找到了三个,都叫慕宁的,一个已经成婚,另一个样貌丑陋,不是皇上要找的慕宁姑娘,还有一个……”
苏子远看他辞顿色虚,急道:“还有一个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陆渐道:“还有一个……才九岁。”
魏刚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他极力强忍着笑意,表情十分难看。苏子远微闭了眼,沉默片刻,道:“你先下去吧。”陆渐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
魏刚看皇上神情突然变得落寞,仿佛一时变了个人一般,忙上前安慰道:“万岁,或许这慕宁姑娘一时有事,刚好离开南京了,不如过阵子再派人去找。”
苏子远解下腰间的香囊,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你派人传旨给南京礼部尚书孔志,让他继续寻找慕宁姑娘,直到找到为止。”
隔着一层红薄纱,阮希白在慕宁眼里成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她呼吸蓦然变得紧张,局促不安的望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她,挑开喜帕。她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心中忽然一阵悲凉。
一旁的丫鬟们均跪下道喜:“恭喜少爷,恭喜段姨娘。”阮希白淡淡道:“都下去吧。”
他内心的期盼和欣喜,在挑开她喜帕的那一瞬间变为无力的失望。——她那一瞬间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她的良人,而是她希望与人生的终结者。阮希白向前走一步,慕宁的心便紧一分。嬷嬷和丫鬟们早已退出去,窗外却有几个人影聚集在一起,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害怕?”阮希白望着慕宁问。
“不。”慕宁下意识地回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却猛然落入一个怀抱中,她惊呼一声,身子已经被他压下。
“你……”
“嘘——”阮希白向他比个手势,指了指窗外,“无论如何,得给她们演场戏吧?”
慕宁点了点头,阮希白伸手一挥,便放下了床幔,窗外传来细微的欢呼声。
阮希白侧头望着慕宁,问:“你是在害怕吗?”
慕宁长吁一口气,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
慕宁望着他道:“我只是……不习惯。”
阮希白微微一笑,轻轻拉住她的手:“我会让你习惯的,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慕宁是真的不习惯,阮希白更不习惯。明明已经是深秋,他们二人只有一席被褥,她想尽量离阮希白远一些,便不停地往墙角缩,阮希白又不好跟她抢被子,只好往她那个方向挪。第二天醒来时,阮希白果然不出意外地着凉了。
慕宁纳闷道:“怎么会着凉呢?”
阮希白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死死拽着被子不放手?”
慕宁尴尬低头道:“我有吗?”
“有——”阮希白加强了语气,“绝对有——”
“少爷,姨娘,该去太太那儿请安了。”月香含笑望着打趣的二人道。
慕宁瞪了阮希白一眼,阮希白笑道:“知道了,这就去。”
既然嫁作人妇,慕宁就做妇人打扮,将头发盘起来,了一支双蝶金步摇,只是一张脸还略显稚嫩。阮希白看着她的样子,微笑道:“挺漂亮的。”
二人一起去给顾氏请安,吃饭时阮希白不停地打喷嚏,顾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最近天气冷,你们晚上睡觉时当心一些。”
慕宁蓦地红了脸,阮希白笑道:“娘您就别跟她打趣了,她脸皮儿薄得很。”
顾氏含笑道:“好,不过快给我生个孙子是正经。”
阮希白微微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当天夜里,慕宁正要睡觉,便看到阮希白抱了一床被子进来,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才要鬼鬼祟祟的去偷被子!”
慕宁捂嘴笑道:“堂堂阮大少爷居然要去偷被子?”
“不然呢?”阮希白无奈看了她一眼,“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刚成亲就盖两床被子?不合适吧。不过……”
“不过什么?”慕宁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
阮希白温润道:“不过我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
慕宁慢慢低下头去,阮希白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慕宁,自从那次小梅山回来,你就一直郁郁寡欢,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慕宁拂开他的手,沉默下去。
阮希白转头望着他道:“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已经夫妻。我会给你时间,但是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烛光昏黄,慕宁望着他诚挚的眼神许久,最终道:“好。”
阮希白松了口气,向她微微一笑,吹灭了蜡烛。
这日朝堂之上付寿与万世长关于边疆战事吵得不可开交,苏子远心中烦闷,一下朝便往咸福丽贵妃这里去。丽贵妃不料皇上突然驾到,显得有些慌乱,忙起身接驾。苏子远将她扶起来,含笑问:“在忙什么呢?”
丽贵妃嗔道:“皇上许久不来,臣妾只好自己绣花打发时间了。”
苏子远笑问:“让朕看看,你在绣什么花?”丽贵妃忙将绣帕拿来,苏子远看到绣帕上的字,却是一惊,微微出神。
“皇上?”丽贵妃轻喊一声。
苏子远回过神来,笑道:“你这哪里是绣花,这分明是绣字。”
丽贵妃笑道:“臣妾看这草书绣上去也不错。”
苏子远颔首道:“是不错,回头给朕也绣一个,绣好了有赏。”
丽贵妃笑着倚到苏子远怀里,抬头问:“有什么赏?”
苏子远含笑轻轻吻了吻她眉头,问道:“对了,这字是谁写的样子?”
丽贵妃笑道:“是巧莲。”
“巧莲?”苏子远轻轻皱眉。
丽贵妃道:“伺候臣妾也没几天,臣妾看她的手帕挺漂亮,所以想学着绣几条。”
苏子远“嗯”了一声,道,“朕看时间不早了,朕还要回去看奏折,你继续绣吧。”
丽贵妃有些不快:“皇上不在这里用膳吗?”
苏子远淡淡道:“不了,朕还有些国事要办,改日再来看你。”
刚一踏出咸福门,苏子远便吩咐魏刚:“去把那个叫巧莲的丫头传过来。”
魏刚一怔,忙命人去传。
回到御书房,苏子远却没有心思看奏章。那手帕上洒脱不羁的草书乍看上去与慕宁的竟如出一辙。——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皇上,巧莲来了。”魏刚低头禀道。
苏子远抬头望去,一个约十六岁的女子身着桃红色衣跪倒在地,似乎有些害怕。他语气温和道:“抬起头来。”殿下的女子面容清丽,只一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苏子远含笑问,“你会写草书?”
巧莲道:“奴婢会一点。”
苏子远道:“过来给朕写几个字。”
巧莲一怔,却听皇上道:“快过来啊。”她只得走上前去,只觉得心跳飞快,听到皇上低声,“不用怕,随便几个字就行。”她想了一想,便写了“上善若水”四个字。苏子远看着这几个字,微微有些失望,仍问道:“你这字是跟谁学的?”巧莲道:“请皇上恕罪,奴婢是入之前跟府中的小姐学的。”
苏子远奇道:“哦?是哪家小姐?”
巧莲沉默片刻,才道:“是罪臣蒋正之女。”
“蒋正……”苏子远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忘记,三年之前蒋家被先皇下旨抄家,男丁流放,女眷皆入为奴。他微闭了眼,问道,“那蒋正之女在中何处当值啊?”
巧莲忧伤道:“三年前抄家之时,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
苏子远轻叹一声,道:“你这字练得可不到家啊。”巧莲道:“若论字,奴婢不及小姐十分之一。”苏子远喝了口茶,慢慢问道:“蒋小姐闺名是?”巧莲道:“蒋翾媖。”苏子远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回去写篇《兰亭序》呈给朕。”巧莲道:“是。”便退了下去。
魏刚看苏子远在纸上写了“慕宁”二子,眉头微蹙,又似乎是有些懊恼,不觉问道:“万岁又想起那位姑娘了?”
“是啊。”苏子远唇边挂着淡淡的苦笑,“只是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她。”
魏刚道:“常言‘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位姑娘知道万岁这么惦记她,一定会开心的。”
苏子远拿起一本折子,道:“但愿吧。”他翻了几页,又猛然合上,神色变得严肃,“传陆渐来。”
陆渐刚一进来,苏子远便将桌案上的折子往他面前一摔,道:“朕要去趟南京。”
陆渐一惊,忙拿起折子翻看,渐渐明白过来,道:“皇上是想……”顿了顿,又道,“可是以什么名义呢?”
苏子远想了想,道:“巡视钱塘江。”
陆渐问道:“恕臣直言,皇上去南京,是为公事呢?还是为私事?”他从小与苏子远长大,关系十分密切,故而敢直言。
苏子远道:“于公于私,朕都要去。”
陆渐沉默片刻,说:“皇上登基才几个月时间……”
苏子远打断他:“朕等不了了。付寿这个老狐狸,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连万世长都自身难保。你看看这串名单,哪个不是万世长手底下的人?朕要去南京给他送些厚礼。”
陆渐想了想,道:“臣这就去安排出行事宜,不过请皇上与万大人再商量商量。”
苏子远道:“你放心,朕一定安排妥帖。”
这日很晚,阮希白才回到屋内,慕宁替他斟了杯茶,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看他沉默不语,便问道,“朝中出事了么?”
阮希白放下茶杯,望着她道:“皇上要来南京,巡视钱塘江。”
阮墨是南京工部尚书,钱塘江正在他管辖范围之内,皇上如今要来,究竟是何意图?
慕宁想了想,说道:“如今朝中付寿与万世长争斗不休,皇上此行意图未定,你行事要一切小心,千万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阮希白看了她一眼,道:“你放心。”顿了顿,又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慕宁笑道:“不用好奇,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阮希白含笑轻轻抱住她:“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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